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裏,仍是用樹藤將江笆捆好,江籬才放心休息,第二日早上醒來,她吃了早飯之後又牽著江笆上了山。


    張氏給的藥草圖譜她翻了翻,極為普通,都是些凡草,路上看到,她也就順便挖了,待柴禾砍完,她又去了昨日那山頭,隻不過運氣不佳,尋了一天,也沒遇到丁點兒靈物。


    日子就這樣如流水一般徐徐流淌,沒有生出任何波瀾。三階活屍江笆沒有噬主,而她江籬,修為仍是沒有寸進。轉眼,已是半年。


    入了冬,天氣就更冷。張氏用動物皮毛為他們做了衣服,倒也極為暖和。隻是冬天了動物極少,打獵自然不易,他們的日子也就過得緊巴了一些。


    這日清晨,江籬帶上行頭,和江笆上了較遠的一座山頭,她前段時間過來,在山崖的崖縫裏發現了一株赤金紫,這種草藥是低階三品,靈氣極為濃鬱,在修真界也要值數十塊靈石,服用之後靈氣倍增,這樣的話,江籬就覺得能有希望衝破那丹田中的禁製!


    赤金紫長在峭壁之上,江籬自然要備齊工具。江笆雖然是三階活屍,但說到底動作還很僵硬,攀爬這樣的工作完全不適合他,因此江籬自個兒套了繩子,準備去挖那株赤金紫。


    她將繩子一頭套在樹上,期間也讓江笆站在懸崖旁邊不遠,也將繩子抓住,做個雙重保險。隻覺得繩子那一頭有江笆,心裏也能生出無限勇氣。做好一切準備之後,江籬便順著懸崖邊往下滑,她小心翼翼地踩著那些凸起的石頭往下移動,倒沒覺得有多嚇人,偶爾低頭看了一眼,雖然山高險峻,但她從前曾為控師門弟子,也搭乘過師兄們飛天遁地的法寶,並不是十分畏懼這高空,隻是崖邊寒風陣陣,吹得她手腳僵硬,攀爬起來就廢了周折。


    她停在原地,掏出水囊,抿了一口之後,嗬出口熱辣之氣。


    當年抿一口燒刀子壯膽,便能尋到江笆,如今再抿一口,定能采下那赤金紫,順利衝破禁製,重新踏上修行之路!烈酒下肚,頃刻就驅了寒,江籬信心勃勃,又朝著那赤金紫所在的地方挪了過去。她身手敏捷,不出意外,這赤金紫是覺得能順利拿下的。


    隻是老天爺總是不希望事情太過順利,平白生出諸多坎坷。


    下雪了。


    不僅下雪,還刮了狂風,本來懸崖邊的風就極大,如今再刮了狂風,江籬就覺得自己的身體都無法穩住,繩索左右搖晃,她不敢亂動,隻能猶如壁虎一樣死死地緊貼在崖壁之上。江籬昂頭,隻覺得睜不開眼,剛剛把眼睛睜開,便有冰涼的雪花落進了眼睛裏,激得她渾身一顫。本身就冷,如今大雪簌簌地落下來,連身子都變得沉重無比。江籬勉強眯著眼睛往上看,就看到懸崖邊上,一個人影直直地站在那裏,就像是一棵挺拔的青鬆。


    雪花落在他身上,越積越厚,他明明穿的黑熊皮毛製成的衣服,如今整個人都變成了一片白。江籬哆嗦著掏出水囊,又猛灌了一口燒刀子之後,再次往赤金紫的位置挪了過去,她沒有太多猶豫,越是耽擱,這風雪也就越大,隻能拚了!


    此時繩索左右搖晃,她卻動作更快,不多時便挪到了赤金紫的位置,江籬右手握著柴刀,左手緩緩伸了過去,本來並無異常,就在她手碰到了赤金紫一片葉子之色,一道銀色閃電從崖壁縫隙裏伸出,江籬頓時一驚,手中柴刀奮力揮砍,隻聽哐的一聲,竟猶如劈在了金屬之上,撞擊出了耀眼的火花。


    一階靈獸,花毒蛇!這赤金紫,竟有靈蛇守護!它本在冬眠,所以她之前從未發現這裏還藏有花毒蛇。江籬還未喘氣,那花毒蛇再次朝她麵目襲來,她立刻反手一刀,又是哐的一聲,花毒蛇並無任何傷口,反倒是她的柴刀,被砍出了一道豁口!


