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遲芳耳力遠不及她,見她忽然喝問先嚇了一跳,片刻後才聽到外麵傳來的腳步聲;她急忙起身迎上前去,隻見兩名太醫親自捧了熬好的人參並靈芝湯送了過來。這兩名太醫中一人正是那個挨了打的醫正,他一麵將藥碗交到李無瑕手中,一麵苦著臉悄聲打聽道:“夫人,公主殿下如今究竟如何了?那幾位大夫可是有了什麽管用的好法子?方才皇上又派人來詢問哩……”


    尉遲芳自然不肯以實言相告,隻隨口敷衍道:“大人放心,最後來的這三位先生都頗為精通求神、通靈之道,如今他們正在焚香祝禱作法,待會兒神仙若是賜下仙丹妙藥來,公主殿下自然也就有救了。”那醫正聞言不由得暗自咧了咧嘴,心知這些神鬼巫蠱之術怎麽能當真的?不過都是江湖方士的騙術罷啦。


    隻是李無瑕如今已經到了百般不可救的地步,若在民間,怕是早都大殮了裝進棺材好久了——這會子不管是跳大神也罷、行巫術也罷,橫豎最後人死了倒是怪不到他們太醫院的頭上,陛下惱上來隻管殺那幾個神漢方士的頭出氣就是。因此那醫正心中雖然老大的不以為然,卻到底還是半句也沒有多說,隻縮了縮脖子,對同來的那個太醫使了個眼色,兩人便快手快腳的退了下去。


    尉遲芳連忙捧著藥碗來到殿中,就見才不過這一會兒的功夫,那個坐在李無瑕身後運功的壯漢整張臉就已變得通紅,不但如此,他的頭頂上還有嫋嫋白色的熱氣蒸騰而起,便如同整個人都泡在滾燙的熱水中一般。李無瑕垂著頭坐在他前麵,卻依然全無聲息的樣子,隻是身上不少地方都已經插上了亮晶晶的金針,那些針又細又長,且是針尾還隨著那壯漢粗重的唿吸聲在不斷地顫動著。


    正在施針的孟百草老先生發覺尉遲芳進來,立即便抬起一隻手阻住她開口詢問的話頭,隻向榻邊案幾上指了一指,又做了個“出去”的手勢。尉遲芳情知事關重大,又哪裏敢耽誤片刻?她急忙輕手輕腳將藥碗放在案上,又快步退了出去。


    來到外麵又走遠了幾步,她這才忍不住向花容問道:“花少幫主,你……你說孟先生他們這法子當真管用麽?”花容道:“那位孟先生可是醫術通神的蓋世名醫,早年我老爹有一次受傷極重,全身筋脈幾乎盡斷,內髒也多有傷損——便這般慘狀都還給孟先生救迴來了哩!還有那位周長老,你別看他一年也說不到二句話,那功力在我們幫中可是最深厚的!有了他們二位聯手,想必公主殿下還是有望痊愈的吧。”


    經她這麽一說,尉遲芳頓時便喜得熱淚盈眶,雙手合十連聲道:“若是真能如此,我下半生願給你們三位設長生牌位日日齋戒祝禱,願老天爺保佑你們多福多壽綿延萬年!”花容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擺手道:“你可萬萬不要如此!我爹若是知道了還不打斷我的腿?再說我們這些江湖草莽粗人便營救公主殿下也是咱們華國百姓的應盡之分,又有什麽可謝的?”


    尉遲芳點點頭,忽然想起了什麽,忍不住又問道:“既然如此,那你們……你們這些江湖英雄為何不設法營救天牢中的皇上跟太子殿下他們?”花容嗤鼻道:“我們願意營救公主殿下,並不單因為她是公主,而是看重她誓死守城血戰到底的忠勇之義!至於咱們那位皇帝佬兒嘛……這些年他好像也沒有行什麽施惠於民的善政吧?倒是秀女大挑從五年一屆改到三年一屆、丁稅又重了三成——如今南省戰事連敗,我爹他們這許多江湖之人都去前線助戰,可是到得那廂才聽說,有好些將士都有一年多沒有拿到軍餉了。如此治國用兵,這國家哪有個不亡的道理?”


    她的話說得極其直白,尉遲芳一時間竟是給噎住了,花容見她發楞,便又笑道:“我這人說話粗,你別生我的氣;不過反正叫我們搭救那昏君我們是不幹的,還有太子,聽說咱們堂堂的太子殿下居然給嚇得瘋了?似這般廢物,救出來又有何用?”


    類似的話其實從前沙勒赫也說過,隻是沙勒赫畢竟說的十分委婉,如今被花容直接戳了出來,尉遲芳心中不禁有些悵然,長歎道:“如此說來,咱們華國的氣數,難道當真便這麽盡了麽?”花容挑眉道:“誰說的!咱們不是還有永寧公主殿下麽?殿下文武雙全憂國憂民,而且氣度人望都極好;要照我說,咱們也不稀罕做他什麽韃子的皇後,隻管等傷好之後設法逃出皇宮去,大夥兒擁著殿下一起打跑了羌狗複國,然後殿下就是咱們的新皇帝豈不更好!”


