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十幾天前,新化就在流傳茅庚是被瞿家峒捉婿捉走了,傳說瞿家峒的峒主看中了茅庚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有心將愛女嫁給茅庚,但是人人都知茅庚喜歡的是蘇家的蘇致妍,故而瞿峒主隻好兵行險招,幹脆祭出了手上絕活,也不知使了一些甚麽法子,竟然乘夜將茅庚劫了去。


    話說大宋朝素有“榜下捉婿”的傳統,所謂“榜下捉婿”,即是在發榜之日,各地富紳們全家出動,各出奇招,目標便是要撈一個新科及第的士子做女婿。能夠高中進士的那當然不是大路貨,而是十分稀有的珍稀品種,這一來便僧多粥少,供不應求,導致最後的招婿行動隻能用“搶”字來形容,坊間便形象地稱之為“捉婿”。一些富豪之家為招新科進士為婿,甚而不惜重金,於是大宋金龜婿的行情一路飆升,竟然屢創新高,直到創下超過一千貫的記錄。這是大手筆招婿的,也有官宦之家懂得恩威並施,憑借官威威壓新科進士就範的。當然,大宋帝都的“捉婿”,那是各顯神通的“文捉”,盡管也有一些“搶逼圍”的犯規手段,但上演全武行的畢竟少見。


    既然大宋“捉婿”之風由來已久,對於有才的郎君,連堂堂帝都都流行一個“捉”字,瞿家峒身為梅山蠻,因地製宜,一不做二不休,索性叫起真來,施展貨真價實的“捉拿”之法,將堪稱大才的茅庚捉將了去,在山上拜堂成親,直接將生米煮成熟飯,這段八卦也堪稱一段足可流傳一時的佳話,自此而後,梅山蠻的搶親和捉婿隻怕會天下知名,更有一些落魄書生發那清秋大夢,隻願一覺醒來,便能見到美豔妖嬈的瑤女秋波流轉,洞房花燭之後,樂得做那峒主的佳婿。


    茅庚當然沒有想到自己的名聲忽然在本地變得如此之大,更不會想到還有人豔羨自己的豔遇。不過這一段傳說流傳開來之後,蘇、扶、頓三家都覺得此事甚為棘手,而且三家從“華西包工隊”中好不容易撬開瞿家峒嘍囉的嘴,所獲得的消息也差不多,還說茅庚娶了峒主愛女,正在蜜裏調油之際,不過過些時終究還是要下山的。這一來連官府覺得此事也不過就是鬧得過火了一些的“捉婿”喜劇,自然不會跑去瞿家峒去撞破人家的好事。


    如今茅庚果真帶了一個如花似玉的女子迴到了白溪,眾人雖有滿腹疑問,卻也隻好按捺住好奇之心,自然不會像後世的狗仔隊一樣窮追猛打。但放過八卦,還有板磚的和“華西包工隊”的事情也是此間的熱點,眾人便將板磚和包攬蓋房之事來問茅庚,瞿家峒突然幹起了這兩樣營生,明眼人一看便是茅庚的功勞,茅庚當下也直承其事,茅庚覺得,以後也不須象以前那麽低調了,不過倒也不需要特意炒作,一切順其自然就行。


    茅庚也好奇三家這段時間的營生,一問才知,竟然都是皆大歡喜的局麵。


    蠟紙刻印器具材料一項,在這三個月裏,各地源源不斷地訂購之下,訂單竟然一下子達到了兩千六百多套,茅庚算了一下,就算自己每套進帳兩貫,不久以後自己就是五千貫的身家了。


    扶家在這蠟紙刻印上麵,至少進賬也要上兩千貫吧,而扶家煉鐵自從采用焦炭和水力離心式鼓風機之後,鐵的質量和產量都大有提升,價升量漲,不但扭虧為盈,還賺迴了不少,目下則正在擴產之中。自己在製鐵上也有一份迴報,這真是錦上添花。茅庚雖然不是拜金主義者,但是也從來不嫌錢多。


    茅庚走後,蘇致道為了生產水泥,便將譚曉春和黃旺財請到了油溪,在那裏開工建造水碓和球磨機,蘇家當然不會滿足於小打小鬧,一建就是好幾處水碓,水力球磨機也往盡可能大地打造,產量如今已經達到了日產一萬斤水泥,以一斤水泥賣價十文錢計算,一天就是一百貫。


