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艘自稱是箔裏魯國的商船靠上了高雄港口,然後一個小嘍囉捧著一封信,下了船。


    船上有一個漢人,卻不下船,隻在船上大聲吆喝,聲稱是郭倪郭員外要送信給魏戟。


    這封信交到港口的小頭目馮喬生手裏,馮喬生一看信封上確實是寫給魏戟的,落款是郭倪,這還了得!上麵早已交代一旦發現郭倪的線索,便要立即上報。


    馮喬生當機立斷,一麵讓人裝著去送信,實則是分頭前去報信,一麵讓人對來船進行警戒。事關郭倪,馮喬生也不敢自作主張,隻是暗暗布置人手,嚴陣以待。


    趙抦本以為郭倪和吳曦在這一次台風中落水遇難了,沒想到隔了一天,就有了郭倪的消息,於是急忙召集有關人員,共謀對策。


    特區不大,很快就聚齊了一眾決策者和高層人員。


    郭倪的筆跡魏戟自然是認得的,這封信顯然不會有假。


    一圈傳閱下來,大家都看了郭倪寫的信,郭倪還活著,被一個叫箔裏魯國的商船救了。到場的都不知道這個箔裏魯國是什麽來頭,也許泉州市舶司有人會知道,但至少這裏的人聽都沒有聽說過什麽箔裏魯國。


    看這情形,箔裏魯國的商船是想以郭倪為質,撈取可觀的商業好處。話說他們既然稱郭倪為郭員外,照此說來,顯然還沒有意識到郭倪是大宋的一個重要人物。


    郭倪還活著,本來是一個好消息,但卻讓在座的人各懷心思。


    趙抦對於皇祖父一下子派來三個將門子弟登島練兵,感覺壓力很大,為此,趙抦隻好將薑伯夔也調過來參與練兵,以求打破將門壟斷,使得自己駕馭起來不會有太大的壓力。即便如此,若是吳曦和郭倪、嶽琚真的同時來到特區,光是吳曦一個,就讓人感覺難以駕馭了,更別說又是郭家子弟,又是嶽家子弟的!三個都是將門之後,自己的壓力可想而知。趙抦掂量了一番,對於指揮好這三個大有來曆的將領,還真不是十分有把握。


    除此而外,趙抦與茅庚呆在一起久了之後,便潛移默化,對本朝子承父業式的選將辦法有了看法。雖然本朝也有武舉,但大部分將領還是靠將門傳承上位。按照茅庚的說法,大炮對於每一個人都是一件陌生的武器,所有人都處在同一條起跑線上,不存在傳承的問題,理所應當是采取優勝劣汰的辦法選將,而完全不必論什麽將門傳承。


    但一下子吳曦和郭倪都被一場台風害了,三個中去了兩個,這反而又讓趙抦覺得很難接受。如今得知郭倪活著,倒不覺得是一件壞事。吳家在川陝那邊的實力在那兒擺著,吳曦那廝對自己的壓力最大,吳曦沒了,不啻少了一根心中刺。好吧,去了一個吳曦,剩下郭倪和嶽琚,起碼嶽琚對自己執禮甚恭,一個郭倪便足可擺平。聽說郭倪是一個堪比諸葛的人才,能為自己所用,那當然也能如虎添翼。


    如今遇上這檔子事,自然是要救郭倪,嗯,在自己的領導下救下郭倪,正好示恩於彼。


    茅庚則又是另外一番心思,原本聽說吳曦和郭倪都失蹤了,心道真是上天有靈,將這兩個禍害收了去,真是阿彌托福得很呐!誰知郭倪竟然福大命大,這小子沒死!


