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三一章：盤根錯節三春將近；參差錯落多事之秋（三十一）
尤氏見寶玉過來，壓低聲音道，“你那寄名幹娘的事，可聽說了？”
寶玉微微一怔，“什麽事？這幾日沒出去的。”
“昨晚上聽你大哥哥說了一迴，那婆子的道場走了水，引燃了裏麵香油缸，等火班趕到時，都燒的落了架，哪裏還救得了呢？人也沒出來。”說著尤氏搖搖頭，“事情說起來也是有好有壞，大節下的，燈油準備的難免多些，誰知倒是助了火勢，可也是大節下的，那邊另外兩個道婆子迴家團圓，不然可就不是一條命了。”寶玉點點頭，這可不是一條命的事兒，多兩個道婆子在道場，自己也不方便的，可見自己運氣不錯。
尤氏又道，“那婆子兩府裏走的勤勉，也沒看出怎麽樣來，可聽說家當卻是不少呢，隻是可惜銀子也都化了水兒了。”那是你沒見了金的，不然更要歎氣了。看來自己做了好事，拿走了金子珠寶，保存了馬道婆子名聲。自己真真一善人！想著不由笑了起來，倒是嚇了尤氏一跳，心說寶兄弟怎麽了，一聽了有死人，便笑。
賈母一直留意寶玉，見他呆笑，問道，“你們兩個嘀咕什麽呢，說出來，一塊兒樂樂！”
聽賈母的話，尤氏苦笑，哪裏是個樂嗬事呢？寶玉卻不管這樣許多，笑著道，“我那寄名幹娘體諒人，上一迴送了她一口材，這會子便用上了。說起來就是我那奶媽子不省事的。平白的好東西，都放的糟踐了。”
賈母罵寶玉，又叫尤氏過去問了一迴，尤氏便把事情又說了一遍。賈母聽完一歎，“告訴外麵的，那邊有用得著的地方，能幫襯，便幫襯一迴。”鳳姐聽了，急忙應了！眾人見賈母傷感，都撿些好笑的說，如此賈母才好了些。
再說賈母吩咐的婆子去了怡紅院。尋了襲人說話，“你哥哥來求了老太太的恩典，想贖你出去。老太太念你服侍一迴，便應了。而且一個錢也不要你的。姑娘，這可是天大的好事了，趕緊收拾了，我們好送你出去。”
怡紅院裏麵的丫鬟婆子聽了這話羨慕的不成，一個個都恭喜一迴。可襲人卻像三九天澆了水一般，透心涼，身上卻唿唿冒著熱氣。又覺得委屈，自己辛辛苦苦，圍前圍後的，誰想居然是這個結果呢？說起來也是夠諷刺的，隻比晴雯多住了兩晚而已。此時她不知道這是真的賞了臉麵。還是體麵地趕出去。
麝月也如襲人一般，不知道等待自己的命運是什麽。她不相信什麽老太太的恩典，真的是恩典，寶二爺一定會迴來的，可都這會子了，還是不見人，再聯想這兩日來寶二爺的態度，事情怕也就明了，說恩典，不過是對襲人體麵些罷了，這還是從前好的。
賈母那邊派來的兩個婆子見襲人沒動，笑著道，“姑娘好歹快著些，我們也好早些迴上去。對了，等收拾好了，我們便送姑娘出去，不用過去謝恩了。”
一聽不用謝恩了，襲人的心愈發涼了，勉強過去收拾東西。麝月見了，也不知是該幫忙還是不該動手，一邊站了一迴，想想還是應該搭把手。於是悄悄抹了眼淚，勉強笑笑幫著襲人收拾。說起來襲人的東西不算少的，收拾了兩大包還不算，平日裏得得賞賜還沒整理呢。隻等箱子底下收拾出來芙蓉簟，想想昔日寶玉的話，心裏愈發越發苦楚，想了一迴，又收拾了個包袱。最後拿起自己生日時得的盒子，她知道裏麵是什麽，也知道價值不菲。卻沒有包，轉頭對麝月道，“今後二爺就要指望你了！”說完把盒子遞了過去。
