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方子,我現在便交予你,用或者不用,全看你自己。”瑭郎中說。


    他並不想再去皇宮,自己的存在本來就是一個漏洞,他不能讓當年的那些人,知道自己還活著。


    不管怎麽樣,他勢必要低調做人。


    但是方紅杏不一樣,她可以按照自己的心意來選擇。


    若是治好了太皇太後,對於方紅杏來講,肯定是有不小的好處,隻是他心裏要說一點兒都不介懷,那肯定是假的。


    但是若是不醫治,那又和身為郎中應該懸壺濟世的理念有所衝突。


    就是他自己遇到這樣的問題,他都要糾結上一番。


    方紅杏現在不過十三四歲的年紀,心智都未必成熟,不知道她又會有什麽樣的選擇。


    “好。”方紅杏點點頭,並不說用或者不用。


    其實她倒不是太糾結,船到橋頭自然直。


    “既然你爹地已經將你的身世和你說了,那有些東西我也就不用再藏著掖著了,雖然我自己也學藝不精,但是尉遲家的有些東西,還是能教給你的。”瑭郎中說著,從懷裏掏出一個小本子。


    這個本子很薄,而且上麵還有被火燒過的痕跡,封麵已經殘缺不齊了。


    看這個厚度,頂多不過十幾二十頁。


    “這個是我們尉遲家的秘技,如今我將它教給你,雖說沒有指望靠它光複我們尉遲家,但是也希望你能用她救治更加多的人。”瑭郎中在說這個話的時候,神色間帶著一絲疲倦。


    當年的尉遲家,光是弟子就有千百人,不管是哪裏,說起醫藥世家,誰人不提尉遲家。


    而如今,整個尉遲家就隻剩下他們三個。


    他和方大郎還是見不得光的,整個尉遲家,竟然得靠一個小姑娘……


    “方紅杏知道。”方紅杏很是鄭重地接過那個本子,不管怎麽樣,她都會努力的。


    努力重振尉遲家。


    雖然她隻是一個外來者,但是她對方大郎,對瑭郎中都是有很深厚的感情在裏麵的。


    在方紅杏看來,她就是瑭杏,瑭杏就是她。


    這十幾年來,已經讓她完全融合進了這個世界。


    而方大郎和瑭郎中,就是她最親近的人。


    “你方紅杏,和你說了多少事情?”瑭郎中猶豫了一下,問道。


    雖然剛剛那逆子死活不承認自己說漏了嘴,但是他還是更加相信方紅杏的說辭。


    他現在比較擔心的是,她知道多少。


    別的倒是沒有什麽,隻有那事……


    “差不多都知道了。”方紅杏咬咬嘴唇說道。


    她不過自己猜到了一部分,但是具體的,她並不清楚,還是得從他們這邊獲得。


    “你也不小了,有些事情也該讓你知道了。”瑭郎中重重地歎了一口氣。


    方紅杏心中一驚,下意識地抬頭看了瑭郎中一眼,馬上又低下了頭。


    她怕他看出什麽不對來。


    “我們尉遲家,到現在為止,有三百多年的曆史了,經曆了兩個朝代,你看過薛家的那個藥史,想必也知道,最早的時候,薛瑭兩家師出一門,隻不過後來有了分歧,就分開了。”瑭郎中很是感慨地說道。


    “在這之前,尉遲家都要壓薛家一頭,雖然人人都知曉尉遲家和薛家,但是真要說起來,這尉遲家還是要超越薛家一些的,至少薛家的方子不過三百多個,而尉遲家保存的藥方卻有五百多個,雖然十一年前的那次大火,已經全部毀於一旦了。”


    說到這裏,瑭郎中的眼中就閃過一絲心痛。


    那些藥方,若是留下來,對百姓來講,是多麽大的一個寶藏。


    偏偏為了那人的一己之私,全部毀了。


    他從十一年前就想著將當年尉遲家的方子修複出來,隻是他畢竟精力有限,到現在也不過找迴了兩百多個,還有大半,沒有弄好。


    方紅杏聽到這裏,心裏也閃過一絲肉痛,不管是現在還是將來,那些藥方都是前人留下來,讓後人受惠的。


    偏偏有些人就自私的很……


    “當年尉遲家被滅門的緣由,對外是說,尉遲家窩藏了外族逆賊,但是實際上……”瑭郎中停下了話頭。


    “你隻要知道,這絕對是汙蔑。”