    但茅庚來自後世,是典型的人道主義者,遇上這種情形,當然是救人優先,花多少代價都不用含糊。


    在場的鍾德顯則感到慶幸,那一日鍾德顯也被大浪打進了海中,但鍾德顯水性嫻熟,憑著在水中過硬的本事,在驚濤駭浪中還能有餘力留意船隊的動向,等台風稍小,他便被救上了船。不過他肩負運送將士之責,沉了兩艘船、失蹤了兩百多兵士都不是什麽大事,但一下子死了兩員大將,而這兩員大將一個是吳曦一個是郭倪,鍾德顯自知怎麽也交不了差,前程是不用想了,說不定就此降職或者被充軍發配,那也是有可能的。如今郭倪活著,保住自己的前程就多了一線希望。


    韓侂胄與郭家過從甚密,不必多說,此刻當然是力主采取一切可能的措施從箔裏魯人那裏救迴郭倪。


    當下趙抦發話,不惜一切代價,務必從箔裏魯國商人那裏贖出郭倪。其實從信上來看,箔裏魯國商人隻是想占些便宜,所占的便宜,撐死了也不到一萬貫。


    肯拉布隻當撈起來的這個郭員外隻是一個海商而已,自己這一方救了他,他郭員外本就應該報答,再說自己這一方隻是想占些便宜,這已經是夠地道的了。


    林元加怕姓郭的耍奸,又提了特別要求,指名要有大食商人和占城商人做中。做到這一點當然不難,有趙抦發話,韓侂胄一聲招唿,便有兩個大食商人和兩個占城商人到林元加這艘船上來做中。


    魏戟領著四個中人上了船,林元加一看四人中其中兩個深目勾鼻,另兩個膚色黝黑,料是番外客商不假,於是讓他們簽了做中的文書。林元加深知大宋對海外蕃商素來尊重,有他們簽了文書,這郭員外想要反悔,絕對是千難萬難。


    事情到此,林元加感到一切盡在自己把握,這才點起了一股煙,召喚肯拉布那艘船進港。


    接下來的事,隻要郭員外這邊的人履行諾言,肯拉布自然會放人。


    這邊有趙抦交代,一切都順著箔裏魯人的要求,卸船裝船,特區的人員以最快的速度做完了這一切,這讓林元加對郭員外的能耐感到很吃驚!在放迴郭員外之前,這廝有些不好意思,連稱下次再來一定要送郭倪一批特產!


    這邊所有的高層人員都在趙抦的行轅等著郭倪的到來,誰知這時候,一封飛鴿傳書到了,原來是台南那邊的劉吉祥傳來的消息。信上說,他們救了吳曦,吳曦在昏迷了一天之後,如今也蘇醒了。當日吳曦三人扛到了最後遇救的那一刻,綁緊的一根弦鬆下來,三個人立時便昏厥了過去,經過一番將養療傷,如今已無大礙,明日就能乘船來到高雄。


    靠!尼瑪這是什麽神劇情,這兩個禍害真是福大命大啊!茅庚不禁在心中如此感歎。


    趙抦收到這道飛鴿傳書,一時也有些大腦短路,不過趙抦表麵上還得裝出無比高興的表情,於是,現場氣氛頓時變得熱烈起來。這當中,就數鍾德顯最為興奮,吳曦郭倪兩人無事,他的前程便無礙了。


    郭倪來到國公行轅,見趙抦領著特區這裏的高層都在等著自己,當下與趙抦見了禮,這才說起自己遇險得救的情形。


    說到沈師的行蹤,趙抦立時便表現出了很大的興趣,當年朝廷意欲一舉將沈師剿滅,但最終卻讓這個巨寇逃掉了,說起來也是大宋朝的恥辱。


    郭倪見狀,便趁熱打鐵道:


    “國公,沈師乃是我大宋海上巨寇,昔年掠奪泉州,罪行累累,如今盤踞毗舍那國,隨時都能劫掠來往商船,對此,以末將之見,宜早作安排,盡快將此賊剿滅才是。”


