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敬麟對皇甫笑卿一見如故,待他鮮有地真誠,忽然聽他這樣說自己,不由生氣傷心,但轉念想到自己確實算不得大度,而對方這樣義憤全因太過正直,於是怒氣稍退說道:“兄弟,你說老子報複?老子把他們從強盜手下救出來,還了他們財物,這天底下還有這般報複的事情?”


    皇甫笑卿吼道:“這滿地的傷員,難道不是被你害的?”


    石敬麟激動道:“我害他們什麽了?若他們沒有貪念,每個人隻想著拿迴屬於自己的財物,怎會有人爭搶?兄弟,你此前還在疑惑,為什麽五六十人被十幾個強盜製服了,老子現在便告訴你,那是因為——人性!”


    “人性?”皇甫笑卿微微遲疑。


    石敬麟續道:“你看老子不起,但老子告訴你,這世道沒幾個像你這樣,願意為了別人出頭的人。他們看見利益就瘋搶,遇到不平就落井下石看熱鬧,遇到危險,卻永遠龜縮不出!


    “見利忘義,欺軟怕硬,這便是人性!尋常百姓如此,那當官的尤甚。你若不明白這個道理,隻怕還沒殺幾個狗官,便被當成狗官殺了!賊頭說得對,老子看,你這金科堂的效廉不當也罷!”


    皇甫笑卿聞言胸口劇震。他身底子本來就弱,方才凝神指點石敬麟已耗損不少精力,現在情緒激動下竟有些神不守舍,身子搖搖晃晃要摔倒。


    阿節見狀,朝石敬麟瞪眼喊道:“大壞蛋,你閉嘴!”忙將皇甫笑卿扶住送上樓去。


    石敬麟見狀,心裏不免有些歉疚擔憂,但心知此時皇甫笑卿看到自己,隻會更加激動,況且他知阿節待皇甫笑卿無微不至,絕不會讓他出事,因而便沒有跟上樓來。


    仇不公心裏竊喜,急忙來和石敬麟告辭。他雖然也是個願賭服輸的人,但真要當眾敬酒賠罪還是抹不開麵的,皇甫笑卿這麽一離場,正好給了他開溜的機會。


    石敬麟怎不明白他的心思,長劍抵在仇不公胸口,冷笑道:“以為不用敬酒賠罪了是吧?想不賠罪,行!派個人,幫老子去對付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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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明星稀,浪聲拍岸。


    石敬麟背著包裹,帶著一名小強盜沿著孤江走了半個多時辰。那小強盜又困又乏,一個勁地問道:“少俠啊,您這是帶小的去哪?”


    石敬麟卻不答話,又走了一刻左右,忽然低聲叫道:“到了!”


    小強盜聞言,朝石敬麟的目光方向看去,隻見七八十丈往外的孤江江心之中,浮動著一艘朱色篷船,船裏亮著微弱燭火。


    “賦……賦賦賦……”小強盜滿臉驚恐,嚇得話也說不出來,轉身便要逃跑。


    石敬麟一把拉住他的後領,喝道:“你作甚麽!”


    小強盜抱頭道:“我怕。”石敬麟喝道:“怕什麽?”小強盜道:“我……我我不知少俠要對付的是賦清詩,要知道,就算當家的打死我,我也不來了。”


    石敬麟有些奇怪,問道:“你這麽怕那窮酸儒?”


    小強盜應道:“自然怕。我們孤江兩岸強盜這麽多家強盜,第二怕的是官兵,第一怕的就是賦清詩。”


    石敬麟奇道:“這倒是奇了,你們強盜還怕人?你說說看,為什麽這麽怕那窮酸儒?”


    小強盜應道:“他是排名天榜十四的絕世高手,下手又狠,我們不知道有多少兄弟死在他的手裏。”


    石敬麟聽罷心裏一奇,尋思:“那窮酸儒原來是天榜上的高手,比應笑我還高出兩位。難怪幾下就能把老子打趴了……也罷,不是這樣的高手,老子報複起來還沒勁哩!”


