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想鏡月聽之仍坐車板之上任憑雙腿擺動,看似頗為悠閑,全然未有動身之意。


    遂又再催,結果反被其嗆,“雖你是否勞累與我無關,但好歹當個馬夫來用也算稱心,萬一半途累倒,我又該去何處再找人來替你?事態是否緊急我自有分寸,無需你催,你且先入車歇上一陣再說!”


    這眨眼之間態度驟變,又令雲涯兒大吃一驚,疑惑其怎也變這般陰晴不定。不過話又說迴,盡管其言態度強硬,實則不乏關懷,自仍深感欣慰。


    照理來說,既然其不言急,縱於此林耗個數載本也無甚大礙,何況僅多誤一日,自也無需拒其盛情空惹煩憂。奈何見過昨夜鏡月以後,心緒仍舊難平,即便得其這般要求,那睡意又豈是說來便來?


    為難當中尚未想好托詞,其話已又來,“如何,莫非怕我趁你睡去之時逃走不成?”終露嫌棄之色。


    得其點醒,當即驚覺,若昨夜其未舞劍而悄悄離去,自己未必察覺。幸其並無此意,否則此刻隻怕難再與其於此提這無關痛癢之事,不由生起後怕。


    為防其又胡亂猜忌,於思得可令其滿意說辭之前,隻好佯裝答應,先提瑣事拖延,“非也,我既同意隨行,又怎會亂生質疑?隻是你我已於此歇了一夜,不宜再多停留,你且先上車,待我尋得……”


    “無妨!你躺車中,我來駕車便是,何須停留?不過你怕是要受些委屈,顛簸一路難有好眠。”


    話被對方一語截斷,震驚之餘,真將先前與此相似想法勾起。不同之是,自己所思乃為其歇之時仍舊駕車趕路,但因擔憂驚擾其眠未敢實施。至於這己歇其來駕車,倒是未曾想過,亦不敢想。


    “怎的,不信我會駕車,還是怕我將你拉至河中?好歹我也乃為堂堂聖女,你這未免太過小瞧於我!”


    這才稍有遲疑,鏡月話便追來,比意料當中更為咄咄逼人。隨即立思既然車在行駛,若真遇險,其也可及時將己喚醒,倒不失為一穩妥辦法。


    隻是先前承諾明明是己照顧於其,結果反受關照,自仍有些過意不去。猶豫再三,終究難以拗過鏡月,被架至車中乖乖躺好。


    起先尚還不敢心安理得就此睡去,仍舊不時探頭張望,但每每皆被訓斥,且其車駕平穩,亦無法以此為由換迴,反複多次,竟真不知不覺入了夢中……


    待到一覺醒來,總覺四周太過安靜,朦朧當中睜眼望之,卻是發現鏡月正匆忙起身,不慎將頭撞至車框也未吭聲,仍舊默默出了車外。隨即馬鳴過後,才又複聽車輪滾滾之聲。


    想來己已老實睡了一覺,鏡月自應再無說辭,於是緊隨其後掀起車簾,這番還未看清眼前之景,其聲已來,“你、你醒啦!嘴上說不願睡,結果不也還是一覺直至正午?這般不甚坦率,也不知從何學來!”


    與此同時,除可瞥見鏡月那得意麵容以外,四周卻與先前那林並無幾差,倘若真如其言已過半日,絕不可能仍在此處。


    隨即聯想方才其那匆忙之舉,不難推測,顯然於己睡去以後,其並未再駕車前行,而是尋得一處停靠至己醒來。


    然事已至此,若是就此揭穿無異自討沒趣,索性裝作糊塗,趁其眼神四顧不再強硬之時輕易換迴,仍盡馬夫職責。


    待離林外,通往太原之路越發平坦,趕路之速顯然又快許多。此本好事,奈何正因如此,道路之外視野亦更開闊,即便雲涯兒眼力不佳也可望見極遠之樹。自然也可推想,遠處若有追兵,發現這邊亦是輕而易舉。


    按理來說,與其這般提心吊膽貿然前進,反正時間並不緊迫,倒不如擇路繞之。


    可權衡之下,這西河境內乃至太原己皆不熟,且尚還不知那楊奉已達何處,即便欲繞也不知該往何方繞之,隻得隨其進軍路線追趕。


    偏偏越抱僥幸,便越事與願違,未行多久即見遠方正有一軍麵西南而望駐於道旁。細細觀之,其軍服統一、陣形嚴整,不似白波,遂而猜測大多乃享朝廷俸祿之人。


    得知如此,也不知該憂該喜,畢竟將己誤認楚闕那將當時所言絕非兒戲,不可不放心上。為防萬一,當即改向繞道,避免這全無必要之麻煩。


    本觀那邊並無動靜,又猜定是懶管這途中往來行人,竊喜就此繞去幾裏應無大礙。然而鏡月此刻卻又探出頭來輕聲說道:“無需繞路,引我前往拜訪罷。”


    此言差點未令雲涯兒以為其又犯糊塗,即便官軍真就不知其這特殊身份,權當百姓,又豈可輕見?若再遇上性情乖戾之將,隻怕入了其中便難再出。


    猶豫之際,所憂似被鏡月看穿,其立淺笑抬手指向前方,“你且看那旗上是否有一‘韓’字?此為韓暹將軍之部,因其曾剿滅山匪得了許多物資,故而擴充軍備,已比其他將軍部眾更為威風。”


    繼而順之望去,陣前所擺大旗確實有一‘韓’字,可再多張望幾番,卻望之不見白波大旗,不由又再生疑,仍不敢往。但經鏡月再三說明,旋即記起郭大似也曾提這號人物,終願相信前方確實乃為白波軍眾。


    幾欲轉向前往之際,頓覺不妥,鏡月此行不是為尋楊奉麽,這番前往拜訪韓暹作甚?雖說這勸說之事自應先見得誰便先勸誰即可,但稍作分析其實不然。


    若未記錯,楊奉乃因與他人不合才使鏡月主公覺有可趁之機。假使今日真將韓暹說服,消息傳至楊奉耳中,隻怕到時再見真會毫不猶豫便將鏡月交付朝廷換了官位。


    此舉極為冒險,除非說服韓暹便無需再管楊奉才可為之。不過此中決定還應由鏡月自行來作,便僅將厲害告知,未提建議。


    聽得如此,鏡月驟然掩口瞪目,儼然一副恍然大悟之貌,不僅足可見其並未考慮那些,亦知“主公”未作吩咐,故而大意。想其畢竟不過乃一妙齡女子罷了,閱曆無多,有此反應倒更真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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