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庭的日子,並不會因為裴少北的病而有所推遲。這本來是一樁比不怎麽起眼的案子,而和這個案子同時開庭的還有兩個,原本也沒什麽值得人關注的,甚至連媒體都沒有幾個。


    我陪著裴少北開庭,坐在聽審區,看著裴少北臉色蒼白地打了一場官司,這是我第一次如此直麵的麵對著這個時刻的裴少北,如此冷靜,如此淩厲,如此讓人挪不開眼睛。


    事情如計劃中一般,這個案子勝訴,卻勝的極為模棱兩可,裴少北將一些影射的話在法庭上直接講了出來,不要說是我,就連其他聽審的人也對這個案子背後的一些隱晦事情竊竊私語。


    這很成功。


    我等著案子一結束就趕緊拿著保溫杯去找裴少北,他正和外商說話,那個外商顯得有些蔫蔫的,看見我的時候臉色擺白了白,卻還是勉強打了招唿。我見裴少北和他有話要講,便走到張嘉嘉麵前,想要對今天的事情表示感謝。


    張嘉嘉見我過來,嘴角勾了勾,卻是泛了幾絲冷意,我不明所以,話到嘴邊究有些說不出來了。張嘉嘉起身走到裴少北身邊說了句話,頭也不迴地走了。我呆呆地立在原地,完全找不到北。


    “喂,發什麽呆啊!”許坤整理好裴少北的文件包,走過來問我。


    “張嘉嘉怎麽了?對我那麽大敵意?”我忍不住抱怨。


    “切,還用說嘛?她又不敢對著師父發脾氣,隻能對你發唄!”許坤迴道的理所當然。


    我不解,“她為什麽要對裴少北發脾氣,裴少北那天到底跟她說了什麽?”


    “說了什麽我是沒聽見,不過用腳趾頭想也能想出來!”許坤得意地揚了揚下巴,我立刻不爽地一腳踩了過去,在他的哀嚎聲中問道,“現在你的腳趾頭不會思考了吧?”


    徐坤指著我咬牙切齒卻又找不到話反駁,我心情大好,見裴少北已經和外商說完了話,便趕緊走過去將保溫杯遞過去,“喝點薑茶!”


    裴少北笑了笑,依言喝了幾口,“接下裏還有幾場大仗要打,走吧,趁著輿論還沒有起來,陪我去我醫院再打一天吊瓶!許坤,開車!”


    我在病房裏追問了許久總算知道了張嘉嘉為什麽對我那麽敵視,一個裴家,如果不想讓她那樣的人在她想呆的圈子裏混下去簡直易如反掌,而同樣,如果她能攀上一點關係,那麽對她的未來則是都有助益。畢竟,相對於蕭晨來言,裴少北具有更大的吸引力。


    “你這是美男計嗎?”我忍不住酸道。


    “張嘉嘉可沒有你這個膽子!”裴少北斜了我一眼,說了這麽一句。


    我無語,怎麽走到如今,反倒成了是我死纏爛打地纏著裴少北了?不過想想當初,也的確是我先撲過去的。我臉上一紅,心情莫名有些激蕩。


    裴少北看我一眼,笑的異常曖昧。我登時有些坐立難安,剛要尋個借口出去透透氣,母親竟然抱著顧曉來了,更令我驚訝的是,紹翎也跟在後麵。


    自從上一次紹翎病了一次,我們之間的關係變得有些奇怪,對方好像已然不接受我這個兒媳婦,卻又對我母親以禮相待,對顧曉更是疼愛有加。我偷偷問過母親,紹翎這是什麽意思。母親讓我順其自然,我哪裏知道怎麽順其自然,索性隻做好自己覺得應該做的,倒是也沒出什麽太大的岔子。


    有顧曉參合著,氣氛倒是極為和諧。我見裴少北和紹翎之間話語也溫和了許多,心裏也跟著高興。


    等裴少北打完吊瓶之後,紹翎才說出這次過來的真正目的,竟是要我和裴少北去給顧曉改名字,重新落戶口。我趕緊望向裴少北,怕這樣的安排會惹得對方抵觸。裴少北卻也看向了我,彼此眼裏的擔心異常明顯卻又那麽好笑。


    原來愛的深處的時候,真的可以做到心有靈犀。


    我笑著應下,問紹翎給顧曉改什麽名字。紹翎看了我一眼,淡淡迴道,“就在前麵加上姓氏吧!”


    加上姓氏?我有些理解無能,“叫,裴曉?”


    裴曉,賠笑!我覺得這個高知識分子的腦袋有的時候也真的是會秀逗。我話音未落,其餘三人都詫異地盯著我,圍堵顧曉咿咿呀呀地在往裴少北的脖子上抓。


    “我,我理解錯了?”我有些錯愕。


    紹翎看了我一會,轉頭對裴少北道,“還真是智商堪憂!”


    裴少北悶笑著點頭,我真切地感受到自己被人鄙視了。我不能對紹翎如何,卻是狠狠地瞪向了裴少北。母親笑著打圓場,“你跟親家母和少北比可不就是智商堪憂嗎?顧曉前麵加個姓氏怎麽就成了裴曉了?你爸爸給你的顧姓就被你這麽丟了?大不孝!”