    花毒蛇蛇鱗堅硬猶如鋼鐵,此時,她僅憑一把柴刀,身子還幾乎懸在空中無法施展全力,根本不是這一階靈獸的對手。


    花毒蛇吐著信子,發出嘶嘶地聲響。


    江籬手心冒汗,身子卻是無比僵硬,這個時候,哪怕是江笆猛然發力將她扯上懸崖,她也擺脫不了這花毒蛇,被它咬上一口,所中劇毒凡人界無藥可救,她必死無疑。


    此局難破,江籬目露兇光,哪怕是死,也要拖著花毒蛇墊背!她目光兇狠,身上煞氣十足,倒叫那花毒蛇微微愣住,到底曾經是修士,雖然此時靈氣全失,卻也隱隱能夠有一些威壓,使得花毒蛇有所感應,一時沒有輕舉妄動。


    一人一蛇,在懸崖上形成僵持之勢!


    隻是情況完全不利於她,寒風陣陣,猶如刀子一樣割著她的肉,大雪紛飛,讓她的視線也變得極為模糊。那花毒蛇是靈獸,已經有了丁點兒靈智,此時倒不急於攻擊了,而是吐著信子,縮到了赤金紫旁邊。


    三階靈草赤金紫,屬火,藥性極烈,此時那花毒蛇挨著赤金紫旁邊,暖洋洋的,絲毫不覺得冷,反觀江籬,渾身是雪,頭發眉毛上都結了霜!


    不動會被凍僵,一動,那花毒蛇便能尋到空子,江籬牙齒上下打架,磨得咯咯直響,她轉動了一下手腕,隨後眼神一凜,朝著那花毒蛇再次揮出一刀,而因為手腕凍僵,她這一刀威力不大,她甚至隱隱察覺到,那花毒蛇露出鄙夷之色。


    然而就在這時,天地間逆風飛來一個黑點,一隻烏鴉呱地一聲嘶叫,電光火石之間,將那花毒蛇一口叼住含在口中,隨後便有蛇血流出,下一刻,江籬看到那烏鴉將花毒蛇從空中甩下,眨眼便落入懸崖之中。


    這隆隆冬日寒風凜冽大雪紛飛,竟然會有烏鴉?江籬雖是疑惑,卻來不及多想,伸手將那赤金紫采下,赤金紫握在手中,便有一股暖流從掌心流出,溫暖她的四肢百骸,使得她僵硬的手腳也恢複如初。


    江籬抖了抖繩索,喊道:“江笆,拉我!”此時她放寬了心,轉頭看向那還未離開,落在頭頂上空一個凸起處的純黑烏鴉道:“多謝!”


    然而她等了許久,也沒見江笆有拉她上去的動作,她抬頭去看,恰好看見天空中一道閃電直直劈下。


    這是為何?明明是大雪天氣,為何會陡然出現金色閃電!


    天生異象,乃是不祥之兆!


    那金色閃電猶如一道巨龍,張牙舞爪地朝山頂襲去,江籬頓時呆住,隻覺得一時腦子裏轉不過彎了。


    閃電不偏不倚,正好落在了懸崖邊挺拔如鬆的江笆身上!


    “江笆!”江籬手腳並用,拚命往上爬,奈何下了雪,崖壁上結了霜,她下腳極為艱難,好不容易往上攀了幾步,又一腳踩滑,直直跌了下去,直到繩索完全繃直才停下。


    又是一道紫色閃電從天而降,轟在了江笆身上。


    江籬嘴巴張開,喉嚨裏灌進了冷冷的風。先前她還以為是意外,然而現在,江籬明白,江笆在遭遇天劫!


    為何一具低階活屍,會遭遇這樣的天劫?而江笆不閃不躲,竟然直挺挺地站在那裏挨劈,她沒有渡劫的經驗,此時隻能喊道,“江笆,反抗啊,跑啊!”


    寒風唿嚎,她那點兒聲音,連她自己都聽不真切!


    下命令,對了,下命令!江籬這半年來沒有用過心神溝通對江笆下過命令,此時慌神之下竟忘了,現在陡然想起,便在心中喊道,“別傻傻站著,快躲開!”


    隻是她剛剛傳達,便覺得心頭一空,就好像被誰硬生生地挖掉了一塊心頭肉。


    江笆是她曆經七七四十九天,以心頭血為引煉製的活屍,然而此時此刻,他們之間的心神聯係被切斷了,也就是說,江笆,沒有了。


    江籬不僅是心頭一空,她的身子也失去了依靠,猛地往下墜落。閃電早就劈斷了繩索,江笆被天劫劈得毫無反抗之力,卻不忘死死地抓住那截繩子。


    直到他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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