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抱著嬰兒的女人,眼看著那位老男人為了自己被高路開槍打死了,月光下,火影裏,殷紅的血有了黑『色』,她嚇得渾身一哆嗦,緊緊地閉上了眼睛,暈在了地上。


    當她慢慢睜開眼睛,第一眼就落在了孩子的小臉上,那麽稚嫩的臉龐,慘白的小額頭上,有幾道深深的皺紋,孩子是那麽瘦弱,『奶』水不夠,也隻能勉強地活著。


    雙手緊抱著孩子,單腿跪在地上,她費力地站起身來,她是那麽高大,竟比身邊的小鬼子高出一頭,小鬼子忍著痛,端起了槍。


    也許就和那位老男人一樣,她知道自己逃不過小鬼子的魔爪了,看一眼懷裏還在吸吮幹癟**的孩子,那是她血肉,希望,夢想,複仇都寄托孩子身上,失去了母親,孩子能活嗎?


    陣陣恐懼、心酸、不舍,一股腦湧入心裏,她眼裏有了淚,咬了咬牙,她竟笑了起來,迴頭看一眼父老鄉親,像是告別,她抬手理了理自己蓬『亂』的頭發,昂起了頭,怒目圓睜,笑看著打死老男人的高路,笑看著身邊端槍的兩個日本兵。


    那笑聲裏充滿了無奈的憤慨,那眼神裏滿含著鄙夷蔑視。


    聽那笑聲,看那眼神,高路手舉著王八盒子,後退了幾步,他迴頭驚恐地望著細川五郎,等待著命令。


    細川五郎提著刀,他那狼一樣兇殘的眼光,真『射』到女人的脖子,他甚至看到了,那刀起頭落噴『射』而出的鮮血,不,在細川五郎眼裏,那不是血,是噴泉,是盛開的血『色』花朵。


    細川五郎臉上的肌肉幾乎擠到一塊,這小子緊鎖著眉頭,他最怕的是覺悟了群眾,不懼生死,鬧事反抗,這可是一股最可怕的力量,他必須給這個不怕死的女人一點顏『色』看看,最嚇人的也最震撼人心的莫過砍頭了,在這個女人臨死之前,他要好好看看這個女人。


    蓬『亂』的頭發下麵一張清秀的麵孔,『迷』離鎮靜的眼神裏滿含著無奈絕望,隱隱透出萬千的不舍,她雖然微眯著眼睛,但放『射』出的卻是堅定決絕的目光。


    她真的很美,渾身上下散發著母『性』柔和的光芒,讓人不忍觸碰。


    四目相對,女人冷笑了一下,那冷笑好似一把把鋼刀刺進細川五郎的心裏。


    女人甩了一下頭,淩『亂』的頭發在腦後飄動,她似乎用這種方式向世界告別,她不再愛惜自己的生命,渾身湧動著一股強大的力量。


    人群『騷』動,唿喊,哭泣,叫罵聲不絕於耳,後麵的人群推動著前麵的人群,場麵就要失控。


    在這關鍵時刻,高路舉起王八盒子朝天放了兩槍,人群立刻安靜下來。


    高路抓住了老百姓的心裏,誰也不願意帶頭送死,都怕子彈打在自己的身上,他們不管死亡多麽接近甚至親吻自己,總會懷著恐懼的心裏,麻木地觀看別人受苦受難。


    細川五郎望著這個女人,望著這個知道逃不過一劫,將生死置之度外,梗直脖子,冷冷麵對自己的女人,細川五朗感到一種強大的力量,這力量好似一堵銅牆,朝他壓來。


    人群出奇地安靜,靜得這女人能聽到自己孩子的喘息聲,淚水滴在孩子的小臉上,熱熱的,孩子動了一下身休。


    細川五郎湊到女人身邊,他手裏提著冷光閃閃的鋼刀,伸手一扒拉小孩的小腦袋,**從孩子的小嘴裏滑出,孩子抬眼看一眼細川五郎,一張扭曲變形,兇狠無比,魔鬼一樣的麵孔呈現在孩子麵前。


    細川五郎的軍帽壓得很低,孩子幾乎看不到那閃『露』殺氣的眼睛,隻看到齜牙咧嘴獰笑著的細川五郎,孩子沒有見過如此嚇人的麵孔,孩子所見的是人間的溫暖,是娘,是親人那一張張慈愛的笑臉。


    恰如看到了魔鬼,孩子嚇得禁不住大哭起來。


    女人騰出一隻手來,用勁全力推了細川五郎一把,她沒有反抗的工具,隻有一隻柔的手,但這隻手在死亡麵前,充滿了力量。


    她不要魔鬼碰到、嚇到自己可愛的孩子,孩子那麽小,那麽羸弱,在生命的最後時刻,她在向世人展示著,自己內心充盈著愛,對孩子,對親人,對這世界,是多麽的無奈不舍。


    細川五郎後退幾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在這個看似柔弱的女人身上,他毫無防備,萬沒想到女人膽敢反抗,他氣得唿唿喘著粗氣,怒目圓瞪,望著這個可怕又可敬的女人。


    高路忙扶起細川五郎,又是點頭又是哈腰,“細,細川五郎隊長,這,這女人像土八路遊擊隊,不怕死的貨,你,你,你瞧瞧,瞪著個眼,挺,挺,挺著個脖子,一副死豬不怕燙的模樣,何,何必和她生氣。”


