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尉府門口,十位揚州士紳代表出來,猶在夢中。


    都出來了。


    除了馮百萬。


    馮百萬因涉及章安事,被留下“調查”。


    其他人剛才七嘴八舌,又說了馮百萬不少黑料。


    其中還有他的姻親,說的不比李家少多少。


    隻是再沒有李家的好運氣,霍太尉隻是聽了,沒有再抬舉哪家的意思。


    霍太尉沒有發話減免罰銀,卻也沒有繼續追究的意思。


    否則就不會讓罰銀九成家產的李福海暫代會長一職,協助鄧健穩定地方。


    “會長,咱們這就迴去?”有機靈的已經湊到李福海身邊。


    之前那些趁火打劫的念頭統統放下。


    誰都曉得,有霍太尉做靠山,以後揚州就要看李家了。


    李福海忍著笑意,道:“迴去,早點了了前賬,早好!太尉府可正是缺人手的時候,揚州的吏員試過幾日就要考了!咱們揚州子弟也不能落於人後啊!”


    他曉得今日是得了體麵,可這不是吃獨食的事兒。


    霍太尉如今的地盤是七州府,麾下各方勢力自成派係,他孤家寡人是立不住的。


    還有馮和尚那邊。


    一筆寫不出兩個馮字,或許馮和尚真的大度不計較胞兄侵占家產之事,否則的話以他的滁州軍中的地位早有能力將馮家易主。


    方才李福海為了保命,拍死了馮家;眼下逃出生天,就想的多了。


    要是馮和尚真要顧念手足情分,保全胞兄,那他到時候就要坐蠟。


    一個好漢三個幫,揚州勢力還得抱團。


    想到這裏,他望向大家:“如今處處都亂,沒有一處太平,咱們得滁州軍庇護,以後也能踏實了!”


    所以就乖乖的繳了罰銀,抹平前事,再圖富貴。別想著搬遷什麽的,那不是打臉嗎?


    滁州軍說的好聽,可大家要是給臉不要臉,也就不要怪人家下狠手。


    大家點點頭,竟是覺得這新會長說的十分有道理。


    要說先前大家看了那“罰單”,還多少有些不忿。


    畢竟是好是賴,都是投滁州軍之前的事。用之前的事還算賬,大家自然覺得冤枉不甘心。


    可有了後頭那一出,馮家眼看著不行了,李家折損九成家產,對比這兩家的狀況,其他人家最多罰沒五成家產,好像也就不覺得那麽肉疼了。


    李家這個前頭犯了很多錯的,罰了銀後都翻篇重用,那他們剩下的“從犯”,也就不會再被人找後賬。


    踏實。


    如今天下各地都是白衫舉事,滁州軍人馬地盤比不得蘄春,可也不差。


    又是地緣,有個鄉情在裏頭。


    換了蘄春軍占了揚州,可是要分田的,那才是真要命。


    要是台州軍,則是海匪做派,占了哪裏要先掃蕩一遍,大家也落不下好。


    至於亳州白衫,就是個幌子。一個自己都當傀儡的小教主,能庇護得了哪個?


    至於淮安張誠,不過是馮家豢養的一條狗。


    真要張誠占了揚州,那揚州隻會剩馮家一家,旁人還能落下好?


    同那幾處白衫比起來,滁州白衫簡直是大好人,滁州白衫占揚州,他們的損失才最小……


    ……


    偏廳裏,揚州士紳離去,馮百萬也被“請”下去暫歇,霍五卻不覺得得意,反而是皺眉。


    他看看馬寨主,又看看林師爺:“馮百萬隻打了這麽一迴教導,和尚的人品卻是咱們都看著的……娘的,還有這樣當哥哥的,這樣惡心人,這叫什麽事兒!”


    不管從公從私,都應該處置馮百萬。


    可外人不知內情,隻會誤會滁州軍貪婪,對著馮家這天下首富開刀。


    就是滁州軍治下士紳,說不得也會這樣看待,到時難免人人自危。


    馬寨主道:“好事啊,天大的實惠,又是師出有名,作甚不拿?將馮、江兩姓的約定與前事說了,也給和尚洗了汙名!可憐見地,快三十了也不想說親,說不得就是那時候被嚇的!”


    關鍵是,馮家天下首富,這家底自是豐厚,不拿白不拿。


    林師爺則道:“是不是要問問馮帥的意思,到底涉及馮家恩怨……”


    他是讀書人,自然知曉名聲的重要。


    若是誰將天下人當傻子,那天下人會將他當傻子,如同今日的馮百萬。


    霍五搖頭道:“和尚不會參合,要不然先頭打揚州不會避開,昨日我也留了他問過……說他已經除族,行事不必顧忌他……”


    霍寶坐在林師爺下首,眨了眨眼道:“不是當先罰麽?李家罰了九成,馮家涉及更深,應該也罰了不少!”


    “先罰?那罰了後呢?”