麝月自然也知道盒子裏麵是什麽，昔日自己可是數過的，那時自己多麽想有一個，可這會子，看著這東西就是那麽的紮眼，實在不想接，可不接，會不會辜負了襲人的心呢？就在麝月怔神的功夫，香菱外麵走了進來，見襲人要把盒子給麝月，笑著推攔過去，“姐姐隻管收著吧，怎麽說也是自己本事賺來的。”說著，幫著襲人把盒子掖了包袱裏。
這功夫秋紋，春燕幾個常來常往的丫頭也都進來道別。有替襲人歡喜的，也有替她不值的。外麵婆子又一味的催，襲人也知道她們等著上去迴話，自己不走，未免讓人小看，如此勉強笑笑走了出來。兩個婆子前麵引路，後麵麝月，秋紋幫著拿著包袱。再後麵是香菱，春燕，宋媽媽，還有墜兒母親幾個常來常往的，一路送襲人到了園子口，倒是與當日晴雯出去完全不同的。如此一來，園中的婆子們自然覺得襲人體麵。隻是內裏緣由到底如何，怕隻有麝月，秋紋，春燕幾個能體會一迴吧！
奉命的兩個婆子也算見識了，過來接過麝月秋紋手中包袱，又勸眾人迴去。其實哪裏用勸了？都明白出不得園子的。於是又說了保重的話，站了哪裏，看著兩個婆子帶了襲人出去。
見麝月還在看，香菱又勸了了幾句，然後追著襲人，也出了園子，她比較特殊，沒太多的人約束她的。不過香菱也沒幫忙拿東西，你說是送出來也成。說是監押也可。總之是看著襲人出了榮府大門。
襲人勉強謝了兩個婆子，跨了個小包袱，一手又提了一個包袱。踉踉蹌蹌往街外麵走。心裏實在不知該去了哪裏。曾經迴家時候的體麵，這會子卻成了障礙了。哪裏還好意思呢！
轉過街角，知道身後賈家人看不見了，襲人想尋個靠的地方想一迴，自己怎麽就出來了呢？為什麽？自己做錯了什麽？下一步該去哪？可是越想，全身越沒個力氣。不由呆在哪了。突然間伸過一隻手，一拉她，“快著些，上車再說！”
襲人聽著耳熟，不由一怔，便被拉了過去。“哥！”
“別說話了，快著些。”花自芳說完了，接過襲人的包袱扔了車上。然後又推襲人上了車，還不忘對著悄悄送襲人出來的香菱揮揮手。這才趕著車去了。你看襲人沒留意身後香菱一直跟著，可花自芳卻是看著呢。
“好模樣的，這又是鬧的那一出？隻當我死了不好！”見哥哥真的府外等著自己，襲人本能便想了那婆子說的是真話。怪不得不讓上去謝恩呢，準是老太太，太太寒心了。
花自芳自然看出妹妹心中憤怒，倒也不多說什麽，隻道，“閉眼睛養養神，等會子就到了。”說完放了車簾，坐了外麵駕車。襲人也知車上不好吵，隻得忍著，心裏盤算等下從哪說起。又想自己該怎麽辦。可還沒等她想出什麽來，馬車已經停了。大哥打起簾子讓自己下車。即便看著不是自家，襲人還是下了馬車。花自芳又幫著妹妹拿了包袱，二人進了一個小院。
等進了院，襲人見院中的人還不少呢，而且看起來都挺忙的，也沒個說話，迷糊著進了屋，便聽一人道，“可算是迴來了。花大哥，趕緊把城東要的發送了去。”
襲人見大哥聽了吩咐，送自己包袱去裏屋，便接了票據出去。而這時，襲人才看清說話之人，“茜雪！”
茜雪一笑，“還能誰了？今個不用姐姐的，快進屋歇著去，等我忙完了，咱們在說話。就晌午這陣子，忙過了就好了。”說完了，又拿了一把票據走了出去吧。
襲人機械地進了裏屋，看看眼前的包袱，又看著包袱中露出的盒子，不由想起寶玉往日的話來！