    不過蘇家月產水泥統共才三十萬斤,月產換算成噸的話,才不過180噸,在明白水泥神奇的效用之後,又經“華西包工隊”樣板房的水泥地板之類一通炫耀,再由文元的《白溪學刊》一番搖旗呐喊,水泥迅速熱賣。這點可憐的產能,相對於大宋這個龐大的市場,可謂杯水車薪,如今水泥已經預訂到了三個月後,光是臨安的需求就達到了五十萬斤。故而蘇家又在忙著擴大產能,到11月中旬,產能又將翻倍,達到日產兩萬斤,但估計要應付洶湧而來的訂單恐怕仍然是杯水車薪。水泥正處在暴利期,除去一成的稅收,每日穩獲八十貫的利潤不成問題,略微算算賬,就知這兩個月蘇家獲利不菲,比瞿家峒燒製板磚好賺得多。


    至於頓家,茶油早已售罄,茶油的進賬簡直稱得上意外之財,讓頓家對文元這個女婿大為欣賞。頓家在油墨獲利上雖不如蘇家、扶家,卻也甚為可觀,穩賺一千貫應該是不成問題。而頓二寶的毛板船打造成功,因為水泥和板磚旺銷,石炭的需求也很強勁,於是毛板船不斷地造,不斷地下水,載重十五萬斤的毛板船總計打造了十幾艘之多,這些毛板船源源不斷地運送石炭水泥和板磚,經安化至益陽,再經洞庭湖,甚而有直接連船帶貨買過去再運抵臨安的,頓二寶的毛板船業務一時風光無限,瞧頓二寶那得意勁頭,想必也獲利頗豐。


    倒是茅庚離開之前搞出來的鉛筆芯,至今沒有人去尋思如何生產鉛筆,茅庚隻有苦笑,因為三家業務繁忙,包括自己所收的弟子在內所有人都忙得不亦樂乎,自然也就顧不了這些。石墨粘土坩堝倒是能夠達到熔化生鐵的要求了,不過因為茅庚忽然被劫走,餘下的人對於煉鐵所知有限,更不知坩堝煉鋼為何物。鐵匠黃旺財還是習慣於用現成的熟鐵打製物件,這廝對於繁瑣的事物領悟能力十分有限,竟然對於可以熔化生鐵的坩堝熟視無睹,坩堝煉鋼就這麽停了下來。


    茅庚在心中感歎,這黃旺財真是有點不開竅啊,難道就不會用坩堝熔化一爐鐵水之後再打造物件,一比較不就能明白坩堝的好處了嗎!


    也好,一切還是自己來吧。


    不過,經曆了瞿家峒劫人這一事件之後,茅庚覺得,不僅要收弟子,還要建立自己掌控的力量,古往今來萬事講究實力,既要有軟實力,也要有硬實力。沒有實力,連自己都不能護得周全,那還談甚麽調教弟子!


    扶國鐵又給茅庚送來了兩千五百貫錢,幸虧是會子,要是銅錢兩百五十萬枚銅錢那可是很大一堆了。兩千多套蠟紙刻印器具還沒有交貨完畢,這算是預分給茅庚的。


    蘇家也給茅庚送來了一千五百多貫,一個月前蘇家水泥的產能才上到日產一萬斤,五五分賬,此前在水泥上的投入也不少,這次暫時隻能分得這麽多,不過在本月中旬產能翻倍之後,茅庚一月可以分得2500貫以上。


    茅庚一下子坐擁四千貫,四千貫是什麽概念?造價20貫的豪華磚瓦房可以蓋200間,至少是2000平米的建築麵積,坐擁2000多平米的豪華別墅,那是什麽概念?放到後世便是資產過億的富豪了。令人更爽的是,僅僅是水泥和蠟紙刻印兩項加起來,未來每月都將為自己帶來3000貫以上的收入,自己終於躋身大宋的富裕階層,可喜可賀。


    文元也在茶油和油墨上項目上分得了四百多貫,也算是奔了小康,但比起茅庚來,就隻能是小巫見大巫。


    分開了四個月之後,茅庚拉著文元兩個人坐下來,畢竟是兄弟,自己將來的布局還得這個兄弟幫襯一把,諺曰“打虎親兄弟,上陣父子兵”,這年頭什麽事還是有血緣關係更靠得住一點。先和文元知會一下自己的想法,兄弟兩個先合計下一步該如何走。


    不料一開場文元就提起了蘇致妍:


    “庚兄,早就聽說你不想迴白溪官學了,又聽說你要廣收弟子,隻是被瞿家峒那幫賊子耽擱了。不過好在有驚無險,終於平安歸來。唉!我現在有了頓三妹,你有了一個鈴兒,我倒是沒有甚麽,王沁琴那女子沒甚麽心機,並不因為我做了頓家女婿而難過,嗬嗬,原來對王沁琴,是我自作多情了。不過蘇致妍對庚兄卻是用情很深,你失蹤的這一段,她也清減了許多,話也少了,如今你帶了鈴兒迴來,蘇致妍指不定會如何!”