    霍五帶了好奇道。


    “罰完,就兩姓分產啊!不是說江家還有人在,知曉馮家先太夫人往事!”霍寶道。


    馮家與江家的約定,在馮太夫人出嫁時。


    按照馮百萬的年歲看,是五十多年前的事。


    既是江家還有知情族人在,那霍五這個時候為馮和尚做主也是理所當然。


    馮百萬就算最後問罪,還有馮二老爺、馮三老爺兩支在。


    屆時,江家在,馮家也在。


    霍五聽了大笑道:“我兒聰慧,此計甚妙!此計甚妙啊!”


    這樣一來,滁州軍得了實惠,還沒有太損了名聲。


    就算有些不周全,也是小節。


    馬寨主附和道:“這樣也好,馮家風頭太盛,留他們苟且也沒什麽。”


    林師爺卻是心有疑慮,不大讚成這個法子。


    他看向霍寶,見他似有未盡之意,道:“小寶還有其他主意?”


    霍寶搖頭道:“沒有……隻是想著要不要賣好馮帥……若是先分再罰,銀錢上吃虧了,卻是名聲更好聽……”


    林師爺這才點頭道:“銀錢與五爺隻是錦上添花,倒是人心與名聲更難得!”


    霍五眼睛閃亮,看著兒子越發欣慰。


    如今地盤越來越大,底下人越來越多,如何用人就是重中之重。


    兒子這一手“推恩”甚妙,到時候天下都知滁州軍對馮和尚的恩義,馮和尚要是有反複,這失了人品德行。


    馬寨主掃了霍寶一眼,又看了眼霍五。


    這才是嫡親父子,一個比一個心黑,卻又裝好人似的。


    霍五一張罰單,挑撥得揚州士紳反目,馮百萬這個領頭人成為眾矢之的。


    霍寶這“先拆後罰,看似舍得馮家一半家財,可得到的實惠就太多了。


    經此一事,天下士紳都會曉得霍太尉的操守。


    前頭滁州、廬州兩地之事,就洗白的差不多。


    ……


    馮氏分產,避不開馮和尚這個當事人。


    霍五沒有拖延,立時叫人去金陵大營請馮和尚迴來。


    “兩姓分產?”


    馮和尚很是意外了:“五爺怎麽想起這個?”


    霍五坦然道:“馮照陽不僅扶持張誠,還與出奔的章安關係緊密,查下來少不得要重罰……可馮家家產不單是他的,也有一半江家祖產……罰馮家之前,先分出來,也省的叫你吃虧!”


    馮和尚搖頭道:“沒有一半……他善經營,這二十多年家產翻了不止一番!十幾年前江家祖產占他產業的兩、三成,眼下怕是一成半到頭了。”


    霍五聞言,不由大怒:“既是那樣,作甚還虧心薄待與你?”


    正常人家分家產,長子承宗占大頭,分七成,其他兒子分三成。


    馮和尚是嫡子,自是比兩個庶兄份額多,三成裏占兩成也是應當的。


    馮百萬卻是連這兩成都沒有分給胞弟,反而有了除族之事,這也太不厚道。


    馮和尚神色漠然,道:“十三年前,熱孝之內,我確實與女子同床……”


    霍五不以為然道:“不過是小把戲,大家都曉得怎麽迴事,否則也不會過了這些年還有人拿這個說嘴!”


    十三歲的少年,因為母喪,從寄居的寺廟裏迴家,還不是想要算計就算計。


    馮和尚練的是童子功,元陽泄不泄,內行人一看便知。


    鄧健見了馮和尚就點了此事,說明什麽?


    馮和尚,還是童男。


    對一個童男子,用淫汙罪名除族,論起來豈不是荒唐可笑?


    怪不得馮和尚對親族毫無留戀,想來也是真傷心了。


    母孝之內,被至親骨肉算計。


    馮和尚歎氣道:“他怕分權,也怕我不滿足那兩成!他這些年往寺廟的供給,安排的私衛,花費不菲……江家的事情時過境遷,就算了,那銀子就留做軍需。若是五爺便宜,就留他一條性命……”


    霍五立時搖頭道:“各論各的!江家之事,既是兩姓約定,自當遵守,也省得太夫人地下難安……至於馮照陽那裏,就算對咱們滁州軍沒有善意,也沒有真正傷了咱們,問不了死罪!”說到這裏,想起兩姓分產之事,不由挑眉道:“至於兩姓分產後,馮家那邊,罰銀之後,肯定是不能交迴馮照陽那支,馮二與馮三你挑一個妥當代管,等你以後有了兒子直接傳下去。”


    實在是馮家名頭太盛,產業太多,與其扶起不知好歹的馮二、馮三起來,還不如就成全馮和尚一人。


    馮和尚不喜庶務,與鄧健差不多的性子,馮家商業帝國交到他手中,隻會沉寂下來。


    馮和尚聽了,不由皺眉:“太麻煩了,不必如此!直接收歸公有,讓薛七爺接手便是!”


    霍五正色道:“不能開此先例,公是公,私是私,不能公私不分。否則人心惶惶,不得安穩!


    馮和尚無奈:“那某當如何?”


    霍五笑道:“兼祧兩姓,好好娶兩房妻室,生兒育女,將馮江兩姓傳承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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