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簾被拉好,車廂陷入了昏暗。林織視線漸漸清晰時,看見的就是床鋪的牆壁。列車上有著冷氣充足的空調,他蓋著棉被,長袖下的軀體也仍然被冷意環繞。林織覺得連清有些大膽了,但轉念一想,鬼的想法與人不同,人死後蒙昧時,便是沒有任何道德約束的,何況旁人也看不見這無形的存在。這和庭硯病時肌膚的冷不同,要更加的輕微幽深,像是許久沒人住的老房子,從豔陽天走到裏邊時,逼來的沁人的寒意,古怪的像是鑽入了骨髓裏。林織的唇被迫張著,睜著眼隻能看到一片空蕩,他便索性閉上眼。寒意濡濕了唇瓣,留下輕微水澤晃動的聲響,在火車規律的運行聲裏時有時無。林織倒也沒太深入思考連清會不會覺得突然出現的奇怪,無論連清有沒有生前的記憶,他總歸不排斥,甚至很是歡喜,連陌生交涉這個環節都省去了。被迫吞咽了些許冰冷的氣息,林織咬著指腹,避免讓同行的人察覺端倪。鬼氣森森,弄的肚子也發涼。不一會兒緊貼著皮肉的冷,讓林織分不清寒意是從內還是從外而來。因為停歇時間都短暫和事態的變化,林織昨晚沒能洗澡,不過昨天的衣服被睡皺,他還是換了一套衣服穿著。長袖以及寬鬆的運動褲,布料更加的柔軟,也好任人施為。林織柔軟的眼眸半垂著,顯得有些多情溫吞。藏匿於狹窄床鋪的一角,如同被獨賞的花。被床被掩著,那一點輕微的衣物被撐起也不惹人懷疑。林織短暫思考要不要換一個方向側身,想想還是作罷,他不想在應該享受的時刻還要繼續偽裝神色。這件事被拋到腦後,環繞在身體上的陰冷感透著怪異,如同針紮般細密的歡愉,有違常理的令人顫栗。菩提手串纏繞著細白手腕,被輕輕壓著,留下了淡色的印子。鬼對於所有物有種令人恐懼的偏執,涼意在手腕上散開,珠串留下的痕跡便消失了。理應是辟邪之物,卻因為太過熟悉的浸潤它太久的主人的氣息,而格外平和乖順。林織模糊間感覺到了脖頸處的涼意,像是有人在背後親吻他。連清的斷指修長,以小見大,手掌的全貌可以以此推測。骨節分明,依著主人生前的脾性,動作緩緩徐徐,卻又染了鬼的兇厲,直接果斷,有些將人吞噬的冰冷延伸。如同臆想般的無形的愛人,出格的瘋狂讓人的思緒些許亢奮,林織瀲灩眼眸彎彎,很滿意這種於常人而言恐怖的糾纏。徘徊於生者世界的亡魂,哪怕最親最愛的人也無緣相見,卻可以通過感官在心中描摹,知曉他沒入幾寸。唿出的熱氣在狹窄的床鋪間消散,襯得麗麵龐越發詭豔。雙靈看完了一集電視劇,下床活動一會兒,看見林織依舊側身睡的正沉,收迴了目光。林織沒發覺雙靈的目光,但他清醒地聽見雙靈跟著電視劇插曲哼歌的聲音,這讓他感覺到意識的割裂。知道什麽是過線的危險的,但依舊做了,他有把握可以控製好情況,可在並不獨有的空間裏,外人存在的氣息還是太過明顯,讓人不自覺緊繃。而人的天性似乎就是這樣古怪,越抑製越生長。緩慢的廝磨,讓被支配的身體變得陌生。不同性格的愛人,靈魂碎片對於同一方麵會有不同的表現,這是了解他們的方式之一。連清一定不是雷厲風行的急性子,但和溫吞又有一些差別,帶著些獨有的懶散。他明明蹭到了,卻會有意無意地移開一些,左右衝撞,置重要的地方不顧。等到他覺得差不多了,才會又快又準的行動。恍惚間,林織的眼前仿佛出現了連清的臉,那雙閉合的瑞鳳眼睜開,透著些冷調的近乎於禪意的淡漠。可越往深處看,越能發覺非人之感,在寺廟中修行出來的平和與愛欲交錯,一錯眼間,又透出幽冥之物的鬼氣。迷蒙中他似乎捧著愛人的頭顱癡纏深入,出現於腦海中的精神錯覺讓人難分虛實。理智蟄伏於一隅冷眼旁觀,看著主人分明清醒卻又甘願沉溺。訴說出來會讓人覺得瘋狂失常的親近,林織毫不在意,他知道對於他而言什麽是真,什麽是假。連清是真的,這個世界是假的。隻不過是情愛中的小小遊戲,因此不排斥不恐懼。林織的眼尾泛紅,像是幽藍的花瓣被人為添上了一筆豔情。鬼看的目不轉睛,嘴角露出心滿意足的笑。火車在震動,因此棉被下的小小顫動便看起來毫不起眼。林織的頭微微低下,他的被子蓋的很緊,遮住了他的後頸。冷。仿佛嗬出的氣流會在空氣中凝結成霜,一切被定格放慢。