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竟是怎麽迴事?”石敬麟聽到這裏,已經興致盎然,急忙追問。


    蕭萬樓於是緩緩說道:“蕭家家主五年一輪,由蕭家武功最高者擔任。二弟拚死破祖父身上殺意那一年,才二十五歲。那一年,也是蕭家家主輪換的年份。


    “包括我在內,幾乎所有人都認定,二弟肯定會成為蕭家家主。但當時卻有一個人,不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


    “什麽人?”石敬麟問道。


    蕭萬樓答道:“那個人,就是我們的父親!”


    “為什麽?”


    蕭萬樓道:“因為那時,父親第二次見到了鍾神秀。父親第一次見鍾神秀時,還是個孩子,第二次見到鍾神秀時,鍾神秀已經一百一十多歲,修為也早非留在祖父身上的殺意能比了。”


    石敬麟聞言,心底一下子就明白了,說道:“老家夥看上去是個偏執的人。前輩父親定是怕老家夥當蕭家家主後,改立家規,找上鍾神秀或參與天榜競名對上鍾神秀,死在鍾神秀手裏。”


    蕭萬樓點了點頭,道:“少俠的心思真快。不錯,祖父留下那道家規,是覺得鍾神秀終將年邁老死,而他的傳人的造詣,不可能比他還高。是以祖父認為,蕭家後人隻要破了鍾神秀留在他身上的殺意,就能打敗鍾神秀的傳人。可誰又能想到,鍾神秀竟能老而不死呢?”


    石敬麟道:“所以前輩父親要阻止老家夥修改家規當,而且他還把這個任務,交給了你。但老子還是很好奇,你都說了,老家夥是蕭家武功最高的,為什麽沒能當上家主?”


    蕭萬樓歎了口氣,苦笑道:“二弟向來最信任我了,所以對我來說,這其實沒什麽難的。看到這個陵墓了麽?這個陵墓的斷龍石,隻能從外麵打開。


    “二弟第一次想要參與家主爭選時,我對他說:‘你就要當家主了,要改立家規了,於情於理,是否應該和祖父說一聲?’


    “他聽完後信以為真,便激動地連蹦帶跳進到這個陵墓裏來祭拜。我趁機在外麵把斷龍石關上,直到我當選家主後才打開。”


    石敬麟聽罷說道:“前輩這招可真損的。難怪老家夥這麽恨你。”


    蕭萬樓搖頭苦笑,道:“二弟與我情勝手足。他也知父親與我的初衷是為他好,所以那次之後,也並沒恨父親和我什麽。真正讓他開始傷心的,是五年後他的第二次參與家主爭選。”


    “這種事都忍了,還有什麽不能忍?這世上還有什麽,比被一個最信任的人背叛更傷人?”石敬麟說道。


    蕭萬樓道:“有啊。那就是被兩個最信任的人背叛。”


    “……”石敬麟一時愕然無語。


    蕭萬樓續道:“錯失第一次家主爭選後,過了五年,二弟三十歲了,也終於等來了他第二次家主爭選。那一年,父親病重,把我叫到病榻前,囑咐我無論如何,一定要阻止二弟。


    “但這一次二弟已經知道,所有人都會想辦法阻止他。所以他增加了戒備,我們根本無從下手。直到家主爭選的前一夜,羽兒被人重傷瀕死。”


    “羽兒?”石敬麟奇怪問道,“她是誰?”


    蕭萬樓應道:“她是二弟十八歲走鏢時救迴的女子,一直留在蕭家生活。二弟除了癡心武學,也鍾情於她,她也一直視二弟為歸宿。


    “羽兒受傷後危在旦夕,二弟連夜耗損一半功力,終於救迴羽兒一命。次日一早,他又趕來與我較量爭奪家主之位。他耗功甚劇未複,最後惜敗我手。”


    石敬麟道:“如此巧合?該不會是,前輩你下的手吧?”


    蕭萬樓道:“少俠料得不差,此事確實是我與羽兒一起商議定下的。兩次爭選失利,意味著二弟空耗十年光陰。二弟得知羽兒和我串通後,悲痛欲絕,於是不告而別,獨自離開。


    “之後蕭家派人一邊走鏢,一邊尋找二弟下落,四年間一無所獲,直到第五個年頭,二弟又忽然迴到蕭家。


    “他見到我後,對我說道:他心裏其實沒有怪我抑或是怪羽兒,他隻怪他自己武功不夠好,如果當初他武功夠好,完全可以在救完羽兒後再打敗我。如今他武功再上一層樓,再也不怕我與羽兒的詭計了。”


    石敬麟嘖嘖稱奇:“前輩背叛老家夥兩次,那老家夥居然還能這樣對你?老家夥對前輩之情至此,早已衝破世俗嫌隙,但為什麽後來又對前輩恨之入骨?”


    蕭萬樓沉沉歎氣,沉默許久,終於還是開口說出了原因道:“因為那時,羽兒已經嫁給了我,生下了我的兒子,蕭億絕。”


    “希你娘啊!”石敬麟震驚唿道,“你趁虛而入,搶了你弟弟老婆?”


    蕭萬樓歎氣道:“哎,少俠尚自年輕,有些事情還體會不了。二弟雖然鍾情羽兒,但自來癡心武學,對婚姻之事不上心。羽兒默默陪伴多年也無抱怨。但二弟不告而別,整個中陸都尋不得蹤影,這便成了壓垮羽兒的最後一根稻草。


    “二弟離開的那些年,我心底愧疚,故代他對羽兒細微照顧。我與二弟本來就容貌相同,我再這般殷切照顧,羽兒自然逐漸對我……


    “哎,羽兒那時已經三十餘歲,難免受外人閑言閑語……她終於再等不起……而我心裏愧疚……所以也退了親,娶了羽兒……”


    石敬麟恍然道:“原來是這樣。”


    蕭萬樓續道:“這三番兩次,二弟已經對我恨入骨髓。二弟本是偏執的人,激動之下便神魂有失,精神上添了一絲瘋癲。他轉身離開前,大罵我是‘狗雜種’,其實也是在罵他自己,辜負了羽兒那些年。他留下配槍,轉身離去,這一迴一走便是四十多年了。


    蕭萬樓說著,撤開手掌,身子一個踉蹌坐倒,虛弱地吐起血來。石敬麟見狀大驚,忙上前摻扶,唿道:“前輩,你這是怎麽了?”


    蕭萬樓勉力笑道:“少俠體內之傷已經無虞。我本已是遲暮之人,如今功力耗盡,已經油盡燈枯。”


    石敬麟聞言身軀大振,才知蕭萬樓竟是自知必死來救自己。他這輩子活到現在,遇到的人,真誠待他的已經不多,能舍命救他的人,這還是頭一個。


    更何況,這蕭萬樓和他,是素未謀麵的兩個陌生人!


    石敬麟心中大慟,不由鼻子發酸,唿道:“前……前輩,前輩恩情如此,老……晚輩無以報答了……”大恩之前,再也不敢不敬。


    蕭萬樓笑道:“少俠與蕭家有緣,何談報答?我此生牽掛已了,終也可以安心撒手。若說遺憾,二弟啊,我至死你都不願見我一麵麽?”


    石敬麟聞言詫異,心道:“前輩怎麽叫老子二弟?”


    正不解之時,隻聽轟然一響,供案後一口棺材的棺蓋飛起,裏麵縱出一人,悲傷大吼:“死死死!狗雜種!本尊還沒親手殺你,你怎麽能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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