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敬麟從粥鋪出來,叼著一根茅草躲在牆根後,沒多久就看到粥鋪對麵的小巷子裏,有兩個穿著粗衣的男子鬼鬼祟祟的往粥鋪看。


    其中一人正是鼠尾胡捕快孫三。


    石敬麟心中暗喜:“不出老子所料,那女人果然還是去縣衙了。”


    當下悄悄迴到胡府外,打聽得知明日周歲宴的時間,然後就近尋了間客棧住下。一直睡到次日中午才緩緩起床,吃過飯後,又去街上買了兩個禮盒,往裏麵放了兩塊石頭。


    胡府周歲宴定在酉時,石敬麟一直等到申末時分,見胡府門外賓客到來,人聲鼎沸,這才拎著兩個禮盒,一邊口道“恭喜恭喜”,就來到了胡府門外。


    胡府管家見他儀表堂堂,衣著光鮮,隻當他是東家請來的貴客,連忙差下人前來接過禮盒,迴禮道:“貴客同喜,老爺去縣衙迎接貴賓,未能在此候迎,還望見諒。”


    石敬麟原先還恐會被胡鬆認出,聞言心中竊喜,拱手道:“無妨無妨。”管家於是又迴了禮,側身將他讓進門內。


    石敬麟來到大堂,見滿堂賓客,除了陳家莊外,其他商賈、先生、有點臉麵的,幾乎全部請到。


    石敬麟初時還在納悶:“陳家莊是縣裏第一富族,胡鬆夫婦竟沒邀請他們?”過了一會就反應過來了:“那兩個臭爛貨沽名釣譽,陳家莊和胡鬆夫婦都對當年頂罪之事諱莫如深,這兩個爛貨該是心虛,故而沒有邀請陳家莊。”


    石敬麟當下也不在意,出了大堂,徑直去找胡鬆兒子的房間。


    彼時,大戶府邸裏正屋、東、西廂住什麽人都有規矩,可石敬麟農民出身,對此不甚了解。他尋了半天沒有找到,於是悄悄攔了一名丫鬟詢問。


    那丫鬟笑道:“客人著急什麽?再過半個多時辰開宴,不就能看到小少爺了?”


    石敬麟笑道:“老……我這人就是性急。聽說萍姨老來得子,這不千裏迢迢過來赴宴,當然想第一時間看看我這小表弟。”


    他不說自己是胡鬆這方親戚,隻因胡鬆從小是個孤兒,一說便會被人拆穿。


    丫鬟聞言笑道:“原來如此。”於是將小少爺的住處詳細告訴了他。


    石敬麟竊喜,別了丫鬟,按指示徑到東廂。


    那裏有兩個房間,第一個房間整潔如新,床上整齊疊著幾套舊衣,桌上放在幾本舊書。石敬麟認得,那些都是胡鬆夫婦已故長子胡峰龍的。


    石敬麟冷笑:“這對爛貨倒是疼兒子!可自己的兒子便是兒子,別人的兒子便不是兒子了?”


    尋思間又緩緩來到第二間房的窗外。


    這是間布置得古樸溫馨的小房,裏麵置著色彩明麗的各種玩意兒。房間東邊是一張大床,床旁放著一座掛錦竹製搖籃,裏麵正睡著一個嬰孩。


    照料孩子的奶媽似乎趁著孩子睡著暫時離開了。石敬麟大喜,迫不及待地推門而入,驀然頭頂一黑,一張大網當頭罩了下來。


    這一下出乎預料,立即將石敬麟罩得結結實實。石敬麟準備掙脫,門外閃出七八個護院模樣的人來,將那網一收,把他牢牢縛住。


    此時門外又大笑著走進一男一女,那女的是江愛萍,男的卻是江記百貨的江掌櫃。


    原來這江掌櫃自被石敬麟教訓之後,心想石敬麟一直打聽胡府的狀況,必定是和胡府有隙,於是他親自到了胡府,將石敬麟所言所行全部告知了胡鬆夫婦。


    胡鬆夫婦得知石敬麟尚活於世,俱是震驚。不過那江愛萍心思也是細密,很快便鎮定下來。她知石敬麟素來邪性,行事乖張,料他不會讓胡府安穩,於是定下埋伏之計,讓石敬麟自投羅網。


    石敬麟心知中計,指著江掌櫃怒道:“希你娘!你這老小兒通風報信!”


    江掌櫃笑道:“你昨日隻說不讓我報官,我隻是給胡老爺胡夫人提個醒,沒有報官?”


    石敬麟怒吼道:“老子聽你狡辯!今日你得罪老子,待老子出去後,看不掀了你全家頭蓋骨!”


    他這一吼,將搖籃裏的嬰孩嚇得醒了,哇哇大哭不止,江掌櫃也被唬得後退了幾步。


    江愛萍將兒子抱在懷中安慰,笑道:“江掌櫃,不要被這小流氓唬到了。這小流氓殺過捕快,等下花知縣和沈捕頭到宴,便讓他們將這小流氓帶走,這小流氓縱然想報複你,也沒機會。”


    江掌櫃聞言籲了一口氣,點了點頭,膽子大了起來。


    石敬麟一聲冷笑,道:“江愛萍,你別得意,誰輸誰贏還不一定!別以為老子不知道你粥鋪水缸底下藏著什麽,說不定待會,縣衙的人更想聽聽那是怎麽一迴事。”


    石敬麟並未說透,但江愛萍自然聽得他在暗示什麽。她的臉色劇變,但旋即又恢複了正常。


    江愛萍心想:“這石敬麟果真是個蠢貨!”


