傾心這般突然化作的神態,饒是妤妃亦為之一顫。


    她,果真甚難相對。


    “妤妃既已知本尊身份,卻以姐妹相稱,如此膽量本尊是十分欣賞的。隻是欣賞歸欣賞,聽來卻不甚順耳。”


    妤妃一愣,一時竟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她同她平日裏來往雖不深,卻也同各色宮人口中大致了解了她的品性,自以為她隻是表麵瞧來的那般不與人親近,卻不知她誠然便是那般難同人親近之人。


    “來了,便進來作罷。左右這茶方沏”


    “斕妃說的是。素聞合宮便是此處最為茶香”


    旁人既給了台階,妤妃便哪有不承接之理。順了她的話,進了屋,坐在了賓客之席。


    妤妃的假裝不會其中之意,傾心便由得她裝糊塗。由著一旁的一一為其倒上一杯茶水,便再投身滿桌的草木之中。


    紅花綠葉,縱是院外西風蕭瑟萬木枯,房內之景卻是春風襲來萬物蘇。屋內屋外,便是雙重人間。


    傾心既投身於花草魚蟲的擺弄之中,自然顧不得旁人。妤妃又是個慢性子,耐性是出了名的好。兩人就這般,一人插花置弄小世界,一人品茶觀望,遠瞧甚是和諧。


    “妤妃此次前來怕不隻是為了品一品我這不知名的茶水吧”


    手頭事兒既已完畢,窗外也已是斜陽餘暉之景。縱是妤妃不急,她也是急著想要去行晚膳的。


    “斕妃果真聰慧”


    “這個自然,誇人的奉承話本尊聽得太多,妤妃還是有話直說吧”


    “斕妃以為皇貴妃可當真是先皇貴妃?”


    “哦?妤妃這話倒是有趣。王上同太後既已承認,那便斷不得有假。旁的不說,王上總不會連自己昔日的妻子都會認錯吧”


    “斕妃這話是有幾分道理。隻是斕妃你可曾想過,這皇貴妃的性子可比不得你更像……”


    “妤妃這話卻是奇怪”,傾心聽明其欲言之意出言打斷道,“你既知曉本尊這異族之身,便也該明白本尊誠然不會是那故人”。


    “斕妃抬舉臣妾了,臣妾怎知……”


    “哦?若非知曉本尊的身份,那夜,那碗,蓮子粥可是你為行毒害之舉所為?”


    “我……”


    “妤妃,未想清楚便不要著急迴答。便由本尊同你講講”


    傾心自是好整以暇之姿,平日甚是從容端莊的她此時卻已失了分寸。


    今日一行,為的便是擾一擾斕妃的心境,若她同鳳卿……她也可漁翁得利。如此,卻是她小瞧了她。自以為琰帝之情為其軟肋的她,如今卻難以拿捏傾心的所思所想。


    “本尊入宮之初,床榻之下的那方符咒便是你所送初見之禮,於此,你排除了本尊的鬼巫之身。後來,竹亭的鎏光琴上的那本琴譜亦是你所為,為的是再行檢驗本尊是否為那先皇貴妃。隻是,那鎏光雖有靈性,卻早已被封印,並不能起到什麽作用。此事,卻是你尚未習得之事。而對本尊身份的最終確認,怕是那夜茶樹下的青影罷。妤妃,本尊說的可對?”


    “你……竟都知曉?”


    “你的一切本尊都再清楚不過。”傾心直起傾身向前的軀體,攏了攏散落的發絲,添一盞茶,潤一潤喉,“你同那皇貴妃是何淵源本尊並無興趣知曉,而那鳳氏同琰帝的種種本尊亦興趣全無。所以,你也不必來打本尊的主意。”


    “夜深了,妤妃還是迴宮吧,本尊並未有留你同食的打算”


    直言相語,趕人意味十足。


    “娘娘,您既知曉斕妃她必然不會聽信您所言之事,又何必來討這番嫌。”


    綠竹打著有些昏暗的宮燈,虛扶著妤妃緩步行於宮路之上,十分不解下午妤妃所為之意。


    “她自然不會聽信於我,卻不見得這話入不得她的耳。”一抹陰謀算計之色呈於其麵龐之上,“世聞妖尊從無事問心,也從不問他事,是這天地之間最難揣摩其深意之尊。而今日她所言之事,事事入心。今日所作又怎是徒勞之舉?”


    “娘娘聖明,如此,這計便是成了?”


    “迴頭同她講定要多多提及琰帝留宿何處”


    “是,娘娘”


    點點微光漸消,聲音亦斷斷續續慢慢失去了聲響。


    徒聽得宮路不遠處的宮殿瓦礫之處,傳來聲聲歎息,其中似夾雜著些許唏噓感歎。


    …………………………


    處理完公務的琰帝本欲入睡,不經意瞧及房門外的點點亮光,才發覺是夜竟下起了鵝毛大雪。想起初雪後嬌人相約賞雪的約定,卻心緒難安,終披上一狐裘,踏出殿門,直奔南向而去。


    南向,是鳯凰殿的方位。是琰帝初迴宮即位之時特意為心愛之人所選暖居。因她的身寒體熱之症。


    “娘娘,您身子初愈,不宜過多飲酒”


    一一瞧著滿桌滿地零零散散的酒壺,攔擋不得,心急如焚。


    “別管我,清逸,你……呃……”若是清逸在此定會嘲笑她這人前打酒嗝的粗魯做法,“你,走。不要管我,讓我醉一場,醉……呃……”


    食桌之上,十分精致的晚膳被丟棄在桌角,分毫未動。一開散著長發,臉頰微紅的紫衣少女不甚清醒的趴於食桌之上,斷斷續續不甚清醒的說著什麽,喚著旁人。


    “吱嘎~”


    門扉輕啟,幾片雪花順著微風偷逃入溫室之中,一瞬便落地成滴。


    男子初跨入房門便聞得一屋子的酒氣,眉頭一皺,踏入內室又見得平日裏看書作畫的案幾之上竟全是散亂的酒瓶,而那酒瓶之下還藏著個小人兒的小腦袋,不細看,並分不清那是酒壺還是某人的頭首,琰帝那緊皺的眉頭之上更添深壑。


    “為夫不過幾日未來,娘子之舉可是無聲控訴?”


    他雖不知她此舉所為何事,隻當是打趣以慰其憂心,卻不想一擊即中。


    “唔……清逸?”女子將欲從其手中奪去酒壺的男子拽住衣襟拉至因醉酒而微閉的雙眼前稍許,瞧了好一會兒才識得來者為誰。待瞧清,卻又一把推開,掙紮著起身向床榻處行去,並似醒非醒的支支吾吾迴複著,“你願去何處便去何……處,左右,呃……左右你後宮溫香無數,隨你……”。


    話未說完,便支撐不住,朝向地麵直直倒去。虧得琰帝一直在其身後抻臂虛扶著,才眼疾手快的將其擁入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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