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樣會鳧水的還?有?顧懷瑾,在洪水裏也毫無施展的餘地,木屑、瓦片、家當……等在他身旁飄過、浮沉,好不容易洪水衝到地勢低處緩了一點?,他伸手抱住了路邊的一棵樹,想救沈舒卻發現沈舒在他前麵,被衝走了。


    “含璋!”


    狼狽的男人烏眸泛紅,眼球爬上了血絲,才剛換了一口氣?,未有?片刻猶豫,又放了手。


    他被衝了一路,但凡能有?機會使?得上勁兒?,必然奮力往前遊,隻為抓住衝在前麵的沈舒。


    天可憐見的,他最終還?是抓住了。


    沈舒麵色蒼白?幾近透明,在溺水中已經陷入了昏迷,顧懷瑾一手抓著樹,另一隻手緊緊抓著他,不停的叫他的名字,怕他失去神誌。


    冷不丁地,沈舒往外?嗆了一大口水,顫著眼睫毛醒轉,看?到當下的情況,無力喊了一聲:“顧懷瑾。”


    顧懷瑾欣喜萬分,宛如重?獲新生?:“我?在!含璋,我?在。”


    沈舒又虛弱說道?:“拉我?一下,我?也來抱這樹,免得你拉傷了胳膊。”


    聞言,顧懷瑾立刻用力,拉了好幾次,才成功把沈舒拉到身邊來,然後道?:“含璋,我?托著你,你踩著我?的肩膀,爬到樹上去。”


    這麽急這麽涼的洪水,泡久了,一定會泡壞身子骨,顧懷瑾隻希望沈舒好好的,安全撐到洪水退散。


    沈舒沒有?拒絕,在顧懷瑾的連拉帶拽下,爬上了樹幹。


    這樹原本不矮,如今底下洪水滔滔,卻也不顯得高了。


    緊接著,顧懷瑾又眼疾手快的抓住了從跟前飄過去的一根浮木,以防待會兒?樹木被衝垮,沈舒又被卷在洪水裏。


    這場洪水不知道?發了多久,才逐漸停下來,沈舒坐在樹幹上,聽到村子上空響起唿喚聲、嚎哭聲、以及夾雜其中的對話:


    “村長呢?”


    “誰看?到村長了?!”


    “快找村長。”


    “村長,你在哪兒??!”


    ……


    焦灼的。


    恐懼的。


    有?許多人他找他。


    沈舒仍沉浸在劫後餘生?的害怕中沒有?出來,緊接著彌漫在心頭的便是直麵災難的痛苦,他望著那淹沒在水裏的村子,臉上被濃濃的悲傷占據,聽到村民?們越來越大的喚聲,艱難的從悲傷中拔出神來。


    得到沈舒的迴應,越來越多的村民?向這邊聚集,他們或是劃著船、或是抱著浮木、還?有?的慢慢鳧水過來。


    看?到沈舒相安無事,村民?們齊齊鬆了一口氣?,然後他們難以抑製釋放自?己的情緒,顫著唇流著淚道?:


    “村長,咱們的村子被淹了,死……死了好多人。”


    “村長,我?家二?丫沒了。”


    “村長,二?黑也沒了。”


    ……


    沈二?黑……


    也死了?


    霎時,沈舒眼前一黑,腦子如被重?物撞擊,嗡嗡直響,如長鳴的喪鍾;他渾身濕冷,唿吸急促,胸膛隨之起伏,整個人幾近暈厥過去。


    顧懷瑾見狀,立即捉住他的手,重?重?喊了一聲“含璋”,將他崩潰的理智拉迴來。


    沈舒這才勉強克製住自?己的情緒,身子不停的細微的發抖,說話時牙齒都在哆嗦,磕磕絆絆道?:“還?有?呢?還?有?誰?我?表姑表姑父呢?鐵牛哥鐵牛嫂呢?四郎哥四郎嫂呢?”