    細川五郎扭頭看了一眼身邊壯實的日本兵,一擺手,點了一頭。


    這個日本兵,是個壯實的車軸漢子,腿短腰粗,猛一看像個立起來的碌碡,脖子和大腿一樣粗,臉上滿是黑『毛』,大大的圓腦袋,看不到了脖子,圓圓腦袋瓜子,像碌碡上放了個大西瓜。


    這小子晃了晃膀子,亮了亮胳膊上的肌肉,揮刀做出砍頭的動作,看得出,這小子砍過不少中國人,他提著大刀,撇開滿是黑『毛』的大嘴,滿眼殺氣,故意一步三晃,展『露』怕人的兇相,晃了幾晃,來到女人身邊,往手心裏吐了一口唾沫,仰頭慢慢擰了擰了大腦袋,脖子裏發出嘎嘎的脆響,低頭,彎腰,這小子掄起了大刀。


    女人最後看了孩子一眼,輕輕閉上了眼,淚水含著悲憤一下湧出來,她不再反抗,她怕傷到自己懷裏的孩子,孩子太小,太不懂事。


    女人懷裏的孩子也許看到了大刀的閃亮,那鬼火一樣的亮光嚇著了孩子。


    “哇”地一聲泣哭,倒讓專心砍頭的小子嚇了一跳,他後退了一步,看了一眼女人懷裏大哭的孩子,冷冷地笑,絕沒有半點憐憫。


    隻聽得人群裏一個男人大聲地唿叫:“住手,我替換這個女人。”


    這是個聰明的男人,他不提女人多麽可憐,更不提女人懷裏的孩子沒了娘,命運將是多麽悲慘,他清楚,他麵對的是一群狼,如果喊出來,沒有人『性』的畜生,一定會搶過女人懷裏的孩子,摔死在地上。


    人群閃開一條路,隻見一位老人,一手提著鳥籠,一手拄著拐杖,慢慢地站到女人麵前,人們一見,不禁大吃一驚,這位老人不是別人,正是在德州輝煌過的郭四爺。


    碌碡樣的鬼子兵,一時不知道砍哪一個,他迴頭望了一眼細川五郎,細川五郎大叫,“統統地,統統地砍掉。”


    郭四爺沒有想到,自己甘願搭上『性』命,卻保護不了可憐的女人和孩子,老人家頓時火冒三丈,他將鳥籠摔在碌碡麵前,扔掉拐杖伸開雙臂,護在女人麵前。


    鳥籠摔壞了,鳥兒跳出籠子,借著亮光,飛到郭四爺肩膀上,它是那麽可愛,搖動著小腦袋,蹦著跳著長聲地叫,像是在唱一首哀怨的歌。


    叫聲悠悠,似黃河水不盡地流淌,叫聲悠悠,似在訴說中化悠久的過往,叫聲悠悠,似古箏哀怨淒涼的曲,人們禁不住流下了難過又無助的淚。


    月兒似血微紅,團團烏雲似山,望一眼壓抑的喘不過氣來。


    草叢蟋蟀聲聲,火把劈啪作響。


    夜『色』扭曲了視線,一張張驚恐的臉,看上去是那麽近,又是那麽遙遠,不曾存在,卻又真實地呈現在眼前。


    郭四爺努力伸展著雙臂,怒視著不遠處的細川五郎,怒視著給中華民族帶深重苦難的日本鬼子,他仰天大笑,似乎要用這笑聲驅逐那無邊的黑暗。


    刀高高地舉起來,碌碡也笑了,這是勝利者笑,笑裏滿帶著殺氣和得意,他扭頭看了一下空中的大刀,月光下,他要劃出一道美麗的弧線,他早已把殺戮看作一種美,一種愜意的享受,他不急,他喜歡享受這一過程。


    郭四爺將手伸向肩頭,鳥兒如同他的孩子,聽話地跳到他的手裏,抖動著翼『毛』,搖晃著腦袋,一副自由幸福的模樣。


    女人早已淚眼婆娑,懷裏的孩子含著**睡著了。


    空氣似乎凝固了,沒有人敢說一句話,似乎一點聲音都能把恐怖點燃,善良的人們默默地祈禱,祈禱那高舉的大刀,不要落下來,祈禱突然一聲炸雷,將鬼子漢『奸』全炸死在眼前。


    郭四爺挺直了脖子,大聲地叫嚷,“老子的脖子硬著呢,老骨頭,小鬼子,你砍也不斷。”這不屈的聲音,似在無奈地哭訴,人們不敢看,閉上了眼。


    寧靜。


    刀落下的那一刻,一聲槍響,那麽清脆,打破了寧靜,人們睜開驚恐的淚眼。


    那個西瓜樣的大腦袋開了花,碌碡躺倒在地,頭壓在殺人的鋼刀上。


    人群大『亂』,奔跑唿叫,人影綽綽,分不清了鬼子群眾。


    細川五郎趴在地上,望著屋頂上的黑影,嘰哩哇啦叫個不停。


    鬼子漢『奸』再也顧不上奔逃的人群,短槍,長槍,機槍頓時朝著屋頂猛烈『射』擊。


    火光閃閃,瓦片橫飛。


    大片的烏雲遮蔽了月光,這世界頓時陷入無邊的黑暗。?: 或搜索 《搜索的時候記得去掉“/”不然搜不到哦》,這裏有小姐姐幫你找書,陪你尬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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