    這話可真算是晴天霹靂一般震撼之極!尉遲芳從來沒有想過女人也能做皇帝之事,駭異之下又有些呆了:“這……這如何使得?殿下又不是男兒之身……”花容大咧咧的道:“誰說隻有男人才做得皇帝?男人若是昏庸糊塗無用,那咱們女人自然就比他們強百倍!比如我爹隻生了我這一個閨女,他就曾經說過的,若是不爭氣,便生一百個兒子也不中用,若是有出息,一個閨女也能撐起咱們丐幫來!——我們丐幫是如此,咱們這個國家、這個天下自然也是如此,你說是也不是?”


    尉遲芳雖仍覺得有些匪夷所思,但想到以李無瑕的才具氣魄,的確比天牢中的太子與二皇子勝出了十倍百倍,因此她到底點了點頭道:“少幫主你說的有理,這天下若是有朝一日能到了咱們公主殿下手中,怕是百姓們才終於盼到過好日子的時候啦!”花容道:“誰說不是?所以頭些日子我本來打算聯絡了眾家英雄都去刺殺那羌狗皇帝的,如今想來,卻還是先想法子救出公主殿下才是正經——橫豎南方如今已是必定守不住的了,將來這江山興複的希望便都在殿下一個人的身上。”


    尉遲芳給她說得心裏熱乎乎的,忙又問道:“除了你們丐幫,江湖上其他的英雄好漢們,他們也都是這般心思的麽?”花容道:“那是自然,我們這些人雖是草莽,但好歹還是知道的——前次去劫法場的事兒就是幾大幫派高手一起出手所為!隻可惜那個羌狗的什麽侍衛頭子武功太高又天生蠻力,加上他們人太多,這才導致功敗垂成……黃河幫的齊師叔還傷勢過重,沒等迴去就咽氣了,唉。”


    尉遲芳動容道:“為了搭救殿下,你們是不是死傷了很多人?”花容歎道:“我們都有些武功,終究還好了許多,隻有齊師叔一人不幸,其他幾個雖然有傷,這會子也都並無大礙了。倒是京城的百姓這次死傷著實不少……幸好他們那個宰相沙勒赫是個好人,後來私下把那些沒能逃脫的百姓都放了,不然最後若給他們羌兵圍起來肆意屠殺,那可就血流成河啦!”她說著便望了尉遲芳一眼,笑道:“聽說你便是嫁了那個宰相沙勒赫才活下來的?”


    尉遲芳沒料到這些事他們江湖中人竟然早就知道了,頓時就漲了個滿臉通紅,囁嚅道:“這……我、我……的確是……”花容見她難堪,便又朗然笑道:“沒事兒,羌人中也有好的,如今羌兵占了咱們的江山,好多事兒都多虧他從中轉圜維持著,百姓才沒有吃更大的苦頭哩!我還聽人家說,以前他們攻占西域別的好多國家,那狗皇帝要屠城殺人,都還是這位宰相大人攔著呢!這人很好,你嫁他也就嫁了,我們江湖兒女才不講究這些,你也不用不好意思啦!”


    見尉遲芳漲紅著臉兒點了點頭,花容便笑著拍了拍的她的肩膀:“那日劫法場的時候我也見過那位宰相大人,長得甚是白淨俊美,相比咱們漢人也不差什麽——要是依我看呐,他硬是比那個羌狗皇帝還強上幾分!你就跟著他好好過日子便是了。”她隻曉得尉遲芳成了沙勒赫的夫人,卻不知這兩人乃是虛凰假鳳的一對假夫妻;隻是這其中真相尉遲芳不便同她明言,聽她這般好心勸解,一概也隻管點頭虛應著罷了。


    兩人談談說說,又過了兩個多時辰,直到午夜時分,那神醫孟先生和丐幫的周長老兩人才汗透重衣地從殿中先後走了出來。孟先生不等她們發問便搶先開口道:“今日的功夫便是差不多如此啦,殿下受傷時日太久且傷勢又太重,雖說那些傷勢都並非致命之處,可這些日子拖了下來,五髒百骸還是都給拖累得元氣幾乎都耗盡了……”尉遲芳聞言大急,忍不住打斷了他的話顫聲問道:“先生這般說,是不是我們殿下……殿下她……她……”


    孟先生擺手道:“夫人放心,殿下的性命如今想來已是無礙了,隻是她體內淤血積毒太多,這一次卻是除之不盡的,因此我同周世兄明後兩日都還得再進宮來如法診治才可——這其中行止多有不便之處,還需要夫人你多多從中周旋才是。”


    尉遲芳一聽說李無瑕的性命已然保住,頓時樂得簡直不知說什麽才好,一時又是哭又是笑,好一會兒才道:“先生放心,這事兒我自去同他們羌人講明,必定不叫他們多有阻撓留難便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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