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若是一定要留在天府,也不必非要住在胡家。」他淡淡地說道,「我在外麵給你另置一處宅院,你想如何住,想做什麽,可以隨你。否則那太子還要對你糾纏不清。」


    話題被他說得跳來跳去的,她有點抓不住重點。「太子?他還是個孩子……」


    「十四歲就算是孩子,也己經是少年了。」方少良眸光陰驚,「再過兩三年,他也可以大婚了。」


    曲醉雲似笑非笑地看著他,「你的意思是,我其實也可以考慮做他的『寵姬』嗎?」


    方少良眉骨一沉,「你不是己經拒絕他了?」


    「拒絕他是因為我自知不配那個身分,而且伴君如伴虎……」


    「你敢嫁!」他往她的肩膀一技,眼神逼迫著她,「你該知道我不準……」


    「我從未沒有答應過你什麽,不是嗎?」她幽幽地迴應,「我從來沒有應允過會做你的妻子。而如今,我既然己經離開方家,就不會再迴頭。」


    「曲醉雲,是不是做太子的寵姬比做我的女人更讓你有成就感?」他的用詞更加犀利起來。「難道你千辛萬苦離開方家,為的就是這一刻的飛黃騰達?」


    「隨你怎麽想我。」她實在是不想和他再做口舌之爭,有些披憊了。「你既然大婚在即,還有這麽多的公務在身,幾時迴雲疆?我為你送行。」


    「不必。」方少良鬆開手,冷冷說道:「我若大婚,你也不來觀禮嗎?」


    「送不起賀禮,不如不去。」


    「也好。」他忽然輕吐一口氣,「我來這一趟不過是想知道你的心意,既然你心意己決,我就不勉強了。難道我方少良是沒有人要的?任你這樣鄙視輕賤?」


    他冷笑一聲,摔門而去。


    曲醉雲坐倒在椅子上,全身癱軟成泥。


    她心裏之痛,他難道就不知道?若不是為了逃離他,她又怎麽會跑到這麽遠的地方來?可為何逃離,這原因豈不簡單?心己掄陷,卻托付不起。橫亙在兩人中間的阻隔,絕非是淺淺的河流,而是無邊無際的山脈。


    她是外柔內剛的性子,又生性靦照慣了,最怕被人追逐,被人矚目。縱然心中有千言萬語,有萬分柔情,卻總是不敢助合換心,許諾今生。


    他要娶妻了,娶得如花美眷,千金驕女。


    而她也有人願意娶,還是無上尊貴的異國太子。


    這樣奇妙的姻緣也是天意往定,是該遵從自己的心,還是遵從天意?一切,不是早有定論?


    方少良的事情還在曲醉雲的心頭盤繞糾纏的時候,那位太子殿下忽然又給她出了一個很大的難題。


    兩天後,沈錚忽然振人送來了一大箱的禮物,指名是送給曲醉雲的。


    打開一看,裏麵除了金銀珠寶、古玩字畫之外,還有不少嶄新又好看的衣服,她不禁啞然失笑。這位太子殿下是在用這些方法討好她嗎?還是幹脆就直接來下聘禮了?


    「麻煩請轉告殿下,這些厚禮民女無功不受祿,實在不能要。」


    但送禮來的人說道:「太子說,這些東西曲小姐務必請收下,您若是不收,我們是不能括著迴去的。」


    曲醉雲歎口氣。原本以為方少良就夠霸道了,沒想到還有個更不講理的沈錚。但自己若收下這些東西,豈不是默許太子的心意了?