    我難以置信地望向紹翎,震驚於對方竟然會接受裴家的孫子裏麵冠上別家的姓氏。直到我從辦事處走出來的時候都有些難以相信,裴少北見我癡癡呆呆的樣子,忍不住解釋道,“我媽這個人好麵子,當初對你那麽抵觸,如今就算改觀也不可能真的放下架子和你說。留下顧字,就代表了她接受你的意思。怎麽樣,已經正式成了裴家的媳婦,有什麽感想?”


    我抱著顧曉翻了個白眼,對這樣的事情竟是完全沒了之前想象的那種亢奮,反而覺得有了某種責任一般,肩頭沉甸甸的。


    車子並沒有迴家,而是轉了方向朝著郊外裴家老宅開去。我一驚,問了才知道母親竟是和紹翎已經去了老宅,連同裴家的老太爺也在。我登時慌了,下意識地低頭看自己的衣服,還好,因為陪裴少北去法庭,我換了一件套裙,看起來也有些幹練,不是那麽隨便。我微微放下心來卻是執意要去買些禮物。


    裴少北對我的反應很好奇,等我拐去商場買了些老年人喜歡的補品之後,他才詫異地問了句,“我還以為你會很抵觸,堅決不去那?怎麽?突然變得這麽勇敢,讓我有點兒不適應!”


    “你剛剛不是說了嗎,我已經是裴家的媳婦了,迴婆家看看不是很正常嘛?”我麵色冷靜地反駁,心裏卻緊張的七上八下的。裴少北也不戳穿我,笑的有些調侃,我也沒心情理他,隻抱著顧曉尋找勇氣。


    裴少北的爺爺並沒有我想象的那麽嚴肅,反而比裴少北的父母更容易相處,再加上顧曉這孩子不認生,咿咿呀呀地把氣氛弄得異常溫馨熱鬧。


    我被母親叫去廚房做飯,紹翎竟是破天荒的也在,正和母親認真學著做雞蛋羹。我對這樣的紹翎再也提不起任何抵觸,雖然心裏仍舊覺得有些陌生,可也學著去接受。


    母親說得對,當你以家人的心態對對待別人的時候,換得的一定也是同樣的態度。


    我看著客廳裏熱鬧的四世同堂,鼻子有些發酸,莫名想起了父親。如果他還在,看見這樣的畫麵一定會很開心吧!我抬頭望著外麵的天空,第一次在這裏,唿吸到了自由的空氣。


    接下來的幾天果然如裴少北所言,接連幾個案子,讓輿論的熱潮一浪接著一浪,想壓製都壓製不住。袁紹如約去了事務所,在和裴少北密談了幾個小時之後,麵色沉靜地離開,不出一天的時間,就以原告的身份,提起了訴訟。


    當年的那個案子,終究是被翻了出來。可是苦無證據,並不好開展。然而,它的作用並不是能讓當年的冤案得到平反,而是在已經燒得很旺的那堆火上再加上一桶油。


    經濟命脈牽扯出來的,絕對都是大魚。很多人都變得驚慌,從而漏洞百出。裴少北忙的連軸轉了幾天,我擔心他身體扛不住,變著法兒地給他食療。紹翎擔心有人會對顧曉和我母親動什麽歪心思,直接和我商量之後帶著他們去了裴家老宅。


    母親原本還有些猶豫,不過為了顧曉,她也沒說什麽。


    經曆了一個多月的時間,裴少北的事務所趁著這個東風絆倒了幾個人。而袁紹也在裴少北的幫助下,建立了自己的事務所,唯一遺憾的是,當年的那個案子,再次因為苦無證據被壓了下來。


    我還記得,那一次裴少北在辦公室裏昏睡過去,袁紹如鬼魅一般出現在辦公室外麵,當時我和許坤都做好了跟人打架的準備。我不知道他過來是做什麽的,也不明白他為什麽就那樣看了看裴少北後就走了,一句話都沒說。我問裴少北,他也隻是搖頭。


    後來有一次偶然的機會,我問過袁紹,他告訴我,他想看一看裴少北對當年那件事情真正做了些什麽,他想看看我口中說的,那個背負著幾年愧疚的裴少北能不能堅持將自己曾經的輝煌推翻。


    我無比慶幸,自己在麵對袁紹時,從來都沒有對裴少北的事情有過妥協和懷疑。


    至於蕭晨,卻是再也沒有出現在大眾麵前。我相信,遠離了仇恨的人,總有一天會找到自己心中的平靜。


    三個月後,紹翎生日,裴家別墅熱鬧非凡,卻並沒有請外麵的人。


    我在廚房準備晚飯,恍惚中聽見外麵裴梓樂的聲音從遙遠的記憶中飄了過來,淡然平靜。


    我的腳步停在廚房門口,卻沒有跨出,嘴角緩緩勾起笑意,眼淚不知何時流了滿臉。生活畫著圓圈,起點便是終點,而終點亦是起點。你能做的就是堅持本心,無懼無畏。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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