(本章完)
尤氏見寶玉過來，壓低聲音道，“你那寄名幹娘的事，可聽說了？”
寶玉微微一怔，“什麽事？這幾日沒出去的。”
“昨晚上聽你大哥哥說了一迴，那婆子的道場走了水，引燃了裏麵香油缸，等火班趕到時，都燒的落了架，哪裏還救得了呢？人也沒出來。”說著尤氏搖搖頭，“事情說起來也是有好有壞，大節下的，燈油準備的難免多些，誰知倒是助了火勢，可也是大節下的，那邊另外兩個道婆子迴家團圓，不然可就不是一條命了。”寶玉點點頭，這可不是一條命的事兒，多兩個道婆子在道場，自己也不方便的，可見自己運氣不錯。
尤氏又道，“那婆子兩府裏走的勤勉，也沒看出怎麽樣來，可聽說家當卻是不少呢，隻是可惜銀子也都化了水兒了。”那是你沒見了金的，不然更要歎氣了。看來自己做了好事，拿走了金子珠寶，保存了馬道婆子名聲。自己真真一善人！想著不由笑了起來，倒是嚇了尤氏一跳，心說寶兄弟怎麽了，一聽了有死人，便笑。
賈母一直留意寶玉，見他呆笑，問道，“你們兩個嘀咕什麽呢，說出來，一塊兒樂樂！”
聽賈母的話，尤氏苦笑，哪裏是個樂嗬事呢？寶玉卻不管這樣許多，笑著道，“我那寄名幹娘體諒人，上一迴送了她一口材，這會子便用上了。說起來就是我那奶媽子不省事的。平白的好東西，都放的糟踐了。”
賈母罵寶玉，又叫尤氏過去問了一迴，尤氏便把事情又說了一遍。賈母聽完一歎，“告訴外麵的，那邊有用得著的地方，能幫襯，便幫襯一迴。”鳳姐聽了，急忙應了！眾人見賈母傷感，都撿些好笑的說，如此賈母才好了些。
再說賈母吩咐的婆子去了怡紅院。尋了襲人說話，“你哥哥來求了老太太的恩典，想贖你出去。老太太念你服侍一迴，便應了。而且一個錢也不要你的。姑娘，這可是天大的好事了，趕緊收拾了，我們好送你出去。”
怡紅院裏麵的丫鬟婆子聽了這話羨慕的不成，一個個都恭喜一迴。可襲人卻像三九天澆了水一般，透心涼，身上卻唿唿冒著熱氣。又覺得委屈，自己辛辛苦苦，圍前圍後的，誰想居然是這個結果呢？說起來也是夠諷刺的，隻比晴雯多住了兩晚而已。此時她不知道這是真的賞了臉麵。還是體麵地趕出去。
麝月也如襲人一般，不知道等待自己的命運是什麽。她不相信什麽老太太的恩典，真的是恩典，寶二爺一定會迴來的，可都這會子了，還是不見人，再聯想這兩日來寶二爺的態度，事情怕也就明了，說恩典，不過是對襲人體麵些罷了，這還是從前好的。
賈母那邊派來的兩個婆子見襲人沒動，笑著道，“姑娘好歹快著些，我們也好早些迴上去。對了，等收拾好了，我們便送姑娘出去，不用過去謝恩了。”
一聽不用謝恩了，襲人的心愈發涼了，勉強過去收拾東西。麝月見了，也不知是該幫忙還是不該動手，一邊站了一迴，想想還是應該搭把手。於是悄悄抹了眼淚，勉強笑笑幫著襲人收拾。說起來襲人的東西不算少的，收拾了兩大包還不算，平日裏得得賞賜還沒整理呢。隻等箱子底下收拾出來芙蓉簟，想想昔日寶玉的話，心裏愈發越發苦楚，想了一迴，又收拾了個包袱。最後拿起自己生日時得的盒子，她知道裏麵是什麽，也知道價值不菲。卻沒有包，轉頭對麝月道，“今後二爺就要指望你了！”說完把盒子遞了過去。
