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茅庚的口氣,應該是有些意動,扶婆婆當下也不相逼,卻換了一個話題:


    “說來有趣,本來扶家也曾動過要招茅哥兒為婿的心思,不過老身反對,扶家這才沒有來湊這個熱鬧。我和康郎就是漢瑤通婚,在族人眼裏我們過得並不美滿,實話講瑤家女子嫁與漢人,過得好的實在不多,我如此一說,這事也就作罷。如今看來,老身做得很對,扶家的女兒家雖說也出落得美貌,但與蘇家那個致妍妹子比起來,就大有不如了。”


    茅庚一聽,想不到這扶婆婆竟然也愛八卦,心說自己和蘇致妍之間到目前為止根本就沒那迴事,這分明又是文元那家夥在嚼舌根了,隻好苦笑一聲道:


    “扶婆婆,小可與那---那個蘇致妍隻是見過一麵,並無那個---那個甚麽關係。”


    扶婆婆繼續發揚八卦精神:


    “茅小哥兒,我們瑤家並無那麽多規矩,甚麽男女授受不親之類的女誡,瑤家不興有那麽多講究!喜歡就喜歡,茅哥兒要是喜歡蘇致妍,老身去為你說合說合,以茅哥兒的才能,蘇家想必也是肯的。”


    說到這裏,見茅庚顯得猶疑,就又歎了口氣,黯然道:


    “唉!象茅哥兒這樣讀書的漢家男兒,自然是要取功名的。擔心娶一個蠻夷女子會絕了自己的仕途,這一點老身比旁人更能體會,當年康郎科場失意,康家都怪在我的身上,其實我也不願意耽誤康郎的。”


    茅庚心說宋代難道就有了政審嗎!而且政審居然還很嚴!娶個瑤家女子難道就意味著政治不清白嗎!心裏一肚子疑問卻無從問起,總之這康老先生和扶婆婆應該是遭受過種種打擊。可扶婆婆說來說去,儼然是自己明明已經迷戀上了蘇致妍,卻前怕狼,後怕虎,擔心誤了前程,這才在這裏猶豫不決。這哪跟哪啊!


    打住!八卦話題到此為止。


    茅庚連忙轉移話題:


    “扶婆婆,不知扶家有些甚麽產業?小可或者可以出出主意,不過總得多知道一些---那個扶家的事情,才好想出應對之法。”,既然隻有兩個人對話,茅庚就盡量控製語速,想清楚再說之後,說話自然就顯得流暢許多。


    扶婆婆一聽,茅庚分明是有相幫扶家的意思,於是將扶家一大家子的營生說了個大概。


    原來扶家向來都是以采製藥材為業,扶家一族分布於新化以及周邊一帶,所居多在山區,這裏的山中盛產各種藥材,扶家便以采藥為業。雖然向外賣的隻是粗製的藥材,賣價不高,但是勝在量大,獲利還不錯,扶家一族靠這個營生支撐,其家業在新化也是排得上號的。


    扶家為經營藥材,手下還有一個馬幫,大抵是扶家族內各家都會養一些馬匹,出外販賣藥材就結成馬隊結幫而行。茅庚心想,這扶家還自營物流業呢!那頓家也有馬隊,好象蘇家的馬隊還相當有規模。令人不解的是,新化這裏如果要搞物流,水運應該是首選才對。不過茅庚隻是心中yy,並沒有說出自己的疑問。


    這扶家經營藥業本來搞得好好的,偏偏扶婆婆的大弟弟扶國金有了與時俱進的心思,頭腦一發熱,於前年接手了一個冶鐵窰,錢花了不少,卻賠了很多。茅庚一問,才得知這煉鐵窯在之前是燒木炭煉鐵,扶國金這個外行接手之後,聽人鼓噪,便改用煤炭來煉鐵,這一來煉出的生鐵質量便大不如前,結果虧了不少,連參與的四個弟弟國銀、國鋼、國鐵、國銅也一並賠了進去。隻有六弟國錫在新化域外的山中放養白蠟蟲,幹那采收白蠟的營生,方才逃過此劫。


    扶家折騰了快兩年之後,才又恢複用木炭煉鐵,質量雖然大有好轉,卻無論如何再也達不到接手之前煉出的生鐵質量。如今扶家鐵窯煉出的生鐵價格一樣還是賣不上好價錢,這樣一來,除去官府收去兩成生鐵作為賦稅,算下來,可以說獲利甚微。如此,扶家鐵窯差不多就是一雞肋,棄之可惜,嚼之無味。


    扶婆婆見識了茅庚搞出來的那個微型水泥立窯之後,把這事跟康老先生一說,康老先生終究是讀書人,立即就想到也許茅庚能夠幫到扶家。


    那扶婆婆年輕時練過武,因而年近六十仍然耳聰目明,這些天悄沒聲息地留心下來,茅文二人什麽師門密辛之類的都沒有落下。在目睹泥巴變石頭以及窺視茅庚用黑板粉筆授課之後,扶婆婆這才痛下決心,上門來找茅庚出手相助扶家。


    聽完扶婆婆一通介紹,茅庚心說,這扶婆婆真是有心之人呐!不知道是不是在白溪官學過得太過於平淡的緣故,這扶婆婆受那濃烈的八卦之心驅使,竟然未曾放過白溪官學少男少女的一言一行,這要多麽職業的狗仔隊精神才能做到這一點啊!這扶婆婆難道練過絕頂輕功不成!怎麽此前自己一無所覺!可歎自己還自以為保密工作做得不錯,唉!在扶婆婆這樣的高手麵前,自己倚仗的那點微末道行,隻能讓自己無所遁形!