    村民?們沉默了一陣,其中一個村民?道?:“文慶伯和文慶嫂都沒事,四郎和四郎媳婦兒?也沒事,鐵牛他……他媳婦兒?死了。”


    話落,唰地


    沈舒的眼眶裏滑下了淚。


    這滴淚落在顧懷瑾的手背上,燙得他心如刀割,他知道?沈舒是個善良柔軟的人,對待對自?己不好的村民?都諸多寬容,對待對自?己好的人更是掏心掏肺,張家一家子平日裏對他諸多照顧,早已被他視為親人。


    須臾,沈舒嗓音嘶啞,艱難開口:“大夥先找人,找到了人跟他們說,在村口大路集合。”


    村口兩側是農田,想必不會水流成河,村民?們隻得忍著悲傷,各自?散開去找人。


    待他們走後,沈舒看?向顧懷瑾,扯了下唇角,故作輕鬆道?:“顧懷瑾,你到羅州調糧款去吧,這裏有?我?就行了。”


    顧懷瑾已是後悔派出所有?的墨羽騎去各州送信,不舍離去地喊道?:“含璋……”


    沈舒閉上了眼,麵容一點?一點?恢複冷靜,然後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字一句道?:“顧懷瑾,我?等你迴來。”


    “……”


    死寂良久,顧懷瑾堪才應了一個字好。


    顧不得身上還?滴著水,他用濕漉漉的大手替沈舒拂去貼著鬢角的濕發,遞去一絲熱熱的溫度,叮囑道?:“含璋,至多五日,我?會快馬加鞭的趕迴來。”


    第160章


    顧懷瑾走後, 沈舒正式開始處理洪水相關事宜,村民們找了兩天的人,才把平梁村所有的人找齊, 幸存的一千六百人蔫頭巴腦的站在村口大路上,等著沈舒點名。


    每當叫上一個名字, 久久得不到?迴應, 平梁村村民的頭就更低一分, 傾塌的村莊上空似是被濃厚的烏雲籠罩, 垂下一片莫大陰影。


    昔日一同歡聲笑語的鄉親再也不在, 所有村民心痛不已。


    尤其是在沈舒叫了三遍“九叔公”後, 沈穀堆的兒子沈大虎站出一步出聲:“村長,我爹他死了……”


    沈舒喉嚨幹澀, 如刀子喇過,艱難的滾動了下喉結, 才對身旁記名的沈文慶點了點頭, 沈文慶把名冊上沈穀堆的名字劃了去。


    接著,沈舒又嘶啞著嗓子喊道:“沈福春, 福春哥在嗎?……沈福春!”


    人群裏,沈福春的娘突然爆發出一陣哀聲痛哭,肝腸寸斷道:“舒娃子,山洪來了福春想去找你,他沒?了……沒?了……”


    沈舒才知原來那個洪水來時狂烈拍門試圖提醒他的村民竟是沈福春,手指顫抖,眼底血絲淩亂。


    “對不起嬸娘……”


    福春娘哭著道:“舒娃子, 不怪你, 福春是好樣的,是他沒?福氣。”


    怪隻怪這場山洪來得太過突然, 又是在夜裏的時候,所有人都防備不及,老天有意要收人走,誰能降得住老天呢?


    福春爹老淚縱橫:“舒娃子,別數了,再數也就這麽些人了,村裏的活人大夥都找遍了……”


    一具具屍體躺在村口的榕樹下,足有四百多具,由於死得新鮮,所有人都找到?了自己家喪失的人口。


    沈舒心裏堵得慌,眼眶也熱得厲害,低低應了一聲:“好。”


    然後,讓人去杏花村找林大夫。


    洪水過後,死掉的人還是初步的減損,洪水所帶來的病毒才是最致命的,一個不慎就會爆發瘟疫,到?時絕不止死四百多人。


    一個孤身的村民道:“村長,我去吧,你們都要照顧老小,就留在這兒不要動。”


    沈舒點了點頭,心情一派灰暗冰冷。


    很快,林正來了,得知平梁村遭了大難,愕然呆住,接著心情沉重的為平梁村村民治傷防疫。


    一周暴雨,衝垮了上百間土屋,但引發了山洪隻有平梁村一個,杏花村的村民均是相安無事。


    鄰近的箕鬥村更不必說了,因為地勢高雨水都流到?了河裏,村子裏的人除了不能出門,一點影響都沒?有。


    沈舒霍然想到?平梁村為了引水,鑿開?了攔水的山礙,脊背一寒,手腳冰涼。


    難道是自己害了平梁村村民?