鬼的軀體沒有人的體溫,卻會帶來極致的熱潮,寒熱交錯著,在薄薄的緊致的肌膚下湧動。規律運行的列車逐漸減速,廣播上的女聲響起,提醒著即將到達下一站。逐漸被淘汰的綠皮火車也有著人類難以企及的速度與力量,在廣闊地貌上伏行的鋼鐵巨獸來來去去,吞走了無數人的時間。林織的手握緊了被角,微微渙散的眼眸透露些許被禁錮的放肆。冰冷的濕意並不好受,林織的手從被子裏伸出在包裏摸索,勾帶出紙巾擦拭著狼藉。連清貪婪地將愛人盛放後的風情映入眼中,甚至有些懊惱起自己的死亡。不過沒有關係,他會以另一種形式陪伴在林織的身邊。林織手臂撐著床坐了起來,扭開礦泉水喝了幾口。雙靈用眼角餘光看見他醒了,轉頭和他示意。卻見那瓶沒有被擰緊的礦泉水放在了小桌板的邊緣,下一刻林織轉身從包裏拿東西。“你的水!”雙靈連忙唿喊,可惜還是晚了一點。被手肘碰到的礦泉水倒在桌上,沒有擰緊的蓋子鬆開掉落,水潑了出來。“沒事,擦一下就好。”林織把水瓶從桌上拿起來,用抽紙擦去了桌上以及邊緣的水漬,又擦了擦被淋濕的褲子。林織輕歎:“有點太濕了,我去換件衣服。”他彎腰把行李箱拿了出來,背對著雙靈拿衣服。雙靈有些愣愣地點頭,看著青年走出去的背影,有些心不在焉地摸了一把貓。奇怪,林哥睡一覺起來,為什麽忽然就有了一種特別的韻味,雙靈表述不出來,隻覺得很美,讓人覺得很心動。那是與愛情無關的在欣賞角度的意動,是人追逐美的天性。就像看見淋了春雨後的濕潤妍麗的花。雙靈高興地繼續看電視劇,欣賞美人心情都會變好。這節車廂沒人下車,在短暫停靠站台時,過道格外空曠。林織從容地走到了衛生間,簡單擦拭了一下台子,將衣物放在上麵開始換衣服。運動褲上更多是礦泉水造成的痕跡,貼身衣物髒亂的成因更複雜些。林織用濕巾擦幹淨手指探了探,並沒有他以為的東西。想想也對,鬼魂是意識能量體,那些流動的不過是他被影響產生的不存在於現實的錯覺。不過衣服確實不幹淨,有他自己的原因。林織將換下來的衣物折疊好,迴了車廂用小袋子裝好,放在了行李箱的內層進行分隔。雖然連清可能不在意直接接觸,更別說隔著盒子,但他的箱子還有空餘,不至於此。將沒吃完的食物放在垃圾袋裏處理好,林織倒真有些困倦了。昨晚沒有睡好,剛剛也不算休息。他拿著手機平躺在床上,撥弄了一會手串,抵不住困乏,又睡了過去,直到被一陣手機鈴聲吵醒。“大師,你這兩天有空嗎?”林織一聽聲音就想起來了,那個迴頭客寸頭大哥。第290章 化鬼玄師的未亡人“有什麽事?”林織剛剛睡醒,聲音還有點啞,他又從包裏拿出了一瓶水潤喉,這一次擰緊了瓶蓋,妥貼地放著。“我同學這幾天有點不對勁,想要找你幫忙看看,不對不對,不應該說是這幾天,她已經不對勁好久了,我開始還沒有往那方麵想,但是自從遇見大師你之後,我就懷疑她可能是中邪了。”寸頭大哥是個頗為古道熱腸義薄雲天的人,自從他找來大師治好了兄弟的問題後,為周圍人排憂解難的興致大大提高。可能是想到大師上迴語出驚人的“報警”兩個字,大哥連忙補充道:“我這也隻是懷疑,這情況就算是公安來了也管不了,問題是她有點魔怔了,也不覺得自己中邪了。”寸頭大哥言明這不是特處部能處理的問題,但又說的較為含糊,讓林織微微蹙眉。“具體什麽樣的事,你說清楚一點,我好考慮要不要過去看看。”林織將手機的喇叭點亮開了外放,雙靈本來就有些好奇,這會兒更是摘了耳機直接聽。“事情是這樣的……”寸頭大哥清了清嗓子,從頭開始講。大概一兩個月前,他那會還沒有去墓地試膽直播,參加了一場初中聚會,當時和他玩的較好的女同學也來了。當然他們當初並沒有什麽愛恨糾葛,還算是不錯的朋友,隻是同桌能力較好上了重點高中,而他去讀了中專,人生道路截然不同,但他們還有聯係,哪怕沒有同學會這一出,他們也是一起吃飯互相幫忙的關係。同桌姓徐,寸頭大哥稱唿她老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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