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祥國素來好武,秉持“天下之大,唯戰事可安”的信念。如今又有著巫族滄元的暗中挑撥,自然放不下心中覬覦已久的肥肉。


    “識荊,此番你替本王出征,切記不可戀戰。如今邊境之擾,隻是他大肆出兵的由頭,隻要我邊境子民無虞,絕不可冒進。”


    識荊身著戰甲,殿前領命。


    如今天下局勢,他知此次出征,戰翔國定是鉚足了勁想要挑起些什麽。此番前去,任重道遠。不知何時得歸,不知能否得歸。


    “王上,臣,有一事望王上成全。”


    “可是你與白芙的婚事?”


    “是,王上。臣,請求王上收迴成命,解除臣與白芙的婚約”


    解除婚約?琰帝眉頭輕皺,側轉過頭,瞧了眼屏風後的二人,一時不知該如何接下識荊的這句話。


    當初,他之所以同她費勁心思賜婚二人,也正是因著擔心此番戰事,他是否能安全得歸。白芙身為妖尊的親傳弟子,即便不以所傳法術出手,也是能夠在緊要關頭保全他的性命。


    “嗯……你與白芙婚事已定,滿朝盡知,怎可輕易作廢。”


    琰帝一本正經迴複著殿下屈身領命之人。複了話,迴頭瞧一眼不為所動的人,心下暗歎自己的機謹。


    “王上,識荊知曉如今再行作廢臣同白芙的婚事,一來駁了您的顏麵,二來,對白芙今後的婚配多有不當,隻是……”,


    識荊猛然抬起頭,那眼神之中的堅定已清楚的說明他下定了決心。


    還在觀望屏風之後那個人的神情的琰帝,誠然被突然轉過身的識荊驚了一跳,忙正過頭,做出一副認真嚴肅認真,思索其中的模樣。


    “隻是什麽?”


    “隻是識荊此番出戰,心下了然,戰翔那邊絕不會輕易放過如此良機。四國戰亂,由此開始。既要挑起,那便定會從我軍這方挑出些由頭,臣身為將領,怕是首當其衝。”


    “所以,你擔心白芙”


    “是,臣擔心。此番若是臣深陷其中,王上定會為臣封將賜封。將門之妻,若非兩家協定和離,絕不可改嫁。無論臣負傷而迴,又或是……”,識荊頓了頓,複又繼續道:“又或是埋身戰場,對白芙而言,都不是好的歸宿”。


    “所以,你便要作廢這婚約?”


    聲音已不是之前的渾厚之音,如此清冷的嗓音,除卻傾心再無旁人。


    “臣……”


    抬頭,四目相對。識荊重重低下了頭。


    他看到了跟在傾心身後一臉情傷走來的白芙。早上初見時因著紅底紋路所映襯的紅潤麵龐,如今瞧來,卻是有些蒼白無色。


    傾心白了眼琰帝,懶得理會他伸過來想要牽著她的手,迴頭瞧了眼自家徒弟受傷的神情,繼而掃了眼跪在殿前的識荊,幽幽的出了聲。


    “識荊,你可要想好。如果此番婚事作罷,即便是日後你凱旋而歸,那也絕無可能再行賜婚。本尊的徒弟,可不是什麽隨便之人”


    “娘娘,臣……”


    傾心俯下身,修長的手指豎在唇邊。動作溫柔、靜美。她緊盯著識荊剛剛抬起的雙眸。那姿態,一旁的琰帝似乎已處於失控的邊緣。


    審視的目光還在繼續,識荊目光躲閃著,誠然這妖尊的氣勢太強,他確實承受不住。


    “所以,這婚,還有作廢嗎?”


    “嗯……娘娘,臣……”


    “好!那便作罷。”


    傾心突然直起身子,隨便在一旁尋了個位子坐下,瞧了眼一旁似擺件般放置一旁的空茶杯,收迴了想要端起茶杯的纖手。


    嗯?


    傾心的舉動確實令識荊如丈二的和尚,摸不著頭腦。隻剩下神色呆滯的思索著什麽。


    “嗯?”


    “涼茶傷身,這杯溫度剛好”


    傾心無奈的瞥了眼不知何時已經坐在她身側的琰帝,又低頭看了眼不知何時,他已為她倒好,溫好的茶水。一時不知該是生氣還是開心。


    如今這個情景,他關心的不該是二人的婚事嘛。


    “娘娘,臣是因為,因為”


    識荊一時慌亂,不知該怎麽解釋。擔心自己解釋不清更加傷了白芙的心。


    “婚約照常”


    白芙的聲音雖不大,卻在這有些安靜的殿內響起,顯得有些震耳欲聾。


    “哦?”