    茅庚歎一口氣,搖頭道:


    “世事無常!此事非是我自願,乃是被逼無奈之舉,嗬嗬,本來我和蘇致妍就差捅破那層窗戶紙了,但蘇致妍她要是就此生氣另嫁他人,那也無法可想。此事先不急,等我安排妥當之後再去找蘇致妍不遲。我們兄弟從歸正那一天起,算起來到大宋已經半年了,嗬嗬,如今你我都已娶妻,但是都沒有一個自己的家,我那房子是瞿家峒送的,當然也是該我的。不過自此次之後,咱們得有一個立身之地,得有可以獨立掌控的班底,首先要開一間我們自己的作坊,以及一間商行,作坊隻管製作,商行管發賣。作坊以我收下的弟子為主,再在我們那一批歸正人中挑一些可靠的,商行嘛,就由你來管吧。”


    文元對於做商行商人倒也並不抵觸,自從上次謠言一案,做了好久的嫌犯之後,文元考取功名的心思就淡了。話說宋代同行業的商戶組成“商行”,入行的商戶稱“行戶”。茅庚所創的東西都是前所未有,成立一個新商行想必官府也會認可。不過文元不想放下《白溪學刊》,便問道:


    “一切聽庚兄的。不過如今《白溪學刊》越來越受歡迎,對於我們的營生大有裨益,放棄了大為可惜,不如繼續辦下去吧。”


    文元的讀者越來越多,這可是大好事,茅庚笑道:


    “你辦的《白溪學刊》不錯,當然要辦下去,還要辦得更好,現在不差錢,可以請人刻字,還可拿出潤筆費請人撰文,你自己撰文也要拿潤筆費,此外在版麵上要更加講究。不過,要改個刊名,就叫《新報》吧,立足點就在一個新字,寫新故事,說新事物,談新生活,我們以後不能再局限於白溪一地,故而不能再叫《白溪學刊》了,注意不要妄議朝廷敏感之事就好。”


    文元一聽,既讓自己管著商行一攤,還能由著自己的興趣辦刊,心中大是滿足。


    茅庚又道:


    “我們有了錢,就要會花錢,會享受,我想在縣城建一棟大宋最好的樓房,建好之後,讓所有進到裏麵看的人都羨慕不已,當然,這是後話。”


    ******


    迴到白溪的第二天,茅庚請來了向以軒、盤聞鼓,盤聞鼓恰巧在白溪官學督工,茅庚便將這刀疤臉的家夥也一並請了來,自己這邊,則有文元在座。


    茅庚與這兩人相處久了,當下也不拐彎抹角,就直奔主題:


    “上次在山上,向兄跟我談及七三分成之事,此事在下已經想好,在下隻要兩成分利,餘下八成都歸瞿家峒。不過在下在分利上少要了一成,卻有個不情之請,瞿家峒的燒磚作坊和‘華西包工隊’須得交由在下全權管理,所謂全權管理,在下都已在這《章程》上寫明,反正我茅某承諾,決不會讓瞿家峒吃虧就是。總之,在下全權管理對瞿家峒隻有好處,以兩年為限,兩年之後,便將管理權交還瞿家峒,兩位不妨先看看這個《章程》。”


    茅庚看中了瞿家峒這個準軍事組織,起碼人家的執行力是杠杠的,茅庚的意思,自己要當ceo,董事長什麽的瞿家峒誰愛幹誰去幹好了。茅庚給他們看的《章程》,自然是摘了後世公司章程的一些核心條款,改頭換麵寫了出來,反正是所有權經營權分離那一套,向以軒看了,一條一條地解釋給盤聞鼓聽,隨即兩人起身到天井裏小聲商議了一番,這才轉頭迴到廳中。


    向以軒說話還是那樣讓人愛聽:


    “茅兄這是不拿我瞿家峒當外人啊,能請到茅兄這樣的人當家,當然是求之不得。嗬嗬!不過此事畢竟幹係重大,我們兩個不好做主,還得迴瞿家峒商量,等商量出一個結果,再來報與茅兄。茅兄不會介意吧!”


    茅庚在這兩人麵前,一樣還是昔日的軍師範兒,大度地一笑,說道:


    “這個當然不會介意,這麽大的大事,你們理當好好商議一番。你們商議好了,我們再談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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