賀庭洲叫了她一聲“妹妹”,語氣是輕佻的,狀似對朋友妹妹的一句打趣逗弄,隻有霜序聽出了裏麵的涼薄。


    “我長得很像你哥嗎?”


    嶽子封他們才喜歡叫她妹妹。


    賀庭洲叫過她全名,叫過她宋總,甚至嘲諷地叫過她小公主,但從來沒叫過她妹妹。


    霜序馬上解釋:“隻是體型有一點像,我剛才沒有看到你的臉。”


    賀庭洲跟沈聿體型相似,身高比沈聿高那麽一兩公分,雙肩更寬,肌肉更有力量感,除此之外相差不多,尺碼還能湊合。


    但他和沈聿的氣質截然不同,同樣的衣服穿在他身上,就失去了那種斯文感。


    他身上同時擁有冷銳的攻擊性和極速鬆弛的慵懶,這兩種氣質矛盾地結合在一起,叫做賀庭洲。


    賀庭洲唇角微諷地扯了一下:“意思是,我臉不像,身體像?”


    客廳裏還有穿梭來往的傭人,他毫無顧忌地說:“這就是你昨晚要關燈的原因?”


    什麽跟什麽?


    霜序表情先是怔愣,緊接著有點慌亂,看向從廚房出來的付芸,祈禱她沒有聽見。


    賀庭洲抬腳走開,似乎對她的答案已經不感興趣。


    付芸關切道:“庭洲,我煮了點熱薑茶,你喝一點,預防感冒。”


    “晚吃薑,賽砒霜。”賀庭洲語氣十足冷淡,“我今天還不想死。”


    付芸讓他這話弄得有點尷尬,他渾不在意,徑自走了。


    沈聿進來的時候,正好跟賀庭洲擦肩而過。


    他腳步都散發出生人勿近的冷氣,撂下一句:“你妹妹視力不太好,帶她去配副眼鏡吧。”


    沈聿有點意外,看向霜序:“怎麽了?”


    霜序語氣有點煩惱:“我剛把庭洲哥認成你了。”


    “我當什麽事。”沈聿不以為意,“沒關係,庭洲心眼沒那麽小。”


    簡直小極了。


    霜序看著賀庭洲離開的背影,心情好像被人從高空拋了出去,一直掉一直掉,半天都沒落到底。


    他怎麽會想到那去的?


    賀庭洲性格不好狂妄囂張的聲名在外,本就是個百無禁忌的人,脾氣上來連他爹都敢頂,付芸也沒計較他的無禮。


    “快把薑茶喝了。”她催促霜序,“你這孩子也是莽,怎麽不叫人,自己就跳下去了。”


    救人是本能,霜序當時真沒想那麽多。


    “庭洲哥救過我好幾次,這次還幫了我們家這麽大忙,我救他應該的。”


    付芸欣慰地摸摸她的頭:“好孩子。”


    霜序拿起勺子喝薑茶,太燙了,有點喝不下去。


    一晚上沒見影子的陸漫漫突然冒出來,坐到她旁邊:“我等下要去你家那邊,順路送你啊。”


    這不是請求的口吻,霜序扭頭,陸漫漫衝她眨了下眼睛,眼神裏寫著:咱們私聊。


    霜序沒拒絕。


    這對兄妹都很霸道,既不允許別人拒絕,也不給人解釋的機會。


    路上陸漫漫頻頻看她,霜序好似沒感覺,煩惱該怎麽解開這個莫名其妙的誤會。


    陸家的司機將霜序送到鬆明路,陸漫漫跟她一塊下車,還要跟她上樓。


    霜序不確定賀庭洲有沒有在這,或者今晚還來不來了,無奈地停下來。


    “你跟著我幹嘛?”


    “不想讓我進去?吼,那個男人還藏在你家裏對不對!”陸漫漫抓住她的肩膀,質問的語氣好似發現老公出軌的正房娘娘,“告訴我,他是誰?”


    霜序轉移話題:“你今天晚上去哪了?”


    陸漫漫摸著下巴作高深莫測狀:“我在思考。”


    “多思考一下對你有好處。”霜序說完就想走,被陸漫漫眼明手快拉住。


    “哎呀別走嘛。”陸漫漫掛到她身上來,“你告訴我,不是你哥,那個人到底是誰?你怎麽這麽快就變心了?”


    “別問,知道了對你沒好處。”霜序扒拉開她的手。


    陸漫漫威脅她:“你不告訴我,我就告訴你哥你在外麵有人了!”


    “去吧。”霜序壓根沒被威脅到,“我哥不會管這個。”


    她隻怕一件事,那就是沈聿知道,她跟賀庭洲做了見不得人的交易。


    至於跟男人交往,她又不是小孩了,沈聿怎麽會在意。


    她揮揮手,不理會陸漫漫好奇心得不到滿足今天晚上估計都睡不著覺的抓心撓肝,轉身要上樓。


    陸漫漫說:“小九,我今天真的思考了很多。我發現我好像低估了你跟你哥之間的感情。”


    霜序停下來,轉身看向她。


    “別人看你們,總帶著下流的揣測,可是你哥對你發乎情,止乎禮,你喜歡他,卻從來沒有對他有過性幻想,你們的感情是不摻雜欲望的,遠比我們這些揣測的人高尚多了。”


    “以前我總害怕你搶走沈聿,其實,我才是那個插入到你們中間的人,對不對?”


    霜序很意外她會這樣反思自己,語氣也變得更柔和一些:“不是的。我跟我哥之間沒有任何人,是我沒有擺正自己的位置。”


    “其實我也看不懂你哥對你的感情。但是小九,我覺得,他對你未必就是無心的。”


    陸漫漫的眼睛在夜晚明亮又坦誠,她渴望最真摯的愛情,如果自己沒有,也希望別人能得到。


    霜序卻搖了搖頭:“他隻把我當妹妹的。”


    這樣就很好了。


    她不願意再冒任何一絲,將她和沈聿之間的距離推得更遠的風險。


    家裏沒人,這天晚上,賀庭洲也沒有來。


    霜序躺在床上,想起他從沈家離開時的冷淡模樣。


    在床上把對方當成別人這種事,挺侮辱人的,雖然不知道賀庭洲的思維怎麽會跳躍到那個地方,但他高高在上慣了,大概忍受不了這種屈辱吧。


    其實,賀庭洲是這個世界上第一個發現她喜歡沈聿的人,比她當時的好朋友何夕月,還要更早。


    那陣子他常來沈家做客,陪他下棋總是被虐,所以她每次都如坐針氈,翹首盼著沈聿迴來。


    有次沈聿迴房間換衣服,她陪賀庭洲在客廳下棋的時候,一直張望樓梯。


    賀庭洲忽然問了一句:“你喜歡你哥?”


    霜序愣住了,轉頭對上他意味深長的目光。


    被看穿的她當時緊張得腦子一片空白,不知道該怎麽迴答,熱氣快要從頭頂冒出來。


    沈聿下來時,她心慌得要命,擔心賀庭洲告密。他什麽都沒說,大約對她的那點小心事不感興趣。


    不過那天之後,她就沒在沈家見過賀庭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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