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下半句被林織吞進了肚子裏,這句玩笑早兩年說還行,現在說他總擔心誘導青少年。畢竟按照戚禾的性子,他定然會記著,而後在某一日還給他。“我的確不是小孩了,師父不問我為什麽對蛇雲草感興趣嗎?”“嗯?我以為你是對這江湖事感興趣,無名小卒在這裏可是寸步難行,你若是借這件事起勢,或許能知道更多線索。”“赤羽門難道和這件事有關?”“屆時一問便知。”師徒倆一問一答,玩著我知道你知道我知道的套娃遊戲,藏滿了似是而非。要是吳風在這裏,又得說他們倆看的讓人頭疼了。戚禾沉默了一會兒,走到了林織的床邊。少年的身影擋住了窗外的月光,陰影將林織籠罩其中。他摘了眼上的白綢,露出那張如同籠罩著煙嵐的眼眸。他的麵容長開了些,鼻梁越發高挺,唇瓣薄血色淡,如同月下琉璃。“師父真的不問?”林織姿態閑適地望著他:“你想說時自然就會說。”戚禾想,又是這樣。又是這種看不透的感覺,他的眼看不見,心裏也抓不住。師父就像苗寨裏那片廣闊的山林,一眼看不到盡頭,深入其中,更容易尋不到方向,琢磨不透。戚禾不知道他的意圖,不知道他是想知道還是不想知道,在讓師父心軟這一方麵,好像決定權永遠不在他,師父願意便如他的願,師父不願意,任由他如何做也不行。“師父問的話,我一定說,師父想知道的時候就告訴我。”戚禾握起了林織的手,彎腰將麵頰貼在了林織的手背上。他狡猾地將主動權讓出,實則掌握了真正的主動。他早已不在意將實情告訴師父,隻是他開始不信任師父,到後麵又一直沒有合適的時機。戚禾希望師父能夠親口詢問他,想要師父主動了解他,好讓師父再多疼疼他。真是惹人憐愛,林織想,三分演七分真,反倒因為這演的成分,比十分真還動人。林織並未答話,而是輕輕抽出了手,他並未收迴,而是撫著戚禾的頭發。他的動作細細輕柔,仿若戚禾還是那個孩子。“若是事關珍寶,便要將秘密細細藏好,若是到了我必須知情的時候,我自然會知道。”林織的語速不疾不徐,語調一如既往,既沒有輕些,也沒有重些,如同從人心腔中飄過的雲,讓戚禾忽地心尖酸澀起來。師父不僅不介意他瞞著,還讓他好好瞞著。戚禾趴在了師父的腿上,姿態依賴,麵上滿是安心和孺慕。即使他知道師父本性並不是明麵上這般溫柔無害,但那又如何,至少師父對他是這般好。“師父,明日便是我生辰,我不要旁的禮物,隻希望師父能滿足我一個願望。”“什麽願望?”“我想知道師父如今長什麽模樣,還望師父能讓我摸骨一觀。”林織頷首:“自然,這又不是什麽大事。”他正準備讓戚禾迴去睡覺,就聽見戚禾聲音乖巧地說:“師父,子時四刻已過,今日就是我生辰了。”第169章 養成少俠的蠱師戚禾算好了。這個想法跳入林織腦海裏,讓他忍不住笑著輕輕搖頭。他不應該猜不出來,戚禾等到這個時候才來,應該很明顯,換個人林織都能很快猜到。隻是林織已經很久沒有用這種思維去對待戚禾,他不用費心思去猜戚禾做的每一件事背後的目的,畢竟戚禾是他目前位置最為特殊的任務目標,時間建立起他們之間信任的橋梁。“好,那你現在摸吧,摸好了就迴去睡覺。”瞧著站起來的戚禾,林織微微仰頭。孩子這麽用心,當然得滿足了。戚禾應聲,手指小心地觸碰著林織的額頭。他觸碰的仔細,雙手從眉骨觸碰到鼻骨,林織被他弄的有些癢。少年的手並不細嫩光滑,因為常年習武揮刀練劍,指尖和虎口都有一層薄薄的繭,來迴觸碰時有種很特別的觸感。氣氛與旖旎無關,林織看著戚禾,看著他認真感受到模樣。戚禾在腦海裏緩慢勾勒著林織的骨相,他八歲的時候才失明,因而他知道如何在這骨相中填充血肉,可腦海裏的影像始終模糊,如同隔著一層霧。他看不見師父的眼睛,戚禾心下略有些失落,指尖不知不覺地按在了青年的唇上。他描繪著青年的唇形,觸碰到了唇邊,低聲問:“師父可以笑一笑嗎?”林織配合地唇角上揚,戚禾感覺到了他麵部被牽動的弧度,不自覺地跟著笑。原來師父笑著看他的時候是這種模樣,戚禾腦海中模糊的麵龐清晰了些。林織:“摸出我的樣子了嗎?”戚禾收迴手,對著林織搖了搖頭。