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寰五行之中,公認有兩處福地——靈澤山和幽河。


    幽河到底算不算福地……很難說,因為掉進去的沒一個能迴得來。由於河水靈氣四溢,引得天界、魔界中無數自信的仙魔前往試探,結果潛入後全沒了蹤影,漸漸地,幽河又被叫成「死河」,聽上去宛如幽冥鬼地一般令人生畏。


    靈澤山就討人喜歡多了,祥瑞環繞,出了很多知名的仙靈,還包括現任司木帝君——青歲。


    作為靈澤山腳下的梔子樹,小梔子對此還是相當自豪的,畢竟她可是司木帝君的「家鄉人」呢!


    青歲的真身是棵鬆樹,生長在山頂的靈泉源頭,鬆樹幻化成女身的很少,她就是個異類。青歲也算生不逢時,繼任司木的時候,木靈神器神農鼎失落了。為了尋找神器,她輾轉奔波,闖下不少禍,有一次竟然惹到了三寰裏最難纏的角色——司金的勝寰帝君,被打得差點退迴原形。這些都是小梔子平時最喜歡聽的傳奇,總纏著靈澤山的山神百知草講。


    百知草對此百講不厭,越說越離譜,重點全在勝寰帝君身上,基本上已經把他誇得上天入地無所不能了,就連天帝都不是勝寰的對手。在百知草這樣的演繹下,勝寰帝君在靈澤山的眾仙靈當中變得相當有名,儼然是三寰第一狠角色。


    據說勝寰帝君的真身是盤古大神寂滅時隕落的一塊小指骨,曆經千萬年的歲月化為一塊靈石,靈石剛幻成人形就被天帝封綬為司金帝君,掌風雷,特意加封「勝寰」二字,還授予他天族的神物崆峒印。崆峒印雖說是天族寶物,在曆代天帝手中都隻是個花稍的法器,具體有什麽威力無人見識過。但勝寰帝君得了它,輕鬆地就把為禍西淵數百年的比煉鎮在烏浮塔下了,三寰的得知此役後,對勝寰帝君更多了幾分敬畏。


    就是這麽個人物,青歲也去摸了老虎屁股。她不知道從哪兒聽來,說神秘的宛木樹隻有在天之西淵才能成活,宛木的灰燼在神農鼎周圍能夠複燃,所以被視為尋找神農鼎的神物,青歲便央了司水帝君同去西淵,助她種樹。


    西淵的烏浮塔下鎮著一個魔頭比煉,鎮住他的是當年勝寰帝君留下的封印,宛木正是這封印的克星,天帝因此曾下令西淵不準再種宛木。青歲與司水帝君私種宛木,導致比煉撞翻烏浮塔逃走,惹得勝寰帝君大怒,把青歲打得要迴生身之地養傷。


    青歲真身生長的地方,長了一棵水仙,水仙本就占了靈澤山最好的風水,修煉比其他仙靈快,又恰巧碰見青歲迴山養傷,受教不少,雖然還沒成人形,卻已經是靈澤山的「大人物」了。


    讓小梔子鬱悶的是,這位「大人物」卻總和她不對盤,時不時要寒磣她幾句。大概她和水仙是「同齡」吧,得靈識卻比水仙晚得多,水仙總指責她又傻又不勤奮,進境太慢。


    小梔子很不服氣,卻吵不過水仙,時常忍氣吞聲。


    百知草私下說,但凡水仙幻化的仙人,都有點兒那個那個……比如說很挑剔,把容貌風度看得很重、在乎一些別人不在乎的東西,總之事多。小梔子感受太深刻了,水仙的嘴巴太毒了。


    月圓之夜,不少勤奮的精靈忙著吸收月華,身處山腳背陰之地的小梔子卻睡得挺香。突然,周圍炸了窩,嚇得她猛然驚醒,掉了一地的花瓣,正要抱怨時,聽見旁邊的迎春花喊得格外激動——


