仗著酒意,陳敬本隨後大獻殷勤,反過來還為陳亮出謀劃策,比如說,如何以小的代價換取安南國王李龍翰給陳亮征集青壯,諸如此類。


    反正陳敬本打的是兩頭討好的主意,陳亮這邊賣了好,在李龍翰那裏也要立上一功。


    一場酒席下來,陳亮在心中將陳敬本這人的人品下調了兩個檔次,反過來,將他的能力卻上調了一級。嗯,這人值得合作,但一定要好好防著點。


    但好事多磨,待到與薑夔說起擴招的事,薑夔不樂意了。


    “同甫兄,辦學這事,說好了同甫兄不插手的,如何又出爾反爾!這個山長我不做也罷,不如同甫兄來做山長就好。反正之前的主意都是你的,我隻是照你的主意行事而已。但現下裏孔子學院才剛剛有興旺的跡象,同甫兄就要放水搞擴招,你是兄長,愚弟不敢違拗,但要我做一個屍位素餐的山長,那就不必了。反正同甫兄名滿天下,做這個山長綽綽有餘,比愚弟還要合適的多。”


    想不到薑夔說話這麽不留情麵!陳亮有點訕訕的,心道的確是自己瞎插手壞了規矩,不過你也不要把話說得這麽嗆人吧。


    “堯章老弟啊,愚兄這不是沒有法子嗎!你看,克拉地峽那邊,照你說的,沒有萬把人修路,如何能很快修好!總不能拖兩三年吧,故而愚兄隻好找安南君臣設法,多招一些人馬前去修路,說不得隻好遷就一下安南君臣了。堯章老弟,你難道不想想!在克拉地峽那樣的雨林中要修出一條百十裏的馬路,一兩千人上去,那不要修到牛年馬月去了嗎!唉!”


    陳亮的一聲歎息,讓薑夔有些心軟:


    “同甫兄,不是愚弟說你,你就是過於冒進了點,在那邊挖大坑,要將這邊的土來填,結果這邊又不得不挖上一個坑。你倒好,挖這個擴招的坑,卻要愚弟來填。”


    陳亮一看薑夔的口氣有些鬆動,於是反客為主道:


    “堯章老弟啊,愚兄這就要說道說道你了,你教書育人,讓人勤學向賢,固然是不錯,但你想沒想過,安南對我大宋何曾安分守己過!給安南培養那許多人才,難道是要與我大宋分庭抗禮嗎!”


    薑夔一聽,往常陳亮也說過此事,不過今天說起來,口氣大為不同,自己是好像有點立場不清,光顧著培養得意門生了。於是,薑夔感覺不再那麽理直氣壯,目光變得有些遊離起來。


    “堯章老弟啊,那些安南的官宦子弟,我們一定要爭取,不但要讓他們好好讀聖賢之學,還要讓他們在骨子裏樹立大宋天朝上邦的意識,這一點上,象山先生有一套理論,我哪天得好好研習研習,整理出一個講學稿子,到時便來你的書院跟安南學子們好好講講。”


    陳亮肯來兼課,那當然是再好不過!薑夔想,下龍灣孔子學院這一來恐怕更是聲震遐邇了。


    一看薑夔頷首,陳亮繼續趁熱打鐵:


    “至於擴招的三四十個官宦子弟,老弟其實也大可不必擔心,文元在臨安一直在招攬飽學之士,那是準備讓他們去往茅耿那裏授業的,其中有幾個迂腐的學究,茅耿不想要,但我想正好讓他們來下龍灣,依我看,茅耿不要的,安南人可能卻正好相反,甚而可能會當寶貝供著。所以呢,到時你隻須象征性地講上兩堂經史,其他的自有臨安學究來授業,我也會抽空給安南這些官宦子弟講學,灌輸一些他們該要懂得的道理。至於堯章老弟,盡可將精力放在你那些得意門生身上,你看如何?”