“師父的風姿,大抵勝過我腦中模樣的千百倍,如何能靠這雙手完全感知到。”“我很喜歡這份生辰禮,謝謝師父,不打擾你休息了。”戚禾的手指似乎還殘留著青年溫軟肌膚的觸感,得償所願,他的情緒變得很好。隻是迴到客房躺在空蕩蕩的床上的時候,戚禾的唇角不自覺微微下壓。他自然也知道這是一件特別尋常的事,若非窮困窘迫,哪裏會有師父和十四歲的徒兒擠在一張床上睡覺,莫說是師徒,哪怕親父子都未曾有過。可戚禾還是覺得有師父在他會睡的安心些,師父身上的氣息讓他格外眷戀。隻可惜他長大了,也不能再用默默掉眼淚這種招數惹來師父的憐惜,恐怕師父隻會覺得他軟弱。戚禾不免有些遺憾,畢竟這個招數還真的挺好用,以前師父會以為他被夢魘住,會輕輕拍著他的背哄他入睡。可他如今已經比師父還要高,也能將師父的手包在手心裏了。一牆之隔小少年的寥落林織並不知曉,他睡的倒是不錯。清晨時牆壁另一邊傳來的重物落地的聲音讓剛剛洗漱好的林織走到了門外,他一邊住著戚禾,另一邊則是曲梓珩,聲音就是從曲梓珩的房中傳來的。林織走過去的時候,其他人已經趕到了曲梓珩的房間裏。青尋正在替曲梓珩把脈,曲梓珩右手手背上黑紫了一大塊,格外顯眼。曲梓珩忍著頭暈詢問:“怎麽迴事,我昨日已經運動將蛇毒逼出,而且也吃了解毒丸。”青尋神色凝重:“那隻黑蛇毒性異常猛烈,哪怕是一點餘毒也能要人性命,那解毒丸化不掉你體內的毒,一般人早在昨夜就死了,好在梓珩你內力深厚,但這毒也能讓他頭暈目眩四肢無力,好在還沒侵入心肺,不然就麻煩了。”“這裏不是碧源山莊,沒那麽藥材和合適的針,梓珩這樣拖不了多久,一般來說毒物身邊都會生長解毒的事物,不然我們把那株草……”嚴亦萱火急火燎道:“你放哪兒了,我去拿。”“不行,我們好不容易拿到的,那第二堂堂主荊偉榮可不是什麽傻子,若是假貨,恐怕沒法把他引出來。”曲梓珩立刻阻攔,因為情緒起伏,他的頭暈的更厲害了,完全沒有昨天神采飛揚的模樣,臉色蒼白嘴唇發紫,顯得十分虛弱。他們千裏迢迢跑到這裏來,又廢了一番功夫才拿到的蛇雲草,怎麽能這麽浪費在他的身上。薑彥問:“青尋,還有別的辦法嗎?”青尋搖頭:“我可以運針將毒血逼到一處,但是我內力不夠,就算你們能傳功給我也不行,這針根本受不住,得需要我師叔的那套針才行。”“那還等什麽,命更重要,曲梓珩你給我躺好!”嚴亦萱準備去拿蛇雲草,曲梓珩掙紮著要坐起來被她喝住。林織走向前道:“能否讓我看看?”蛇雲草既然和當年戚家的事情有關聯,這麽用了自然可惜。青尋讓開了位置問道:“林大哥,你懂醫術?”“略懂一二,”林織看著曲梓珩手背上蛇牙留下的孔洞,看著上方不明顯的血色紋路,望向曲梓珩道,“那條蛇長什麽模樣?”曲梓珩迴憶道:“除卻七寸處的紅環,通體烏黑,蛇鱗堅硬,我是借著火光看見的,說不定有什麽沒注意到的地方。”“可能是紅環蛇,除了七寸,他的尾尖也有著一圈紅環,這種蛇毒性很強,不過你要是信得過我,我可以幫你。”這種蛇林織在深山裏抓過一條,是不錯的毒料,早就進了天星的肚子裏。曲梓珩連忙點頭:“我當然信得過你,林大哥你打算怎麽做?”“比起醫術,我更懂毒術,以毒攻毒方可克之。”林織拿出一個小瓷瓶,倒出了一顆暗紅色的藥丸。他要用的當然不是毒術,可他不打算把天星暴露在人前,他特地把天星煉成透明狀,就是為了不引起注意。嚴亦萱有些擔憂道:“青尋,這可行嗎?”薑彥對著曲梓珩搖頭,他覺得不保險,擅長毒術,難道這個名為林織的青年是點翠宮的人?青尋:“理論上可以,但是否太劍走偏鋒了些,梓珩你還是……”“哎呀,林大哥要害我們的話何必等到現在。”曲梓珩絲毫不知道他說出了事實,將林織手裏的藥丸喂到了嘴裏。在他沒注意到時候,透明的蠱蟲早就順著藥丸一塊進入了他的口中。服用了藥丸後,曲梓珩的臉色更難看了,抓緊了被子,額頭不斷冒出冷汗。“要是他有什麽事,我們不會放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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