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子雲打開木盒,從木盒中拿出一個布包,將包布攤開,便露出了包裹的物事,其中有兩塊黑乎乎的石頭,一段繞成螺旋狀的鐵絲,和兩個不起眼的小鐵球,以及一塊看起來象於生鐵塊的東西。


    傅子雲象捧寶貝一樣將其中一塊黑石頭捧出來,送到辛棄疾手上,介紹道:


    “辛總,這便是錳礦石了。”


    辛棄疾一接過石頭,便感覺這塊石頭沉甸甸的,石頭的大部分呈黑色,帶有幽幽的光澤,不過石頭中也間有淺色的部分,辛棄疾這些天每天都與礦石打交道,自然知道所有的礦石都不純,受品位所限,都不同程度地含有雜質。那些閃著幽幽光澤的黑色石質,看起來很有特點,辛棄疾料想這便是錳礦石了,於是問道:


    “這石頭上,黑色的才是錳礦石吧?”


    “不錯!如辛總所言,黑色的便是錳礦石,不過,你再看這一塊礦石,又有一些不同。這兩塊錳礦石出自台灣,據茅先生所說,潭州那裏的錳礦石應該品位更高。茅先生又說,錳礦石有諸多品種,隻要把握三個特征,黑色、堅硬、沉重,八成便是錳礦石了。”


    說起從台灣找到錳礦石,那真是碰巧得很,原本是向原住民征集煤炭的線索,原住民一看大宋的人要買黑色的石頭,於是,凡是帶黑色的石頭,都送了過來,結果陰差陽錯,竟然把錳礦石也送過來了。


    帶去辛棄疾那裏的錳礦石就是這麽發現的,茅庚一開始也不確定是不是就是錳礦石,畢竟茅庚前世也沒有摸過錳礦石,不過茅庚聽說過民國開采錳礦的一段傳奇,正是因為這段傳奇,使得茅庚知道黑色的石頭也許就是錳礦石。


    話說1912年,湘潭一位姓謝的村民在萍鄉煤礦局做工時,告知該局運輸總辦盧洪昶說他們村中山上有一種黑石,村民覺得可能是“鐵礦”,言下之意,是希望盧洪昶前往湘潭投資開采“鐵礦”。盧洪昶是外行,但是對這個消息卻上了心。恰巧第二年,盧洪昶的兒子盧誌學到湖南省財政廳礦業科任職,盧誌學算是半個內行,便請更內行的專業人士入山勘驗,這一勘驗,才知不是鐵礦而是氧化錳礦。盧家獲知日本對錳礦石需求殷切,便邀集熊秉三、李一琴等集資成立裕甡礦業公司,第一個在湘潭開采起了錳礦,隻是當時國內對錳礦幾乎沒有需求,因而所采礦石全部銷往日本。


    到了1917年,當地錳礦開采初具規模,日產錳礦石最高達到了百餘噸,最高年產達3萬噸。初期開采的錳礦石全是高品位礦石,礦石品位全部在45%以上,但高產優質的錳礦石對中國鋼鐵業貢獻不大,反倒為日本鋼鐵業作出了不可磨滅的貢獻,因為大部分的錳礦石都遠銷到了日本八幡製鐵所,從1916到1927年的12年間,每個月賣給八幡製鐵所的錳礦石平均不下於一千噸。


    湘潭錳礦為日本人提供大量優質錳礦石,這叫人一想起來就很憋氣,沒有比這個更窩囊的!娘的,日本缺少錳礦資源,但民國的國人卻慷慨地為他們提供最優質的氧化錳礦石,可以毫不誇張地說,日本那段時間的軍工業發展就有湘潭錳礦的功勞。想想看,這都什麽事啊!


    土著們送來的疑似錳礦石,最後證實真的是錳礦石,茅庚用試驗高爐冶煉出了錳鐵合金,並且進一步得到了錳鋼,土著們歪打正著,這讓茅庚覺得台灣真不愧寶島之稱。


    在這裏還發現了磁鐵礦,後世隻聽說台灣煉鋼所用的鐵礦石全都是進口,想不到台灣不但有磁鐵礦們還有錳礦石,想來這些寶貴資源都是在日占時期被日本人用於煉鋼了。可想而知,日本從1895年到1945年占領台灣五十年,這期間,台灣的鐵礦石和錳礦石必定被日本人消耗一空,日本人還將號稱亞洲的最大的金礦——台灣金瓜石金礦——幾乎開采一空,此外還在台灣開采了不計其數的銅,這叫國人情何以堪!


    於是,茅庚進一步想到了號稱“錳都”的湘潭,咱茅庚既然到了宋代,湘潭優質錳礦石拱手賣給日本人的悲劇就決不可能上演了。無論如何,得先把那裏的錳礦石開采出來自己用了再說,因此,在五礦公司的策劃案中,就包括遠期開發湘潭錳礦這個子項目。


    這時代,湘潭和長沙都屬於潭州。茅庚相信,找上做過潭州知府的辛棄疾,再加上潭州的廂軍介入,隻要稍稍發動一下潭州的百姓,便不難找到湘潭錳礦。按照茅庚的計劃,待永平銅礦開采和冶煉都進入了正軌之後,一旦辛棄疾騰出手來,便可以開發湘潭錳礦了。


    但是形勢發展有點出乎意料,計劃不如變化,朝廷撥給五礦控股的兩萬廂軍一開始就顯出了富餘,於是,傅子雲便提前將錳礦項目提了出來。


    辛棄疾看完錳礦石,心道傅子雲既然如此寶貝,這錳礦石一定有不俗的用途,當下便問道:


    “這錳礦石應該是用來煉錳的吧,卻不知錳又有甚麽奇妙之處?”