    陳亮好為人師是出了名的,尤其荒唐的是,陳亮有一種忽悠安南學生的強烈衝動,一心要將這些官宦子弟培養成死心塌地的哈宋一族。懷著這種心思,他自己提出來講課,還真不是打什麽誑語。


    薑夔一看,陳亮先是打立場牌,讓自己難以接招。如今又把事兒都攬去,幾乎不用自己操心了。錢的方麵,則不僅不虧,還有進帳。事到如今,隻好投降。


    “罷了,罷了!唉!同甫兄,我算是服氣你了,唉!你都這樣說了,我還能如何!”


    話雖如此說,薑夔思想上還是有些芥蒂,但兩人對酌,三杯兩盞之後,薑夔便渾然忘了之前的種種。


    酒到酣處,歌女唱起了《一剪梅—紅藕香殘玉簟秋》,唱到“雲中誰寄錦書來”時,薑夔觸景生情,忽然吟誦起來:


    “夢裏不知身是客,一晌貪歡。------”


    陳亮一看,薑夔這是在思念故國了,嗯,到海外這麽久了,還真是鄉情越來越濃啊!醉意朦朧中,陳亮恍惚間,也落入了夢迴故國的夢境中。


    陳亮一舉杯,便飲下了一杯酒,然後將手中杯隨手一擲,沒來由的,淚水盈滿了眼眶。


    ********


    隔了兩天,陳敬本又來了,這次不是一個人,同來的還有一位安南國戚,是為李龍翰的族兄。


    這個李代津也有一個兒子敗在了薑夔的入學考試之下,因而也屬於有意讚助孔子學院之列,故而對陳亮格外的客氣。


    薑夔那裏的工作已經做通,這讓陳李二人吃了一顆定心丸,於是李代津對陳亮尊崇之中帶有奉承:


    “孔子學院擴招之事,多謝陳先生成全!陳先生是當今一代文豪,又是傳播聖賢之學的一代大儒,令我等深為敬慕!不僅如此,陳先生不遺餘力造福學子,可謂德澤天下,真所謂高山仰止,令人歎服。陳先生之恩德,我等銘刻在心,決不敢或忘。”


    李代津基本上將自己能想到的馬屁詞匯都用上了,簡直將陳亮誇上了天。陳亮本就是狂生,覺得自己的文豪和大儒地位那是不用說的,隻不過這廝誇自己道德高尚什麽的,聽起來就像是說自己是一個濫好人一般,故而原本神采飛揚的神情為之一窒。於是陳亮隻是淡淡地迴應了一句:


    “李大人客氣!”


    陳敬本一看前戲已經做足,所謂過猶不及,便轉而說今日的正事:


    “陳先生,下官與李大人一起前來,是想求先生另一件事,我王想托先生買一全套鉛字印刷的機器,不知先生可否幫這個忙?”


    此刻陳亮口裏正含著一口茶正要吞下,聞言一口茶就噴了出來。


    娘的!這陳敬本敢情是在自己這裏嚐到了甜頭,竟然得隴望蜀,連鉛印設備都惦記上了!這當然又是在薑夔那裏碰了壁,這才找自己來的。


    話說《新報海外版》在這個月才開始采用鉛印設備,用了鉛印設備後,論印刷質量和速度,自然再也不是蠟紙刻印所能比擬,真是判若雲泥啊!連陳亮自己也不禁為茅耿造出的這種奇妙機器所折服。想不到安南君臣這麽快就看上這種機器了!很是識貨嘛!但這機器可不是一般的物事,堪稱神器!這他娘的也能賣給安南嗎!


    “我聽說貴國稅賦最近大幅增長,據我所知,下龍灣以北采出大量煤炭,貴國國王收賦稅都收得手軟吧!大約是錢多得花不完,這才動起了買全套鉛字印刷機器的念頭,我說的不錯吧!”


