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確定的死亡成了幽靈追蹤著馬三,他聽到了三角嘴大聲地叫嚷,突然而至的危險令他驚慌失措,腦海裏第一出現的就是跑,快跑。


    死亡陰影下的逃亡令他慌不擇路,馬三本想騎上馬快跑,在他的思想裏,上了馬跑起來就有了命,但馬不大聽他的話,他一手拉著韁繩一手扳著馬鞍把腳費力地伸進馬蹬,軍馬走動著後蹄,馬三使出吃『奶』的力氣就是上不去,他急得就要哭起來,拍拍馬背不住地央求:求你了好兄弟,聽話,不跑就沒命了。


    馬兒安靜下來,馬三騎上馬,他的身體抖成一團,身上沒有任何防衛的東西,他如一隻獵人追逐的兔子,坐在馬上伏下身體,打馬向前。


    迴頭望一眼莽莽蒼蒼的山林,他恨不得一下離開這個鬼地方,跑到山腳下,馬兒不走了,馬三覺得此地不安全,揮起馬鞭還沒抽到馬兒身上,馬兒突然豎起前蹄長嘶一聲,馬三怎麽也沒有想到馬兒突然立起來,猝不及防的馬三從馬上摔到地上。


    馬兒是要在這兒等待它的主人張一真,它不喜歡馬三放下主人離開這裏,它要等主人迴來。


    拉也不動,打也不向前走,沒有辦法,馬三牽著馬遠離小路隱藏在山林裏,馬兒似乎通了人『性』臥下一動不動,兩眼緊盯著前方。


    馬三趴在地上,又覺得馬的目標太大不安全,他起身折來樹枝搭在馬身上,他渾身止也止不住地戰栗,睜大無助的眼睛側耳細聽小路上傳來的每一絲聲音,手無寸鐵靜待死亡的滋味讓馬三深感掉進了懸崖,向下向下極速墜落,不知什麽時間摔得粉碎。


    馬兒比馬三鎮靜,它經曆了無數次的戰鬥,對眼前發生的一切習以為常,好象什麽事情也沒有發生一樣,靜待主人的到來,戰馬火紅的皮『毛』裏,沒有逃跑兩個字,它那紅『色』的血『液』裏流動著的隻有服從命令,不懼死亡,永往直前。


    一聲熟悉的鳥叫聲,清脆響亮象百靈在鳴唱,馬兒一躍而起,不懼山石的阻擋,朝著鳴唱的聲音飛奔而去。


    馬三小聲叫了一聲娘,他搞不清楚馬兒是受了什麽東西驚嚇還是馬兒突然傻了,怎麽突然丟下自己瘋一樣跑了。他癡呆呆地望著消失在山林裏的馬兒,一拍抖得一塌糊塗的大腿,心想:馬跑了,腿又不大聽話,這迴可真的要命了。


    不大功夫小路的盡頭傳來重重的腳步聲,聽走路就能知道這幾個人的狂妄大膽,馬三抱著腦袋鑽進樹枝裏,屁股『露』在外麵,顧不得那麽多了,聲音更近了,他悄悄捂住自己的嘴巴,口鼻並用,細細地喘著氣。


    現在的馬三覺得什麽地方也不安全了,看一眼樹林覺得樹不夠濃密,看一眼麵前遮擋自己的樹枝也覺得不夠多,他是恨不能有個地縫鑽進去。


    尤季馬三趙六三個人為了錢經常給別人製造麻煩危險,拍得胸脯山響,大言不慚拿命換錢,當死亡真的降臨到頭上,他們是恨不能立即跑開,保住小命。


    這種貌似兇狠大唿大咋卻膽小如鼠的人,當兵成嗎?


    “你倆在這等下,我去找找馬三。”張一真把槍交給尤季,“馬三離這不會太遠,你倆喊一下,我去接他。”


    張一真聲音不大,馬三一字不落地聽進耳朵裏,他如同被執行槍決的人遇到了大赦喜極而泣,看到張一真他立即站起身,踉踉蹌蹌走過去一下撲到懷裏,象個受了好大委屈的小孩子,到了大人懷裏感到了無比的安全,他禁不住埋怨,“一真哥,你去哪兒了丟下我也不管,我快死了。”


    張一真擦拭著馬三滿是淚水的臉,“不要怕,這不活的好好的,你看你,嚇成這樣,還說當兵打鬼子,能成嗎?”


    “能成!”馬三仰臉看著張一真,“隻要手裏有槍,有那個什麽手榴彈之類的家夥,隻要跟著哥哥,我什麽也不怕。”


    張一真笑了,“我眼拙真沒看出來,你哭不是嚇得,是激動的,沒想到啊,你還是不怕死的家夥,難怪你仨小子敢和我玩命,不簡單啊!”