    「青歲萬福!」


    小梔子這才看見天空中比月華更耀眼的瑞氣,一位綠衣女仙緩緩收住雲頭,恰巧在她麵前的靈池邊落下。


    小梔子瞪大眼,細細看這位儀態萬千的女仙,雖是鬆樹幻化,青歲帝君的樣貌卻很是風流美豔,一襲華麗的綠裳,即便沒有仙侍圍隨,照樣令人心生崇敬之意。


    麵對滿山精靈的高聲祝禱,青歲帝君紅唇微啟,抬手輕輕做了個撫慰的姿勢。「孩兒們,最近可有努力修煉?」


    小梔子癡迷地看著她,真和傳說中喜歡惹禍的司木帝君對不起來。


    百知草匆匆趕來,止住仙靈們嘈雜的問安,驚喜地行禮。「青歲姊姊怎麽這時候迴來了?」


    青歲沒有理會百知草,優雅緩步地走到由靈泉匯集成的靈池邊,看月亮又大又圓的倒影。「靈澤山果然處處沾染了我的靈氣,看這池水,一如既往的清澈。久未迴來,很是想念啊!」


    小梔子渾身一抖,飄了一地花瓣。這位帝君姊姊果然和水仙是鄰居……都太擅長往自己臉上貼金了!


    百知草倒是見怪不怪,他見青歲的時候多,應該是習慣了。他平靜地問:「此來是為看金盞成形嗎?」


    青歲迴頭,皺眉。「金盞?誰是金盞?喔……是小水仙?」隨即又笑嘻嘻。「這名兒很富貴嘛!不錯,我本來想叫他小白子的。咦?那邊那棵小梔子,妳總抖什麽抖啊?那麽香的花瓣,掉在土裏真可惜。」


    小梔子其實很受打擊,木靈們的君上竟然是這麽一位明顯不靠譜的姊姊,同時她又很高興,有點兒巴結地說:「就叫水仙小白子吧,挺合適!」


    百知草看了小梔子兩眼,確定金盞和她果然有仇。


    青歲受到支持,露出得意的笑容。「知音難求,小梔子妳加緊修煉,成形後就跟在我身邊,當我的小仙侍吧!」


    小梔子歡唿起來,表決心地道:「我一定更刻苦地修煉!」


    百知草的表情古怪起來,五官都要擠成一團了。果然是物以類聚,青歲喜歡小梔子太正常了,因為本質上來說,她倆沒什麽太大的區別。虧小梔子還好意思說「更」,她根本連刻苦的邊兒都摸不著!


    正說著,山頂一道青光直衝霄漢,青歲帝君和百知草都凝神遙望。


    百知草低唿了一聲。「成了!」


    青歲還很不矜持地伸長脖子。「哪兒去了?」


    小梔子很羨慕地看著,水仙晚上成形,仙氣衝天的樣子看起來格外華麗,倒是很符合他平時傲嬌騷包的德性。就是不知道能生為何等模樣?雖然花精樹怪什麽的,基本樣貌都不差,但也有很失敗的例子。一百年前成形的槐樹就很悲情,皮膚粗得能直接當洗衣板,前幾年他迴山時,她看著他那坑坑巴巴的臉,替他絕望了好久。


    月色裏,一道清麗的白影不疾不徐地從山間小路走下來,小梔子很奇怪為什麽他不是飛下來?後來他走出樹木的陰影,走到月光中來,她才明白,他這娉娉婷婷的步態比駕雲飛下來還好看。


    水仙不愧是水仙,他就這麽風流婀娜地走著——與青歲帝君和百知草擦肩而過,直奔靈池邊,然後開始細細端詳自己水中的倒影!