    她差人去找在府外忙碌的胡衝幫忙想一個萬全之策,他聽說此事之後,先是驚訝,繼而也很為難。


    「太子殿下我們無論如何是不能得罪的,兩年之後他親政,就是天府的皇帝,若是得罪了他,我們這酒坊和酒廠,日後就都別想做下去了。」


    聽了丫鬟轉述,她陷入兩難,但胡衝是自己的思人,她自然不能給他添麻煩。於是她對那送禮來的長德王府護衛說道:「太子殿下送的禮太多、太雜,我這裏實在是沒有地方放。更何祝太子厚思,我不應一人獨享,你稍等我一會兒。」


    那護衛不解她的意思,但知道這女子是太子看中的人也不敢怠慢,她讓他等,護衛便隻好等著。


    曲醉雲將這人連禮物一起留在府中,卻獨自一人出府去了。過了一會兒,她領了一人迴來,指著那打開的箱子問:「這一箱物品,老板認為可以估多少銀子?」


    護衛一驚,「曲小姐這是幹什麽?」


    她將手一攤,「我說自己這兒實在是沒有地方放,退迴去又要為難你,我隻好想個折衷的方法,把它們都變賣掉,換成現錢。」


    那被她找來的竟是天府帝都中最大的典當行老板,老板看了看箱子中的物品,隻掃了一眼,便驚慌說:「姑娘,這些貨物都非尋常之物,我們店鋪小,隻怕是收不起的。」


    曲醉雲笑道:「我也不要你照價折現,十成取二即可。」


    「姑娘這些貨物……來曆情楚嗎?」


    那老板並不知道這些東西是太子送的,而護衛聽了這話,卻勃然大怒道:「放肆!這乃是太子殿下贈與曲小姐的禮物,有什麽來曆不清的?」


    老板聽了簡直驚破了膽,連忙說:「原未是太子殿下所贈之物,那我們小店是萬萬不敢收的!」


    曲醉雲安撫他,「老板不用害怕,這些東西就算是我寄存在你那裏,幾時太子肯收迴,我再以現錢交換,隻是現在不便放在我這兒而己。你放心,太子殿下仁厚特人,怎麽會和你為難?但我現在急需現錢一用,這些就算是我的抵押物吧。」


    老板猶豫著,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


    護衛在旁邊不耐煩地說道:「好吧,既然如此,小姐請稍等,特我迴去稟明太子殿下,若小姐執意要典當變賣這些禮物,也需太子殿下點頭才行。」


    就等他這句話呢,曲醉雲立刻含笑迴應,「那就有勞你了。」


    那護衛匆匆迴去,也不過剛過了半個時辰,外麵就有車馬聲響,隻見一行人也不和胡府的門房家丁打招唿,就筆直地闖了進來。


    沈錚走在最前頭,一進院子就瞪著她說:「你好大的膽子,我送你的東西你也敢賣?不怕被殺頭嗎?」


    曲醉雲先是屈膝行禮,而後才起身道:「殿下要送人禮物,卻不許人拒絕,如此強人所難的事情實在不該是一國儲君行事的作派。民女也是迫於無奈,才隻得出此下策。既然殿下親自來了,民女想請殿下命人將這箱東西收迴去吧。殿下富可敵國,自然看不上這區區小禮,若是覺得送出的東西收迴有辱顏麵,殿下可以拿出同等價值的銀子販濟天府需要救濟的百姓,還能博得一個仁愛之名,豈不更好?」


    他皺著眉看了她好一陣,嘀嘀咕咕地說了一句,「真是奇怪,還有女子不愛珠寶美衣的?」


    聽見這話,曲醉雲暗中苦笑。若是自己自幼就被當作女孩兒養,也像方苑霞和方麗瑤那樣有件新衣服就忙著攀比,可能她今天看到這箱子的東西也會兩眼放光。


    但沈錚自言自語之後,忽而又看向她一一笑了,「不過,我就喜歡你的與眾不同。我曾立誓一定要找一個才貌雙全的女子,看來就是你了!」


    曲醉雲眼前一黑,心中暗叫不妙。這孩子怎麽就認定了自己,不肯鬆手了?竟比方少良還要難纏!