    對於鋅的用途,辛棄疾大約是知道了一些,現在又冒出一個錳,不知比起鋅來又將如何。


    傅子雲左手拿出看起來象生鐵塊的物事,右手拿起繞成螺旋狀的鐵絲和兩個小鐵球,介紹道:


    “我左手上的是錳礦石冶煉得到的錳鐵,茅先生叫做錳鐵合金,我右手的彈簧和小鋼球,裏麵都摻有錳鐵合金,摻入錳鐵合金之後,彈性更好,硬度更高,耐磨性也更高,茅先生說了,這個錳有點石成金之效。”


    “不能煉出錳來麽?”


    “據茅先生說,可以煉出錳,不過難度頗高。而且錳本身的用處不大,它非得加在鐵中,功效才顯著。”


    正如傅子雲所介紹的,其實純錳的用途乏善可陳,但錳卻是合金鋼不可缺少的成分。鋼中摻錳可以提高強度、硬度和耐磨性,軸承鋼、彈簧鋼、工具鋼、耐磨鋼、耐熱鋼,都離不開錳,坦克的履帶就是錳鋼,製造軸承和彈簧的鋼種也是錳合金鋼。甚至優質碳素結構鋼一般也含錳0.7%~1.2%。


    在後世的鋼鐵工業中,沒有錳幾乎是不可想象的,鎳和鉻固然也重要,但錳的重要性顯然還在鎳和鉻之上,可以沒有鎳和鉻,但一定得有錳。


    煉出純錳的難度有點高,但可以用高爐煉出錳鐵——不是煉出錳金屬而是冶煉出錳鐵合金。


    隻要有了錳鐵合金,在熔煉鋼鐵的時候添加錳鐵合金,就能得到不同用途的錳合金鋼。


    辛棄疾接過傅子雲遞過來的彈簧和小鋼球,試了試那叫做彈簧的物事,彈性的確不錯,至於小鋼球,一時卻無法體會鋼球的妙處。


    辛棄疾有點失落,這個錳明顯不如鋅神奇嘛,為啥茅庚卻要取名“錳”呢!辛棄疾此時感到了一絲疑惑,便道:


    “這東西跟鐵差不多,好象還比不上鐵,為何起這個叫‘錳’的名字呢!倒叫人有些不解。”


    此時扶歸忍不住插言道:


    “當初傅兄之師陸先生也有如此的疑問,傅兄想必還記得茅先生的迴答吧!”


    “當然記得。”


    傅子雲於是恭恭敬敬對辛棄疾道:


    “當日茅先生說,鐵與錳,就象儒學之中的孔學與孟學,孔學是根骨,孟學是筋肉,孟學不可脫離孔學而**稱之為儒學。鐵與錳也是一樣,鐵是根骨,錳是筋肉,錳不可脫離鐵,但鐵中有了錳,便相得益彰。”


    哦,原來如此,敢情鐵是主角,錳卻是為之增色的最佳配角,孔孟孔孟,孟的角色確有相似之處。


    “嗬嗬,說得好!”


    袁甫在旁一直思索,這會兒也插言道:


    “小子向聞,用藥有君臣佐使之分,這冶金之法莫非也有相通之處!銅以錫佐,得青銅,或以鋅佐,得黃銅。鐵以錳佐,卻得甚麽?”


    “得合金鋼!跟你說,這是茅先生說的。茅先生說,煉得錳鐵合金,便可造寶刀利劍,還能造許多厲害兵器,總之決不可小覷錳這個東西。茅先生還說了,錳鐵合金的價格,可以賣到鐵的兩三倍呢!”


    其實傅子雲和扶歸都沒有說到,錳鐵合金其實還是煉鋼的重要輔料,可以用來脫硫造渣。不過,扶歸這麽一補充,已經足以讓辛棄疾明白到錳的重要性了。


    辛棄疾做事向來是雷厲風行,當下再不猶豫,便派族弟辛助和傅子雲一道,帶了兩個熟悉煉鐵的工匠,即刻啟程前往荊湖南路,讓潭州奉調來永平的廂軍留下一千人就地找礦,並試煉錳鐵。


    五礦控股這邊情勢的發展有點出乎茅庚的意料,五礦控股提前進軍湘潭錳礦的消息經過文元處中轉,飛鴿傳書傳到了茅庚這裏,對此,茅庚自是非常振奮,有五礦控股的配合,大宋的鋼鐵業有望提前進入合金鋼時代。


    而台灣這裏,磁鐵礦和錳礦石雖然已經收集了一些,但有鑒於這些礦還在原住民手裏,受限於原住民的采掘能力和交通運輸,礦石供應量還不足以支撐批量煉鐵和煉鋼。


    至今為止,茅庚隻是建起了三個小型高爐,經過一番嚐試,已經冶煉出錳鐵和高質量的生鐵,並且在此基礎上煉出了這時代第一爐高錳鋼。再後來,又經過一番摸索,茅庚得到了彈簧鋼。至於軸承鋼,高錳鋼就被茅庚直接當作了軸承鋼,在成功發明滑動軸承之後,滾動軸承的樣品也已經問世,實用化隻是時間問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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