    瑭郎中說到這裏,臉上露出一絲深惡痛絕。


    尉遲家一向最是忠誠,一旦起了戰事,尉遲家都是第一個站出來的。


    而且他們最是懂得收斂,什麽都不爭。


    偏偏最後卻落得這樣一個下場。


    不光是要了他們的性命,也奪走了他們的驕傲。


    這是瑭郎中最為不能容忍的。


    那些為了這個天下,嘔心瀝血的尉遲家先人,若是知道這樣一個結果,怕是也安息不了。


    “我知道。”方紅杏很是慎重地點點頭。


    她自然是知曉那個緣由,隻是她沒有想到,當年的尉遲家,竟然是被扣了這樣一個罪名。


    若是說她之前還有一些猶豫,那麽現在,她已經堅定了想法。


    那個方子是個好方子,好方子自然也要用在好的人身上。


    “你雖然姓瑭,但是若非必要,還是不要和人說,免得被人深究。”瑭郎中神色有些蒼涼。


    明明是身為驕傲的尉遲家人,卻不能對外承認。


    還有什麽比這個讓人覺得更加的悲痛。


    “不。”方紅杏拒絕道:“我姓瑭,那麽我就要光明正大地告訴別人,我是瑭杏,這沒有什麽見不得人的!”


    方紅杏說的很是堅定,不管怎麽樣,她都以自己是尉遲家人而感到自豪。


    別人深究起來那又如何,她沒有什麽把柄可以讓他們抓的,當年的事情,但凡是個明白人,就知道不過是莫須有的罪名罷了!


    她這不是逞一時的意氣,她也是有考慮過的。


    尉遲家的事情,已經隨著先帝的駕崩慢慢消散了。


    既然如此,她又何必畏畏縮縮做人!


    瑭郎中微微一愣,眼中閃過一絲恍惚,他這麽大的年紀的人了,竟然還比不上一個小姑娘有勇氣。


    看到方紅杏散發著堅定意誌的小臉,瑭郎中的臉上也露出了一絲欣慰的笑容。


    “好,好,你說的對極了!”瑭郎中看著方紅杏連連點頭。


    尉遲家有這樣的一個後人,將來有望了!