    郭倪其實心中還有順便拿下毗舍那國和箔裏魯國的心思,但初到特區,不知深淺,卻也不好表現得太過魯莽。


    韓侂胄對於海上航行的安全最為重視,一想到沈師可能會危害到台宋海貿來往商船的安全,便覺得如鯁在喉,因而也力主早日剿滅沈師。


    鍾德顯一看,這正好是自己將功補過的機會,便也附和起來。嶽琚作為武將,除了力主北伐,也向來以剿滅賊寇為己任,自然也讚成追剿沈師。


    事關追剿巨寇的事,還關乎台宋海貿的航線安全,一時也沒有人出聲反對。


    茅庚一看,心說不能由著這種好戰的氣氛蔓延,於是說道:


    “沈師這麽多年沒有再在海上生事了,八成是雄心不再,要是他真在毗舍那國,很可能這一輩子就窩在毗舍那國享受了。據我所知,台灣西麵,有一個大島,麵積足有台灣三倍之大,據那姓林的所說,毗舍那國應該就在這個島上,至於箔裏魯國,這個箔裏魯------”


    茅庚重複了一遍“箔裏魯”三個字,忽然覺得它的讀音其實跟“馬尼拉”有相近之處,它是不是就是指的馬尼拉呢?


    後世兩岸三地對於人名地名就經常會出現翻譯不一致的現象,像美國總統裏根,大陸譯為“裏根”,香港譯為“列根”,台灣譯為“雷根”,其實都是指的裏根,這其實跟外語發音不能準確翻譯成漢語發音有關。同理,同一個國名,大陸譯為“瑙魯”,香港則譯為“那魯”,台灣卻譯為“諾魯”。


    後世同時代都會出現譯名不符的現象,就更不要說宋代譯名了。宋代譯名和後世譯名不符,至少有七八成的幾率。


    盡管茅庚不確定這個箔裏魯國是不是就是馬尼拉的宋代譯名,就假設它是吧,於是茅庚接著說道:


    “這箔裏魯國,據我所知,應該也在這個大島上,毗舍那國在東麵,箔裏魯國在西麵,再往西還有許多島嶼,姓林的既然說麻逸國和三嶼國在箔裏魯國的西麵,那麽據此來看,麻逸國和三嶼國實力未必就能比得上毗舍那國和箔裏魯國。我們對毗舍那國和箔裏魯國一無所知,就算是沈師確乎藏身毗舍那國,我們也不可貿然興兵。”


    在場的一些人此前是聽說過麻逸國的,兩百年前,麻逸國就有船隻前來大宋通商,但箔裏魯國和毗舍那國都是頭一次聽說。據茅庚所言,這兩國比麻逸國還大,倒是的確不可小覷,於是力主出兵毗舍那國剿滅沈師的主戰派一時有些語塞。而此時陸九淵和葉適則站到了茅庚這邊,出言反對貿然追剿沈師。


    鍾德顯隨即想到了北海道之事,便質疑道:


    “那當初出兵更為遙遠的蝦夷島,又是何故!”


    茅庚看了一眼這個水師將領,心說又是一個急於建功的家夥,便笑道:


    “鍾將軍,你有所不知,北海道,也就是你說的蝦夷島,那裏根本就沒有建國,而且我們也不是出兵,並非要去剿滅誰,隻是派駐人員前去捕魚捕鯨罷了,當然也可能會耕地放牧,但我們可以拍著胸脯說,我們是去幫助當地原住民走向文明社會的。”


    茅庚一頓,正色道:


    “我反對貿然對毗舍那國動用武力。當然,要是能不用武力,能夠讓毗舍那國交出沈師,那當然是求之不得。”


    茅庚如此一說,鍾德顯也就再無話說。


    但茅庚感覺到,這些人來了特區之後,隻怕特區便注定沒有安寧的日子了。郭倪、吳曦和嶽琚,加上一個鍾德顯,看來都是鷹派啊。而按照自己的計劃,特區至少在三年之內,都應該以經濟建設為中心,埋頭發展工業才是正經。但這幫人一來,勢必會攪亂一池春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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