    本來胡府還不知道密室泄露的事情,如果他剛才不說,等到官府的到宴後再發難,胡府還真有可能會被他擺一道。但他現在已經說漏了嘴,隻要趁現在去將粥鋪底下的幾個孩子轉手掉,來個口說無憑,那麽即便他說破了天,也不能動搖胡府名聲分毫!


    江愛萍想及此處,當即命令護院:“將這小子押到宴會大堂去,讓賓客幫忙盯著,二來也好給賓客們助興。”


    江掌櫃和護院們立即依言將石敬麟押走。江愛萍轉身將兒子交給奶媽照顧,提著裙子小跑到後院,找到一個叫薛青的粥鋪夥計,吩咐道:“粥鋪底下石室暴露了。你趁現在速去,將那三個孩子轉手掉。就算便宜點也是無妨的,關鍵要快,辦妥後賣的錢一半歸你。”


    薛青替江愛萍拐賣人口已有一年多,知三個男孩一半的價錢能值五年的工錢,聞言當真喜出望外,立即領命離去。


    江愛萍見一切安排妥當,便迴宴會大堂招待賓客。此時石敬麟被兩個護院押著,跪在宴會大堂西側,滿堂的賓客圍著他,如同圍觀破壞莊稼被逮的野豬一樣,指指點點譏諷不停。


    “原來這小流氓便是石敬麟,兩年前殺死何家四口,又殺了一名捕快的便是他!”


    “當年縣衙榜文裏說,兇手墜下龍首峰而亡,沒想到居然還活著,真是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


    “這小子僥幸不死,按理就該躲起來苟活。沒想到死性不改,又來謀害胡大善人家兒子!還好胡夫人聰慧,及時將他抓住。”


    來賓們你一言我一語地辱罵著石敬麟,石敬麟就跪在地上,一邊冷笑,一邊默記著那些辱罵者的容貌和身份。


    江愛萍素知石敬麟髒話很多,今日大庭廣眾下居然一聲不吭,不免覺得一絲反常。不過再一尋思,她的眉眼就舒展開了。


    如今石敬麟被滿堂賓客圍觀,插翅難逃,即便有什麽詭計,又能搞出什麽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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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間已近酉時,胡鬆迎著遊龍縣知縣花公明和一名麵遮紗布的白衣女子進到宴會大堂。


    那白衣女子瞥了一眼堂內鬧哄哄的狀況,向花公明低語幾句,花公明立即向胡鬆詢問發生何事。


    眾人紛紛側目瞥向那白衣女子。大家都不知她是誰,但見花公明對她俯首帖耳,卻又不向眾人介紹,心知必定是個高貴到不便公布的人。


    江愛萍向花公明將石敬麟之事說了一番。花公明向白衣女子作了匯報,隨後又向胡鬆夫婦言道:“今日府上喜事,又有貴客在場,需要注意禮數。先讓各位賓客歸席,此事本官宴會後自會處理。”


    江愛萍道:“大人所言極是。”退到胡鬆身邊,低聲問道:“沈捕頭呢?”


    胡鬆低聲道:“花知縣也不知,隻說沈捕頭有事離開,開宴之後便會來。”


    眾人閑聊片刻,時間便交酉時,眾嘉賓當下紛紛入座。胡鬆向眾人敬酒,說了幾句謝辭。賓客們紛紛迴禮,道:“吉時已到,我等迫不及待,一睹令郎風采。”


    “當然當然!”胡鬆哈哈大笑,滿麵春風地招了招手,吩咐丫鬟去將小少爺抱出來行抓周禮。


    丫鬟應諾而去,過了一盞茶的功夫,便和奶媽一同慌裏慌張地跑進大堂。那奶媽臉色慘白地喊道:“不好了,不好了,小少爺不見了!”


    大堂裏瞬間炸開了鍋。胡鬆驚愕站起,江愛萍衝到奶媽跟前,抓住奶媽雙手喊道:“你在和我開玩笑?快把虎兒抱出來!”


    奶媽撲通一下跪倒在地,哭道:“奴才該死,夫人,小少爺真的不見了,奴才找不到他啊。”


    江愛萍的臉色刷的一下變得慘白,指著奶媽喝道:“怎麽迴事!我不是把虎兒交給你了嗎?為什麽會不見?”


    奶媽全身戰栗發抖,哭道:“夫人確實把小少爺交給了奴才。可是夫人一走後,奴才……奴才就被人從後麵打了一棍昏過去。若不是丫鬟過來,奴才到現在還昏著。”


    江愛萍聽罷身形一晃,六神無主地跌坐在椅子上。胡鬆大怒,上前給奶媽來了一巴掌,指著下人們怒喝:“你們這些廢物,還愣著幹嘛?還不給我去找!”


    就在眾人亂作一團時,突然大堂西側傳來一聲大喝,那個跪著的少年用勁崩斷身上的大網,起身哈哈大笑:“胡叔、萍姨,今日這麽高興,老子送上的這份大禮,可還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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