    京都的那些人,消息最是靈通,方紅杏之前迴到了京都,倒是沒有什麽人專門來找她。


    隻有之前和她有些交情,亦或是被她醫治過的人家遞過帖子。


    但是昨兒她一進了宮裏,又領了不少的賞賜,不過第二日,就有不少請帖送了進來。


    方紅杏自然是不大樂意參加這些活動,偏偏有些人好似吃準了她,請帖中寫明了是邀請她就看診。


    她平日也沒有什麽事情,又是出診,也就不拒絕了。


    方紅杏想的很通,若是到時候不自在了,提前迴來就是了。


    瑭郎中他們也是樂得她多和同齡人一塊多玩耍,多聊些女孩子感興趣的話題。


    他們畢竟是男丁,有時候也不大了解女孩子喜歡什麽。


    以往這種場合,方紅杏必然是跟著固瑾容一塊兒的。


    但是固瑾容最近被廣南侯家的小侯爺追的直接跑路路了,方紅杏這次迴來都沒有見到人。


    聽說那廣南侯一家是最近剛剛搬迴來的,那小侯爺在街上對固瑾容一見鍾情,第二日直接找人上門求親。


    固瑾容最是瞧不上那些紈絝,又懶得應付,索性直接跑了。


    固夫人又是慣著孩子的,也就隨她去了。


    方紅杏估計等姵芷要生孩子了,她也該迴來了。


    隻是這麽一來,方紅杏就得一個人去參加那些宴會。


    方紅杏開始以為,看病隻是一個借口,沒有想到,這到了地方,還真是看病。


    雖說有些意外,但是也讓她鬆了一口氣。


    相比較和那些貴女們聊一些胭脂水粉,哪家兒郎長得帥的話題,她還是更加喜歡給人看病開藥。


    不過幾日的功夫,方紅杏已經去了好幾戶人家。


    那些貴夫人找方紅杏來。看的多數都是比較隱私的疾病。


    雖說她們出身高貴,但是麵對疾病,卻和一般人一樣,心焦不安。


    特別是有些病症。不能讓旁人知道,而方紅杏的存在,好似一個很好的台階。


    不過兩個月,方紅杏在京都的婚育後女子圈子裏,就有了極好的名聲。


    當然,這麽一來,想著給她做媒的人也就不少了。


    方紅杏雖然出身不高,但是在太後麵前很是受寵,她們自然也十分看重這點,給方紅杏說的人家也都是極好的。


    隻是這方紅杏上頭沒有能做主的女性長輩。方大郎那邊直接大手一揮,方紅杏自己喜歡就好。


    這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有女子自己說了算的。


    可是他偏偏又不管事兒。那些人真是空有合適的人選,卻找不到人來說。


    到後來沒了法子,隻好說到了固夫人那邊。


    固夫人原本就看好方紅杏做自家的兒媳,看人家這撬牆角都撬到自己麵前來,就是再軟糯的性子也不能忍。


    幾句話就將人都打發走了。


    而且因為這個事情,她又對著固靜臨幾番暗示,若真的對人有意。那可要早點把握住,不然媳婦兒可就是人家的了!


    固靜臨隻是淡淡一笑,並沒有太大的表示。


    “太皇太後還沒有醒過來。”佰老太君有些感慨地說道。


    這人都昏迷這麽久了,這關,想必是抗不過去了。


    “嗯。”方紅杏抱著懷裏的暖爐,隨口應道。


    這薛家。最近的情況可不大好,薛老太爺一直在宮裏沒有出來,薛醒易自然也在,因為太皇太後的緣故,薛家現在可是人心惶惶。


    到了現在,太皇太後可都是由薛家人在負責,若是她一不小心去了,那薛家之前所擁有的嗯寵,可未必還會有。


    嗯寵不在倒也不算大問題,就怕還有吃上一罪。


    小君主和太皇太後的感情很深,太皇太後若是有什麽意外,第一個被遷怒的就是薛家了。


    “這個冬天特別冷。”佰老太君往外麵看了一眼,若有所思。


    “對啊,去年這個時候還沒有這麽冷,最近大家都不樂意出門了。”方紅杏有些懶洋洋地打了一個哈欠。


    前些日子還有人找她去看病,但是這段時日,老是下雪,她也就空閑下來了。


    “最近太後好像一直沒有召你進宮。”佰老太君手指微微敲擊著桌麵道。


    太後的來曆她是清楚的,這兩人之間的關係,她自然也是知曉的。


    開始她隻當方紅杏和辰妹妹長得像。


    但是之後各種跡象都表明了,她的確就是辰妹妹的後人。


    她雖然年紀大了,清醒的時間也越來越少了,但是有些事情,還能能看得透的。


    也難怪瑭郎中願意和她親近。


    血脈關係真是一種神奇的存在!