    傾心自然知曉自家徒弟的性子,之所以這樣做也不過是為了激一激他們二人罷了。


    白芙性子清冷如她,自拜入她的師門,更是越發的嚴重。而識荊整日裏同少跟筋的琰帝在一處,更是對兒女情事懵懂不知。若非自整日裏在琰帝旁催上一催,他二人這婚事,怕真是要等她同鬼君討上幾番年歲才能看到。


    琰帝在一旁,不言不語。隻是閑來為傾心倒上一杯茶水,吹一吹,降降溫度。便是瞧好戲般,獨坐一旁。


    “兒女婚事,當如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如今既是一人身,便當從師命才是正途”


    傾心按下心中的笑意,一本正經的迴著。


    “所以,白芙今日,今時,請求師傅您的恩準。”


    “白芙,不是為師不準,即便是為師準了你這婚事。人家小子卻無娶你之心,為師自認識人無數,為你尋一稱心如意的郎君並未難事,你又何苦自取其辱呢。”


    “娘娘,臣,臣不是這個意思,臣是……”


    “嗯,為師瞧著鬼君派來打探消息的身侍鬼闌就不錯。身姿挺拔,樣貌絕佳。吟詩作對,武學對弈,那是樣樣精通。而且,我瞧著鬼君十分器重他,憑我同鬼君的交情,為你尋上這麽一個婚事,並不是難事。”


    “咳咳……”,琰帝終究還是沒有忍住,笑了出聲。察覺到自家娘子的投射過來的殺人目光,忙咳嗽一聲,以作遮掩。


    “娘娘,臣,”


    識荊的聲音再次被忽略,更準確來說是被正正經經、明明白白的忽略。


    反抗無果,識荊隻好求救琰帝。然而,此時的琰帝自身難保,拚命忽略識荊求助的眼神。


    “師傅,白芙不願。白芙此生隻會嫁與識荊一人”


    “哦?那為師若是執意如此呢?”


    “那白芙也不願”


    等等,怎麽就沒人問問我的意見呢?


    躲在暗處的鬼闌十分無奈。此次探聽消息為人識破也就罷了,迴去最多挨幾句罵,再不濟挨些懲罰。怎麽到了妖尊這處,還得以身相許,把自己都給出賣了?


    這妖尊也是。即便是她同鬼君真能討得自己,也得問一問這預定的新郎官是否有心與此,同意不同意不是。


    雖說,他在這二人麵前,確實也做不得主。


    “既如此,識荊,你可還要作廢婚約?你可還要娶本尊的徒弟為妻?”


    話語突轉,這話風的已經朝識荊而去。


    “啊?不要。”


    “嗯?不要?”


    “要,要,要”


    “奧,又要了?”,傾心笑了笑,又問道:“那是要作廢婚約,還是娶妻呢?”


    妖尊的腹黑,鬼闌今日才算是真真正正見到了。一時間竟有些同情跪在殿前,此時怕是腿已經麻掉的褐衣男子。


    “梁上君子,戲看得也差不多了。是否該下來見見人了”


    瞧了眼梁上白白看了好戲的人,若非借了他的由頭激人,怕是一秒也不會讓他這般愜意。


    “妖尊果真好興致。君上念您恐人間無趣,特遣鬼闌請妖尊鬼族一敘。”


    “哼,你這些年冠冕堂皇的話倒是學得快。若我當真應了你的約,子蘇那小子估計得抽了你的筋才好。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在盤算什麽”


    “是是是,鬼闌怎敢在妖尊您麵前賣弄,這不是剛剛聽您欲為屬下娶妻,心下一動,得意忘形,得意忘形”


    說來也是奇事,素聞鬼君身側之人最適穩重,如今這般麵上阿諛奉承,同她打著嘴炮的人,確實不像是他的性子。


    “阿珠,為老者,在尊,在貴,更在端正。”


    阿珠?是那位紅衣尊者?


    本來是為著識荊白芙的婚事,不知為何,竟成了如今這般戲演之境?


