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反應就是立刻給裴少北打電話,可是手機掏出來卻有點撥不出去。一來是裴少北這個時候正在和張嘉嘉談判我不應該刻意打擾,二來嘛,我迴頭望了望我所住的樓層,突然就很想嚐試一下,是不是裴少北所說的那種孤寂,能夠被孩子的單純感化?


    紹翎的突然出現,實在太難以捉摸,不過,我卻不再那麽擔心她會強行將人帶走。如果裴家對這個孩子采取強硬措施,那麽我迴來這麽多天,他們不可能等到現在才有動作,更不可能事先讓我和紹翎碰了麵。他們完全可以趁著紹翎和我去醫院看裴少北的時候,派人將人帶走,而不是如今這種場麵。


    我想通了這個,心裏也略微輕鬆了不少,隨即快步朝門口走去,到了那個司機麵前說了緣由,對方竟然第一次對我無比客套地說了個“請”字。


    曾經,我就是被這個人扔出了會所,無比狼狽和心酸的記憶,可是同樣一張臉,我卻一時半刻找不到反擊的話來。算了算了,我自我安慰,就當我大人大量不跟他計較。對方似乎完全想不起我這號人來人,沉默開車,畢恭畢敬地跟在我身邊幫我提菜,除了偶爾簡單的問答,沒有多言一句。


    到後來我甚至覺得是我自己太過小心眼,當初那檔子事,可能人家根本就沒記住。


    我買了些家常菜,附近的菜市場沒有太高端的東西,而且我還真不知道裴家的家常飯都是什麽菜品。索性就按照自己熟悉的來吧,免得最後做不好吃,還惹得一陣抱怨。


    等我提著菜迴家的時候,這兩個老人還在翻著那本古籍,也不知道到底得找一個什麽樣的字出來。我想叫母親進來洗菜,打聽一下對方過來的意圖,可是又不放心紹翎單獨和顧曉在一起。


    正左右為難的時候,母親竟自己走了進來。我正坐在小凳子上摘菜,看見她過來,立刻站起來朝客廳望了望,頓時有種想笑笑不出來的感覺。


    紹翎正兩手掐在顧曉的胳膊下麵,一臉僵硬地看著張牙舞爪要她抱的孩子,離得那麽遠我都能感覺到她內心的崩潰。


    “媽!”我伸手指指,示意她自己看,母親迴頭看了一眼,隨即喊道,“親家母啊,你不用害怕,曉曉都那麽大了,禁得住抱,你抱抱他,這孩子喜歡被人家抱著!”


    我裂開嘴驚悚地看著母親,很想問她你到底是哪裏來的勇氣敢讓那麽大一人物抱你外孫。可是話還沒出口就又被自己反駁迴來,這再大的人物不還是曉曉的奶奶嗎?我一直在強調不貪圖裴家的任何東西,可是自己卻又一直拿有色的目光去排斥別人,這種自欺欺人本身就帶了不公平。


    我撇了撇嘴,沒有說話,一邊低頭摘菜一邊用餘光看著客廳裏的一老一少。紹翎今天穿的是一件羊絨的高領毛衣,胸口別著精致的胸針,外麵的披肩隨意搭著,整個人顯得優雅而又高貴。


    顧曉從來沒有在我和母親身上看到這樣的裝扮,特別是那個一看就貴的嚇死人的胸針,還不知道是不是限量款。我就看著顧曉那隻小胖手一個勁地去抓,好像對按個胸針極其好奇。我看的那叫一個心驚膽顫,趕緊給母親使眼色。


    母親完全理解不了我的意思,看我擠眉弄眼的,隻好開口問道,“晚晚,你想說什麽啊?”


    我無語望天,再轉頭去看,就發現顧曉的手裏多了一個亮晶晶的東西,而紹翎已經將人放在自己的腿上,低頭說著什麽。


    她的聲音有些低,我聽不真切,可是顧曉手裏的東西我卻看得真切,不正是紹翎的胸針嗎?


    我也顧不得和母親解釋了,一個箭步衝過去就要去奪顧曉手裏的東西。


    紹翎顯然被我嚇了一跳,抬眼看我,問了句,“你幹什麽?”


    我也沒搭理他,而是溫柔地哄著顧曉,“曉曉啊,這個東西不能玩哦,很貴的,媽媽給你拿別的玩具好不好?”


    紹翎竟是一把拍開我的手,麵色帶著幾許不悅,“小孩子知道什麽貴不貴的,我都沒說什麽,你衝出來幹嘛?”


    “不是,他真能給你拆了!”我焦急地想要解釋。


    紹翎又道,“這是鑽石,你都拆不開,孩子還能拆開?”


    “鑽石?”我嗬嗬幹笑了兩聲,沒忍住嘟囔了一句,“您可真土豪!”