    要不然為什麽會這樣?


    原著裏根本?沒?有洪水這迴事!


    而?在這時,平梁村的巫婆冷不丁地也開?了口:“咱們鑿山修路,得罪了山神,山神動怒,才懲罰了咱們。”


    頓時,村民們身體齊齊一僵,凝住了臉色,眼神驚恐地看向沈舒。


    沈舒麵?色蒼白?,咬緊了牙關,第一次沒?有在迷信跟前?發出聲來。


    莫大的愧疚在心中席卷,幾?乎將他壓垮,讓他神誌崩塌。


    他說不出話,一句也說不出。


    卻是這時,喪妻喪子的張鐵牛紅著眼睛死死盯著巫婆,怒喝道:“死顛婆,你再說一句試試,信不信我把你扔到?水裏?”


    巫婆對上張鐵牛的眼,見他暴怒如發狂的公牛,心裏一怵,還想強嘴:“鐵牛,不是我亂說,是……”


    忽然,其他村民也出了聲:“如果真?的有山神,讓他今晚來找俺,俺倒要問問他,咱們平梁村苦了這麽多年,修條路怎麽了?他憑什麽不讓修。”


    “他敢來,我就敢找他賠我家二丫的命。”


    “總之,這件事怪天怪地怪任何人頭上,都怪不了村長,誰敢在心裏埋怨村長,我第一個不同意。”


    ……


    沈舒一一掃過為他說話的所有村民,鼻尖一酸,唿吸微窒。


    沈四郎看他難過的樣子,急了:“村長,你別聽這顛婆胡咧咧,她心裏打什麽算盤我們還能不清楚?無非就是想哄得大夥信她,抬高自個兒,然後趁機賣符水。”


    當然了,說這顛婆不想往沈舒身上潑髒水是不可能的,當初沈舒沒?當上村長,村裏人還信這顛婆呢,沈舒當上村長以後,一個信她的都沒?有。


    沈舒眼眶泛紅,嘶啞著嗓子說道:“四郎哥,說不定這迴真?是我做錯了決定,害了村子……”


    沈四郎愣了一下,呆頭呆腦地迴道:“那我們也不會怪你的,村長。”


    當初鑿山修路是全?村人同意了的,如果不發這場洪水,全?村人受盡修路的好處,迴報不了他萬分之一;如今不幸發了洪水,就把所有的錯怪到?他身上,天底下哪兒這樣好的事?


    驀地,一向喜歡八卦的鳳菊姨走出一步,無比認真?地說:“村長,就算提前?知道開?山修路會發洪水,這路也必須得修,這一代不修,下一代就得修,下一代不修,下下代也要修,還不如咱們修。”


    不然種田要費多少力氣挑水,上山要費多少時辰,在山裏不幸迷了路碰到?了猛獸又有多少危險?!


    他們誰不盼著百年之後,子孫常常上山祭奠,給他們燒紙錢?


    人,不就是這樣一代一代傳承下來的?!


    隨著鳳菊姨的話落,宗老也慢慢走了出來,一雙雙老眼沉沉,道:“舒娃子,幾?十年前?平梁村發生了旱災,死了有快一半的人,那時候我們沒?怨你爺爺,今天也不會怨你。”


    “既然我們選了你做村長,那麽你想做的事就是平梁村想做的事,你活著就是咱們平梁村的骨。”


    “福春不是救你死的,是為了整個村子死的,他比誰都清楚,你活著村子才有希望。天災麵?前?,沒?有對錯,村子的繁榮不隻靠你一人。”


    那蒼老的聲音裹著強大的力量發出,每一個字都有如千鈞般重;霎時,所有村民都燃起如火般的意誌,一雙雙堅定的眼睛炯炯有神地看向沈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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