麝月自然也知道盒子裏麵是什麽，昔日自己可是數過的，那時自己多麽想有一個，可這會子，看著這東西就是那麽的紮眼，實在不想接，可不接，會不會辜負了襲人的心呢？就在麝月怔神的功夫，香菱外麵走了進來，見襲人要把盒子給麝月，笑著推攔過去，“姐姐隻管收著吧，怎麽說也是自己本事賺來的。”說著，幫著襲人把盒子掖了包袱裏。
這功夫秋紋，春燕幾個常來常往的丫頭也都進來道別。有替襲人歡喜的，也有替她不值的。外麵婆子又一味的催，襲人也知道她們等著上去迴話，自己不走，未免讓人小看，如此勉強笑笑走了出來。兩個婆子前麵引路，後麵麝月，秋紋幫著拿著包袱。再後麵是香菱，春燕，宋媽媽，還有墜兒母親幾個常來常往的，一路送襲人到了園子口，倒是與當日晴雯出去完全不同的。如此一來，園中的婆子們自然覺得襲人體麵。隻是內裏緣由到底如何，怕隻有麝月，秋紋，春燕幾個能體會一迴吧！
奉命的兩個婆子也算見識了，過來接過麝月秋紋手中包袱，又勸眾人迴去。其實哪裏用勸了？都明白出不得園子的。於是又說了保重的話，站了哪裏，看著兩個婆子帶了襲人出去。
見麝月還在看，香菱又勸了了幾句，然後追著襲人，也出了園子，她比較特殊，沒太多的人約束她的。不過香菱也沒幫忙拿東西，你說是送出來也成。說是監押也可。總之是看著襲人出了榮府大門。
襲人勉強謝了兩個婆子，跨了個小包袱，一手又提了一個包袱。踉踉蹌蹌往街外麵走。心裏實在不知該去了哪裏。曾經迴家時候的體麵，這會子卻成了障礙了。哪裏還好意思呢！
轉過街角，知道身後賈家人看不見了，襲人想尋個靠的地方想一迴，自己怎麽就出來了呢？為什麽？自己做錯了什麽？下一步該去哪？可是越想，全身越沒個力氣。不由呆在哪了。突然間伸過一隻手，一拉她，“快著些，上車再說！”
襲人聽著耳熟，不由一怔，便被拉了過去。“哥！”
“別說話了，快著些。”花自芳說完了，接過襲人的包袱扔了車上。然後又推襲人上了車，還不忘對著悄悄送襲人出來的香菱揮揮手。這才趕著車去了。你看襲人沒留意身後香菱一直跟著，可花自芳卻是看著呢。
“好模樣的，這又是鬧的那一出？隻當我死了不好！”見哥哥真的府外等著自己，襲人本能便想了那婆子說的是真話。怪不得不讓上去謝恩呢，準是老太太，太太寒心了。
花自芳自然看出妹妹心中憤怒，倒也不多說什麽，隻道，“閉眼睛養養神，等會子就到了。”說完放了車簾，坐了外麵駕車。襲人也知車上不好吵，隻得忍著，心裏盤算等下從哪說起。又想自己該怎麽辦。可還沒等她想出什麽來，馬車已經停了。大哥打起簾子讓自己下車。即便看著不是自家，襲人還是下了馬車。花自芳又幫著妹妹拿了包袱，二人進了一個小院。
等進了院，襲人見院中的人還不少呢，而且看起來都挺忙的，也沒個說話，迷糊著進了屋，便聽一人道，“可算是迴來了。花大哥，趕緊把城東要的發送了去。”
襲人見大哥聽了吩咐，送自己包袱去裏屋，便接了票據出去。而這時，襲人才看清說話之人，“茜雪！”
茜雪一笑，“還能誰了？今個不用姐姐的，快進屋歇著去，等我忙完了，咱們在說話。就晌午這陣子，忙過了就好了。”說完了，又拿了一把票據走了出去吧。
襲人機械地進了裏屋，看看眼前的包袱，又看著包袱中露出的盒子，不由想起寶玉往日的話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