    對於陳亮的調侃,李代津依然是一副笑臉,順勢又恭維道:


    “這還不是托陳先生之福!傳說陳先生神算,算準了下龍灣這裏地下有煤,果然一挖就靈。得了陳先生啟發,我們安南的百姓也有樣學樣,這不,在租界外的不遠處也挖了挖,有些走運的家夥就這樣挖出了煤炭,說起來,這都離不開陳先生的神機妙算。”


    在陳亮眼中,安南這個煤田實在是讓人看著眼紅,下龍灣租界產煤已經很驚人了,不料不遠處也一樣能挖出天量的煤炭來,他娘的安南咋就這麽有福氣呢!


    陳亮不知道的是,安南的這個煤田大得驚人,煤田長有100多公裏,寬有15-20公裏,是一個超大型的煤田,號稱中南半島儲量第一。而且煤田埋藏極淺,從露頭到300米深度,煤炭的儲量就高達33億噸。所以,可以毫不誇張地說,在這片煤田範圍內,隨便挖挖都能挖到煤炭。


    陳亮心道,這都是拜茅耿所賜啊,這當然不能跟外人講。


    “先生,我朝國王向往大宋禮儀文化,故而想買鉛字印刷機器,還請先生成全!我朝如今賦稅充足,先生不用擔心,我朝買機器的銀子還是付得起的。”


    一說完,陳敬本又後悔了,在賣家麵前炫富,這不是犯傻嗎!這不是提醒人家開高價嗎!此時李代津也投過來異樣的眼光,顯然對陳敬本的表現大是不屑。


    但陳亮並沒有趁機獅子大開口,甚至連開價都沒有。之所以如此,並不是陳亮不想趁機敲一筆狠的,問題是,就算陳亮出馬做工作,茅耿也未見得會賣這機器。


    事實上,陳亮現在感覺到處都要花錢,克拉地峽工程繁浩,需要大把燒錢,買快船和鐵船,不消說,也是燒錢的買賣。當家才知柴米油鹽貴啊!華西公司是賺了不少,但大部分都讓瞿賴三調用去克拉地峽買地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全用來買地了,但誰叫瞿賴三是大股東呢!


    見陳亮搖頭,李代津以為是籌碼不夠,於是表態道:


    “陳先生若是肯幫我朝買下鉛字印刷的機器,我朝也會投桃報李,我王說了,事情若成,陳先生要的那三千青壯,付一半工錢就使得,另外兩千人,管吃飯就行了,要是陳先生願意收下他們,這兩千人就算我王送給陳先生的。”


    看得出來這兩人是有備而來,陳亮心道,這條件很誘人啊!


    靠!從來都是我陳亮設下釣餌釣魚,難道這一次李龍翰那乳臭未幹小子設下釣餌,真能讓自己上釣不成!


    不過,陳亮並沒有一口迴絕陳李二人,陳亮決定,就衝李龍翰那誘人的籌碼,還是要飛鴿傳書爭取一番。


    送走陳李二人,陳亮正準備寫一封鴿書傳給茅耿,卻接到了另一封來自克拉地峽的鴿書。


    這封鴿書是陳亮派在瞿賴三手下臥底的魯大虎發過來的,鴿書中報告了一個不好的消息,瞿賴三在克拉地峽本來進展順利,但偏偏遇上了一個死硬的酋長,這個酋長完全是油鹽不進,不肯將自己的地盤拱手賣掉,因而瞿賴三無法拿到那塊關鍵的地盤。要是拿不到這塊地盤,克拉地峽的馬路就要拐一個極大的彎,不知道要繞道多少裏,如此一來,也許會使陳亮的宏偉規劃化為泡影。


    瞿賴三急切之間拿不下這塊關鍵的地盤,不過瞿賴三總是報喜不報憂,一直瞞著陳亮,但紙包不住火,這事還是讓陳亮知道了。


    這一下陳亮不淡定了,一霎時心神大受打擊,一夜之間,竟然長出了好多白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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