    眼珠一轉,笑眯眯對小強盜說道:“你現在腦門上也沒寫著‘強盜’兩字,不用怕那窮酸儒。聽老子的話,保管你平平安安迴去。”


    小強盜哪裏肯聽,石敬麟秀出拳頭幾番威脅,好容易才說動了他。


    石敬麟如此如此這般這般地將計劃說了一遍,末了又和小強盜道:“你迴去之後,記得和皇甫兄弟說,老子要救人,得先趕去京州,不是老子小器,心裏記恨他才不告而別的。”


    那小強盜點了點頭,壯壯膽來到江邊,朝朱篷船大喊:“賦先生,救命啊!賦先生,救命啊!”


    賦清詩正在朱篷船裏秉燭看書,聞聲便即起身,將朱篷船靠岸,打量著小強盜,道:“你是何人,誰遇著危險要救命?”


    那小強盜便將石敬麟教他的說了:“賦先生,我是渡頭鎮遠來客棧新來的跑堂,客棧來了強盜,掌櫃的讓我來找賦先生求救。”


    他心裏緊張,說話結結巴巴,聽上去反倒多了幾分倉促求救的意思。


    賦清詩嫉惡如仇,又素來與兩岸居民交好,一聽居民遭受強盜滋擾,不及細想便決定趕去救援。隻因渡頭鎮的位置在孤江上遊,他乘船反而費時,因而拿了琴吹了燭,便跳上岸來,施展輕功朝渡頭鎮奔去。


    石敬麟心裏哈哈大笑,待賦清詩走遠後,便跑過去跳到朱篷船上,隻見船篷下一張小幾,上麵有一個火折、半支蠟燭和一本書。


    石敬麟取火折點了蠟燭,見身後又疊了幾個箱子,翻看後才知裏麵全是書冊。


    他對書也不感興趣,便來到船尾,搖櫓將船駕向對岸。將要靠近北岸,隻聽得一人站在南岸大叫:“可惡的偷船賊,快將吾船還來!”


    正是賦清詩隔岸高喊。他已去過渡頭鎮,見到遠來客棧的掌櫃,兩人一對話,石敬麟的計策便穿幫了。賦清詩知自己中了計,連忙趕了迴來。


    石敬麟站在船尾,對著賦清詩哈哈大笑,道:“乖兒子,你怎麽才迴來啊?老子等你許久了!”


    賦清詩聽到羞辱,又認出是石敬麟的聲音,大怒喝道:“原來是你!豎子當真該死!”當即操琴五指同撥,但聞琴聲怒響,孤江江麵炸起一個個浪頭,疾向石敬麟打去。


    無奈雙方此時相隔逾兩百丈,賦清詩琴聲縱然內力深厚,遠遠傳遞過去,已殘留不到十之一二,傷不了石敬麟分毫。但饒是如此,隔江送來的勁風,依舊擦得石敬麟麵頰、雙臂生疼。


    石敬麟見船已靠岸,提一口真氣,隔江喊道:“乖兒子,老子要先走了,順便送份大禮給你!”說著迴身將蠟燭輕輕一推,火頭燒到書頁,慢慢把整個篷子也燒了起來。


    賦清詩遠遠看見火光亮起,大叫起來:“豎子該死!豎子該死!”他一生嗜舟嗜書如命,眼見兩者都要付之一炬,自己卻隻能看著無能為力,當真比殺了他還難受。


    石敬麟哈哈大笑,不待火勢席卷自己,便跳上岸去。那朱篷船轉眼便被火舌吞沒。賦清詩大喝道:“豎子有種便留下姓名!吾不將豎子碎屍萬段,便不是人!”


    石敬麟聞言尋思:“老子若不自報家門,這窮酸儒要是迴頭去找人問,也不難知道老子姓名。陳囂這龜兒子現在不知躲到哪練‘傲川訣’了,老子順便也送份大禮給他。”


    於是大笑應道:“怎麽沒種!老子龍州遊龍縣陳家莊陳囂的便是!你有本事便來找老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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