    既被人瞧出,也就再沒有繼續裝下去的必要。笑意將浮,已是本來之姿。


    隻是,今日的他,出奇的穿了件青色衣衫。


    “阿珠,這青色不適合你,快快將這衣衫還與師兄。你呀,這氣質,隻適合豔麗的顏色。如此清秀的色調,倒顯得有些不倫不類。”


    女子笑意連連,方才逗自家徒弟夫君便將止不住的笑意,如今倒是真真正正的抑製不住。


    女子的笑意他也未放在心上,這些年歲,她嘲笑的還少嗎?


    誰叫這衣服確實不錯呢。


    “呦,這不是前日裏繡與師兄的棋盤紋飾?統不過兩三件,你卻好意思搶來”


    “哼,你心中也就偏愛你那師兄,我昨日裏的那件還是去那老石頭房裏偷的呢。就那麽一個花樣,寒酸的緊。”


    他自顧尋了個上好的位置坐了下去。人剛坐定,茶水已至。


    “嗯,還是你這不錯,至少還有茶水喝。你那師兄欺軟怕硬,在你師傅麵前,別說茶水了,茶杯都見不著。”


    青衣滿意的嘬了一口茶水,一副享受的模樣。


    “呦,您老還想著茶水呢。就您這般又是搶衣,又是偷盜的行為,穀裏那位沒將你扔出去就不錯了”


    “咳咳,你這小丫頭,也太不給我留麵子了……雖說……”


    青衣的性子不知近年為何,愈發的絮叨起來。若說是年歲的緣由,穀裏那位比他不知年長幾位的,卻也不曾這樣。可是她昏睡這幾年憋悶至此?


    “師傅,識荊他……他還,跪著”


    “嗯?”


    自家小徒弟許是看不下去了,二人的婚事到現在也沒個結果,而這位尊者又大有開篇緒論的架勢。自家的夫君自然自己要疼的。


    “起來罷”


    琰帝雖未聽清白芙在她的耳邊說了什麽,隻是瞧著白芙略有些害羞的模樣,有瞧見傾心投來的目光,便知該是此事。


    琰帝的突然出聲,最先反應過來的是白芙,而這最後反應過的卻是識荊。


    就在白芙上前扶他起身之時,還有些猶豫。待得到琰帝同意的目光之後方才順著白芙的身勁起身。


    “嘶……”,識荊一手握住一遍的膝蓋,輕輕揉著,一手同白芙擺擺手,暗意緩緩。


    “可還好?”


    白芙心疼的問道。


    還好自己出言提醒,若是等這位尊者說完,識荊的腿也便廢了。


    心下這般想著,又看到識荊因酸麻痛感皺在一起的眉頭,一時沒忍住,出聲埋怨道


    “師傅同王上也是,懲罰人也要有個度不是,你上次腿疾未愈,如今又跪了這麽長的時辰,怕是要躺幾天,吃點苦頭了。”


    白芙的話雖輕,卻又清清白白的入了整屋子人的耳中。


    傾心琰帝會心一笑。她笑的是自家徒弟的性子,他笑的是被埋怨的某人。


    而一旁正滔滔不懼獨自綻放的某位,則是得了新的趣味,準備進來鬧一鬧。


    “白芙……”


    識荊訕訕一笑,感受到不同方向共同投射而來的目光,忙出言提醒。


    “你也是,既然不願我嫁與他人,又何必推開我”


    白芙並不在意,拍開提醒他的手,怒氣瞬間轉移到了他的身上。


    “白芙,我……”


    “你什麽你,做這個決定你是不是感覺自己很偉大?”


    “不是,我……”


    “這婚約定下便定下了,我說過你別想毀約。不就是打仗嗎?你還怕了不成。我會跟王上請旨,隨你同去。你別想撇下我”


    “咳咳……”


    琰帝適時咳了幾聲,意明她口中的王上就在此處。


    隻是剛要開口,便被身邊帶著警告的眼神止住了聲。


    今日的她,似乎格外喜歡眼神交流。


    她想要看戲,還是如此甜蜜的戲碼,自然不希望有人打擾。隻是,他的咳嗽還是起了作用。


    白芙將識荊扶坐到一旁,轉身幾步便跪在了琰帝的身前。


    “王上,白芙請旨同行”


    “準……準備戰事並非兒戲,此事明日早朝再議”


    娘子的提醒,他可銘記於心。


    “可是,王上……”


    傾心打斷了她接下來的話,伸手扶起她。放了幾罐藥瓶在她的手中,又叮囑了一些,便讓她先扶著識荊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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