    “玩什麽命?我敢和你玩命,不是找死啊!誰的命也值錢,對別人也許是一文不值,但對自己個來說也沒個價。”馬三說著笑了,又說,“你不知道等著挨宰的滋味我受夠了,手裏沒有家夥,就象砧板上的小雞子等著別人剁,太可怕了。”


    又一次來到大車店,店主人接過張一真手牽的馬,滿臉笑容看一眼跟在張一真身後的幾個人,不住地點頭說:“好草好料我給馬喂上,屋子打掃好,現在住店的人不多,各位隨心找間合意的住,這社會一『亂』啊,好象人們都成了窮光蛋,天當被窩地當鋪,可苦了我這小車店。”


    馬三又一次見到了店主人,覺得很親切,沒有死亡的威脅心裏既踏實又高興,好象死過一次又活過來那樣開心,酸話也就上來了,他上前拍了一下店主人的肩膀,“咱這店再小也說不得小車店,大車店就是大車店。”


    店主人可不吃馬三的話,白了他一眼說:“你這人放著幡不打怎麽喜愛抬杆,我隻隨口那麽一說,你倒較真了。”


    馬三滿臉羞紅,他又找到了話頭,“老店主,你說都沒有錢,那土匪有錢你敢讓他們住嗎?你說小車店人家就挑這理,砸了你的小車店,你還不是幹著急沒辦法,現在啊,軟的怕硬的,硬的怕不要命的,你看我穿著破爛象要飯的花子,人敬有的,狗咬破的,看我沒錢不做主,才損我。”


    店主人沒想到馬三這小子嘴上抹了油,還挺能說,他可不吃話,迴敬馬三,“什麽硬的怕不要命的,你不要命嗎?不要跟自己人說不要命,有本事往東北方向跑上百十裏打鬼子去,人家鬼子可不怕你這玩嘴皮子的茬……”店主人還想說下去,馬三覺得店主人說到了點子上,站直身子,挺起胸脯,啪啪啪,拍了幾下自己的胸脯子,他覺得自己現在就加入了救國救民的隊伍,瞬間變得非常偉大,提高了嗓門子大聲說:“明天,就等明天天一亮我就加入打鬼子的大部隊,咱自己人不打自己人這規矩我懂,我們是專打小日本鬼子,用不了一時半會就把這幫混蛋趕出中國去。”


    馬三吹出的大話還真把店住鎮唬住了,店主恍若變了一個人,用老人特有的慈祥關愛看著馬三,豎起大拇指說:“真打鬼子就是好樣的,就是真爺們兒,可記著當心,記住穩準狠三個字,別說一時半會就把鬼子打出去,就是一年半載趕出去也是好樣的,那小日本鬼子不是紙糊的東西,人家有飛機坦克,咱沒有那玩意,聽說打得很吃力。不說了,憑你當兵打鬼子今晚我白送你們兩菜,熱熱乎乎地喝兩盅。”


    老人說著牽馬離開了。


    張一真隨意找了間屋子,進屋邁不出兩步就是地鋪,所謂的地鋪就是周圍摞了兩層青磚,裏麵鋪了些穀草麥秸之類的東西,一塊麻布包了兩塊磚用破布條一捆就是枕頭了。


    馬三試著躺了一下,軟乎乎的還真不錯,當他的頭碰到磚枕頭上,突然坐直身子叫起來,“這玩意硌腦袋,也沒個被窩怎睡。”


    張一真把槍放在地鋪上,衝馬三說:“知道這是什麽地嗎,大車店,還講究。講究的那是大旅館,老爺小姐有錢人住的地,『摸』『摸』你的口袋有幾個子,進去一準被人打出來。”


    店主說話算數,提了一個小籃子走進屋,他從籃子裏拿出兩樣小菜,一樣花生米,一樣拍黃瓜,張一真從口袋裏『摸』索出一張紙幣交到店主手裏說:“拿兩瓶賤酒,有勁就成,喝了好睡。”


    屁股下麵放幾塊磚,四個人圍坐在一起,店主拿來大碗放到地上,馬三抓幾粒花生米放到嘴裏,一邊嚼一邊倒酒,一嚼一頓地說,“這花生米啊,我們那叫數不清,一年半載也吃不上幾迴,光顧著抓搶著吃,誰數啊,所以叫數不清。


    尤季拍拍馬三撅起的屁股,“光你說話了,不說話沒人拿你當啞巴賣了,來點正格的。”他說著舉起大碗,“我代表我們仨,敬一真大哥一碗,願你武功越來越神奇,放個屁就把他娘的小日本鬼子呲出八裏地。”


    幾個人說著笑著吹著牛皮,他們需要快樂,需要用粗俗隨意的語言發泄鬱悶憤怒,釋放自己壓抑的心。


    沒有人會想到危險在一步步『逼』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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