    他又說:「明日我要過壽,就在長德王府辦酒宴,長德王妃還想請你們家去宴席上供酒,你就一起來吧。讓王妃再看看你,她對你印象不錯,而且我視她猶如生母,我若是想娶妃納妾,必然要她點頭才行。」


    這口氣是坐實了要將她收為枕邊人了?!曲醉雲隻好柔聲問道:「殿下,您是不是還從未喜歡過一個女子?」


    他眨眨眼,「怎麽沒有?你不就是了?」


    她苦笑搖頭,「殿下錯了,殿下和我不過是一麵之緣,興許是因為殿下以前未曾見過民女,所以產生幾分新鮮好奇,但這算不得是喜歡。殿下曾說過您心中所求之偶絕非尋常女子,可民女真的隻是尋常女子,擔不起殿下的厚愛。更何祝……民女父母雙亡,沒有人為民女作主終身,且有不祥之運。」


    沈錚忽然進出一句,「你是不是有心上人了?」他的眼明亮亮的盯著她,「那天你說你要自己主自己的命,如今一說到嫁人,又推說父母不在什麽命不好的,你拉拉雜雜扯了這麽一堆,我隻問你,是不是己經有心上人?」


    曲醉雲一時語塞,猶豫著是要說真心話還是說謊話,但沈錚極其聰領,立刻便看破了一一


    「你有心上人了?他在天府?」


    她含糊地迴答,「他……是雲疆人。」


    「那就是不在天府了?」


    「不住在天府。」兩個迴答,都模棱兩可,似是而非。


    他歪著頭,想了想,「那你準備嫁他嗎?」


    再度語塞,她繼續語焉不詳,「他……他快要成親了。」


    「那就是他要另娶別人了?」沈錚笑道,「那這樣的人你惦記什麽?」


    「殿下沒有心許過他人,不會懂的。」她黯然低語。縱然在方少良麵前故作剛強冷模,其實心早己被那個人牢牢占據。此生許不了他一生一世的長相廝守,但心中自有他一生一世的位置,旁人再想取而代之,己經不可能了。


    沈錚哼道:「哪個男人不是三妻四妾的?難道你準備做他的妾嗎?算了算了,我不和你聊那個人。反正明日我過壽,你必須到場,否則我讓人拆了胡家酒坊的招牌!」


    他這帶著幾分孩子氣的宣告,令曲醉雲再次進退維穀。剛出虎穴,又臨探淵,本想平平靜靜地過日子,怎麽會莫名招惹到這位太子殿下?


    她不願意委身於方少良是因為她骨子裏的傲氣使然,今生不想永遠依附方家之名,更不願做他的一房小妾。更何祝母親自縊,她的名聲也好聽不到哪裏去,怎麽可能拖累他?


    但沈錚這個太子既是她得罪不起,又是她更不願意屈從的。縱然做個太子妃又怎樣?她己心有所屬,若是能隨意屈就,她又何必為了方少良的事糾結至今?唉,左右為難。


    而胡衝晚問又親自來告訴她,次日要去長德王府赴宴的事情。


    對於太子沈錚白天的駕臨,胡衝雖不知全貌,不過總能猜出一二。他試探地問她,「雲兒,當真不想侍奉太子嗎?」


    她淡淡地笑著,「我出身低微,性子又好強,師父真認為我適合宮中生活?」


    「做太子的寵妃,你的後半生便會榮華無盡。女孩子早晚是要嫁人的,太子雖然比你小些,但再過幾年也就成年了。而你到時候再想找如太子這樣的好依靠,可就難了。」


    胡衝的一番話讓曲醉雲明白,縱使他特自己不薄,但歸根究底,他還是要為自己的利益考量。她若做了太子的身邊人,對師父有莫大的好處,她若許逆了沈錚的意思,便如他白天所說的,胡家酒坊就要倒黴了。


    師父必然也是想到了這一層,所以極力勸說她答應下這樁親事。雖然他沒有明說那後一層的涵義,但以她的冰雪聰明,怎會猜不出這背後意思?


    原來她一個孤苦女子,竟然也可以牽動旁人的興衰榮辱,該說是誠惶誠恐,榮耀加身?還是說她時運不濟,處處坎坷?


    可對他人而言,太子確實是個想高攀也攀不上的好對象,師父這麽想也是為了她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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