    後來青歲姊姊問她為什麽沒喜歡上金盞,小梔子想都不想地迴答:看過金盞照鏡子的人,都沒法兒喜歡上他。青歲帝君點頭,深有同感。


    「小水仙,來來來,讓我好好再看看你!」青歲一高興,越發眉飛色舞。


    小梔子瞧著她的樣子,對帝君姊姊的神聖想象徹底幻滅了。


    小水仙很有氣勢,徐徐站起身,背對著司木帝君,說:「以後叫我金盞。」


    「讓我看看,讓我看看!」青歲快步上前,很不見外地用雙手掐住他的雙肩,扭過來細看,嘖嘖說:「模樣不錯,不愧是我腳丫子邊上長的!」


    「腳丫子」三個字深深傷害了感情脆弱的小水仙,他白嫩的額頭爆出青筋,很有氣派地一拂左袖,把笑得色迷迷的青歲帝君搧開兩步,正色道:「帝君請自重。」


    「哎……別這麽見外嘛!本君自重什麽?又沒調戲你!」青歲帝君很不自重地勾住小水仙的肩膀,繼續細看人家、繼續勾人家肩膀,沒事人兒一樣繼續笑咪咪的。「送你一件法器當祝賀吧!你想要什麽?」


    小梔子此時已經能和百知草一樣鎮定地看著他們了。


    金盞想也不想地說:「鏡子。」


    大家都沉默了一小會兒。


    青歲放開金盞,拍手哈哈笑。「鏡子配水仙,我之前怎麽沒想到?真是絕配!拿著,我正好從元厚那兒順了麵雲機鏡迴來!」


    青歲授完法器後又勾住金盞的肩膀。「走走走,姊姊帶你看看外麵的世界去!木靈最大的問題就是修煉時都紮在空穀深淵裏,壽命再長也是土包子!」


    這迴金盞沒有拂開她,去看外麵的世界——這是木靈成形後最渴望的事。


    臨走前,青歲突然想起了什麽,迴頭對小梔子說:「對了,忘了問妳名字。等妳成形,姊姊也來接妳。」


    小梔子有點兒不好意思,關於名字她可是偷偷想了好久。「酥餅。」


    麵對青歲時都很鎮靜的百知草聽了這個名字後,都不禁露出驚駭的表情,金盞更是一臉不屑。


    隻有青歲很認真地問:「有什麽典故嗎?」


    小梔子說:「很久之前,有個人來山裏采藥,他坐在我的腳邊,邊喝靈泉水邊吃一樣東西。我的香味已經夠濃烈了,可他吃的那樣東西比我還香……我當時就下定決心,等幻為人形後,第一件事就是去人界吃那樣東西。後來我問過百知草,原來那樣東西叫酥餅。」


    金盞用眼梢瞧她。「妳真丟臉!」


    青歲點頭。「能進入靈澤山的……肯定不是普通凡人。妳記住他吃的餅,也真是一種緣分。酥餅、酥餅……很不錯的名字。」


    百知草忍不住咳了一聲,還有她認為不好的名字嗎?酥餅和小白子簡直是一路貨色,當然合她心意了!


    「妳就叫香蘇吧。」金盞冷聲說。雖然他還是十四、五歲少年稚嫩的嗓音,聽起來卻很氣派,和青歲帝君沒露真相前差不多。


    「你管不著!」小梔子不服氣,她叫什麽還用這棵臭美的水仙多什麽嘴?


    青歲和金盞走了以後,百知草語重心長地對小梔子說:「妳還是聽金盞的話,叫香蘇吧。」


    小梔子哼了一聲。「憑什麽聽水仙的話?青歲姊姊都說酥餅這個名字好!」


    百知草忍了又忍,還是憋不住地爆料說:「妳知道青歲姊姊給自己起了個什麽名嗎?」


    「青歲啊,很好聽!」


    「那是天帝賜她的封號,其實……她給自己起的名字是……鬆塔。」


    「……」


    「妳想好了沒有?」百知草悲憫地看著她。


    「……想好了,我看我還是叫香蘇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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