    紹翎就那樣看著我,目光平靜疏離,可是神情卻又一點點的龜裂,仿佛我剛剛說了異常搞笑的笑話,而對方卻又不能笑一般。


    “晚晚,你在外麵磨蹭什麽那,趕緊進來做飯!”母親在廚房喚我。


    我無奈地應了一聲又道,“那個,紹教授,我先提前聲明,要是這胸針壞了,我,我可賠不起!”


    紹翎瞬間用一種看白癡一樣的眼神看著我,我登時有種上課被老師抓到做題可自己又不會的窘迫,趕緊嗬嗬笑著轉身逃也似地去了廚房。


    母親見我的樣子狼狽,忍不住問道,“你怎麽了?”


    “沒事沒事!”我慌亂地擺擺手,母親沒再追問過了一會兒又道,“晚晚,我覺得你們之前是不是誤會了親家母,我今天見她過來也是嚇了一跳,還以為過來搶孩子那。可是解除了這麽幾個小時,我突然覺得她哪裏有你們說的那麽不近人情。這就是一普通的小老太太嗎,年輕了一點,有知識涵養了一點,性格冷了一點,可是,人家那麽大的專家,性格冷淡一點不是很正常嘛?我告訴你啊,你以後可不能存著偏見!”


    “媽,你都了解多少啊,就這麽下定論了?在您眼裏誰不是好人啊?就林東之前做了那麽壞的事情,你和我爸不還是覺得人家不壞嗎?”我小聲反駁著,心裏卻因為母親的話而有些迷惑。


    “林東那孩子之前是很過分,不過浪子迴頭還金不換那,難不成要一棍子打死,連個贖罪的機會都不給?”母親一邊切菜一邊看了我一眼,“你這孩子怎麽心胸還變得這麽狹窄了!”


    我無語至極,這怎麽還說到我心胸狹窄了?我決定不跟母親辯解,她這個年齡也不知道真的是知了天命還是別的原因,看待一些事情變得特別神奇,我是接受無能。


    母親見我不說話也不在意,嘮嘮叨叨又開始把話題轉到了裴家。我對她的設想是實在聽不下去了,找了個理由將她從廚房趕了出去。


    母親以工作準備了八道菜,都是些我擅長的,倒也做起來很快。我一一端到餐廳桌子上,又擺了碗筷,這才走到客廳去叫人。


    “媽,吃飯!”


    客廳裏隻有紹翎一個人,聽見我這一聲媽顯然震住了,再次以一種莫名其妙的眼神看著我。我無比尷尬,趕緊四下看了看問道,“我媽和顧曉那?”


    “曉曉尿了,去換衣服了!”


    我這才注意到紹翎正拿著紙巾擦拭衣服,我心中警鈴大作。母親這個人還保留著老一輩子的傳統,不愛給孩子使用紙尿褲,總說那些東西有化學成分不安全,顧曉小的時候就一直用尿布,隻偶爾出門才會被我強製用上紙尿褲,在家裏卻是完全不用的。


    我剛要跟紹翎解釋,就聽到母親開門的聲音,隨即嗬嗬笑著說道,“親家母,不好意思啊,我光忙著做菜忘了這小兔崽子該尿尿了。我在家不愛使那個尿不濕,捂著孩子的屁股得多難受啊!”


    我真想對著母親發火,她至今都搞不清楚情況啊。這人誰啊,這人是裴少北的母親沒錯,可是人家根本不是什麽親家母好不好?人家也看不上她閨女,她到底明不明白啊。


    就在我急的抓耳撓腮的時候就聽見紹翎道,“沒事,以前少北和梓樂也常常這個樣子,這麽一想,真的是好多年了?”


    “裴少北也不穿紙尿褲?”我也不知道怎麽了,腦子一抽竟是問了這麽一句。我頓時有種自己把自己挖個坑埋了的衝動!


    紹翎怔了一下,卻是點了點頭,“嗯,他小的時候和曉曉一樣,調皮,愛笑!”


    紹翎說道愛笑的時候,眼中再次閃過落寞,一如獨自在病房走廊盡頭的電梯外等待的時候一樣,落寞的讓人莫名有些心軟。


    “對對對,小男孩哪有一個不調皮的,親家母,你另一個兒子是不是也和曉曉似的,這麽愛鬧!”母親笑著插話,我卻猛地抬頭看向她,狠狠地瞪了一眼,示意她不要在說。裴梓樂的事情,說不定正是紹翎的軟肋,這麽直白的說出來,萬一對方翻臉那多尷尬。


    可能是我的樣子有點兇了,倒沒把母親嚇著,反而把顧曉嚇得哇的一聲哭了起來。我忙伸手去抱,可是顧曉縮在母親懷裏卻是死活不跟我,小臉哭的那叫一個委屈。


    “我都說了沒事了,你怎麽還兇起孩子來了!”紹翎從我身邊走過,不悅地看了我一眼,隨即伸手去哄拍顧曉,顧曉再次發揮了他叛徒的本性,張著手投進了紹翎的懷抱。


    一張掛著淚珠的小臉,還真的帶著些許控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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