    “想必她有事情吧。”方紅杏不甚在意地把玩著懷裏的暖爐。


    她多少有些在掩飾自己的心情,方紅杏自己也覺得奇怪,明明她內心排斥和太後親近,但是有時候卻又忍不住想到她。


    這樣的心情,她自己也有些理不清。


    “太後性子極好,你若是願意和她親近,便多和她相處相處。”佰老太君說道。


    畢竟是有那樣的關係在其中,不管怎麽樣,太後都不會害了她。


    “太後娘娘畢竟是宮中的貴人,相處起來頗是拘謹。”方紅杏說道,她也知道太後不會害她。


    但是她還是覺得和太後相處,有些別扭。


    自從知道了真相以後。


    大約是關係不同了,有些心態也發生了轉變,心情自然也就不同了。


    佰老太君隻是微微歎氣,也不多說什麽。


    有些事情,說的太破,就不好了。


    她大約也猜不到,方紅杏已經將事情都猜到了。


    “那贇州如今害了災,阿臨去了也有小半月了,不知情況如何了。”佰老太君見方紅杏對太後並不是特別感興趣,便索性換了一個話題。


    太後畢竟身份放在那邊,也不是她們能隨便議論的。


    免得被有心人聽了去,反而遭了罪。


    “固都督,吉人自有天相。”方紅杏想起昨日收到的信函。固靜臨還托人給她送來了贇州特有的藥材,想必應該是沒有什麽大的事情。


    “聽說阿臨專門讓人給你帶了信件,可有說什麽情況?”佰老太君笑眯眯地看著方紅杏。


    他果然是長大了啊,知道喜歡女孩子了。


    方紅杏微微一愣。聽佰老太君這話的意思,好似他隻給自己帶了信件……


    “他說贇州的雪下的極大,河流都結了很厚的冰,那邊物資比較匱乏,不過並沒有什麽大問題。”方紅杏將信裏的內容說給佰老太君聽。


    雖然固靜臨還有在信裏提到那贇州的雪景,說有機會可以帶她過去看。


    不過方紅杏隻當是朋友之間的客氣話,也沒有放在心上。


    她哪裏曉得,這已經是固靜臨能講的,尺度最為大的情話了。


    至少就他們現在的關係來講的話,這已經是極限了。


    但是誰叫方紅杏的腦神經過於粗大。完全沒有意識到這點。


    “這次贇州雪災,朝廷隻撥了十萬擔糧食過去……”佰老太君又是重重地一聲歎息。


    雖然固靜臨這次也在贇州,但是這貪官的膽子可大的很,他不過帶了幾百的近衛,哪裏能管得全麵。


    “佰老太君是怕那些官員會層層貪汙?”方紅杏問道。


    這樣的事情不管是在什麽樣的時代。都不少見。


    “若是以往倒也還好,但是這次……”佰老太君頓了一下,才繼續說道:“我就怕阿臨吃虧。”


    一般地方,若是有朝廷派過去的京官在,多半會收斂一些。


    但是那贇州,民風很是彪悍,而且如今情況比較特殊。就怕有些人,要小錢不要命。


    佰老太君現在就怕會杠上!


    “看他信中所寫,想必是沒有什麽大的問題。”方紅杏寬慰道。


    那固靜臨雖然年紀不大,但是能力還是挺好的,應該不會有什麽問題。


    “我也希望,隻是這京都今年就比往年冷上不少。那贇州原本就寒氣重,如今不知道怎麽樣了。”佰老太君心中擔憂。


    她以往不是那種會時時刻刻牽掛著孩子的長輩,但是不知怎地,這次她總覺得心裏慌慌的。


    她怕會出什麽事情!


    特別是最近幾日,她早上起床。眼皮子跳的很是厲害。


    都說左眼跳災右眼跳財,她這次偏偏跳的都是左眼啊。


    “佰老太君若是不放心,不如找人去探探,我們先籌集一些糧食,順便可以帶過去。”方紅杏見佰老太君眉眼間帶著愁緒,便提議道。


    她原本還不覺得,但是被佰老太君這麽一說,心裏也有些不大對勁兒。


    好像會發生什麽事情似的。


    “那就照你說的。”佰老太君說著,又讓旁人的下人找了固夫人,這些事情,還是要她插手,畢竟現在這鎮國都督府,是由她在管理。


    固夫人見方紅杏是在關心固靜臨的事情,笑的很有深意。


    手腳很是利索,讓人去些了請帖,將那些貴女夫人都請到府上來。


    這固家雖然不窮,但是一下子也拿不出幾十萬擔的糧食來,那些高門女眷們,平日裏都享福享慣了,也該讓她們出點力了。


    她們出小錢也不是沒有好處的,至少百姓們都記住了她們的美名,她們自然也是心甘情願的。


    而且這次籌糧還有方紅杏的份兒,不少夫人看在她的麵子上,比往常又多捐了不少。


    固夫人瞧著這架勢,看方紅杏自然是越看越順眼。


    自己那兒子的眼光,當真是不錯!


    “方紅杏,最近幾日,我總覺得肚子下墜的厲害,你說我這肚子是不是大的過分了些?”


    不知怎地,方紅杏做夢突然夢到姵芷正托著肚子和她說話。


    她突然一下子從睡夢中驚醒了過來。


    她突然想起來了,自己忽略了一個什麽事情!


    “方紅杏,方紅杏!”方紅杏正打算繼續睡下,明天去找姵芷的時候,她的房門就被敲的直響。


    聽聲音,應該是固十七。


    這次贇州之行,固靜臨帶走了禁衛軍除了固十七和古褡勺以外的所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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