    感歎歸感歎,茅庚覺得解決扶家的難題倒不是什麽難事,道理很簡單,煤炭含硫高,木炭不含硫,用煤炭煉出的生鐵含硫太高,不但有氣孔,還脆,自然不如木炭煉鐵。解決的辦法就是用焦炭煉鐵,當然煉焦也得試驗一番。除此而外,煉生鐵弱爆了,要不要考慮一下煉鋼呢!


    茅庚掌握了一手信息,事有著落,便信心見漲,於是胸有成竹地說道:


    “小可師尊曾傳我煉鐵之法,煉鐵之事---那個好說,等小可想好了章程,到時再跟扶婆婆商量可好?”


    茅庚想起自己前世在商業談判上屢屢吃虧,這事須得讓臉皮鐵厚的文元去談才好,嗯,文元當經紀人還是不錯的。


    那扶婆婆聞言大為滿意,點點頭,正要告辭離去,忽地想起一事,問道:


    “茅哥兒,你和文小哥兒跟頓家女子說的金礦銀礦一事,當真有這事嗎?”


    茅庚早就知道會問到這個問題,當下絕不含糊:


    “這是家師根據---那個零散記載推測出來,小可覺得絕非空穴來風。隻要能找到灰黑色的---那個發光石頭,這事就多半是真的。”


    茅庚語氣十分肯定,話卻留了餘地,不知道扶婆婆和康老先生究竟會不會相信。不過這本來就是隻要有這個傳聞就好,他們兩位信不信無所謂。


    扶婆婆微微頷首,似乎覺得懷疑茅庚那高明的師尊有些不妥,就不再在此事上糾纏。茅庚明白,人老成精,康老先生隻怕未必那麽好糊弄。


    扶婆婆複又說到另外一事:


    “老身也好,你康伯也好,都看好你,故而扶家一族這一次送來白溪官學的弟子,隻怕有二十人之多,老身拜托茅哥兒到時多關照一下扶家子弟。好麽?”


    茅庚聞言有點懵了,扶家一族就要來20個,那還有蘇家、頓家、奉家等等,加起來豈不是要過百了!這實在是出乎自己的意料。根據賀先生的說法,往年白溪官學也就是二十幾個學員,今年恐怕也多不了多少。


    “這麽多嗎?!”,數字的確有些震撼,什麽時候瑤人這麽愛讀書了!


    扶婆婆笑道:


    “聽說其他家族來的人也不會少,你那黑板上寫白字的法子到時可以大派用場了。”


    扶婆婆走了之後,茅庚一時有些發愣。這一次又是一喜一憂,喜的是人家主動上門來尋求合作了,這是好兆頭。憂的是這一來自己有可能成為白溪官學的主力,如果來一百人,教學的壓力陡然大增,這卻如何是好!


    這一夜,茅庚徹夜難眠。


    前半夜想的是究竟要開出什麽樣的條件,才能和扶家合作。


    後半夜想的卻是自己將要麵對一百把個學生,基本的責任心總不能沒有吧!對付二十幾個學生,算學又不是重點,連教材都不用編,但是百把號學生,那就非得編寫教材不可。可是印刷是斷然來不及了,要抄上一百多本教材,那決計不是一件輕鬆事。


    到了三更,這才迷迷糊糊睡了過去。可是心裏有事,就睡不安穩,一大早便醒來了。


    忽然想起扶婆婆說到白蠟一事,有了!怎麽將刻蠟紙印刷一事忘記了!沒有鉛印不要緊,蠟紙刻印是務必要搞出來的,這蠟紙刻印成本低廉,應對快速,一旦搞出來,在宋代必將成為一件大殺四方的利器。


    話說這蠟紙刻印,後世的地下黨用它,紅衛兵用它,老師用它,幹部也用它,知青用它,文青也用它------,在九十年代前,端的是居家旅行殺人放火的無上利器。


    原來隻一門心思放在那鉛字印刷上麵了,其實就算淘到了輝銻礦煉出銻,還得刻出模板澆鑄出鉛字,再搞出印刷油墨以及印刷機,這一切,還有一段不短的路。而蠟紙刻印,很簡單就可以實現。


    就算是二十世紀八十年代,那時候電腦打印遠未普及,各種海量的考卷依然還是蠟紙印刷的功勞。茅庚的前世就刻過不知多少蠟紙,哈哈,蠟紙刻印沒什麽技術含量,在宋代,這個可以有。


    茅庚覺得,有了蠟紙之後,除了用蠟紙刻印印刷教材,還給自己拓展出了一個巨大的發揮空間。


    茅庚的腦中,有一個逐漸清晰的念頭在萌芽,在成型。自己的口才有限,就算苦練也練不到口若懸河的地步,最多中規中矩就不錯了,但是自己讀過的小說無數,不會寫總會抄吧,嗯,不要說得那麽難聽,是編輯好不好!想想後世的國人,基本上,每一個男人都有一個金庸版的武俠夢,每一個女人都有一個瓊瑤版的愛情夢,這都是被印在紙上的黑字誤導的緣故。


    在這個時代,小說還是一顆纖細的幼芽,可讀性更是不值一提。像蘇致妍那樣的少女,一旦讀到瓊瑤阿姨那種式樣的故事,相信是不會有免疫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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