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裴梓樂離開之後,我和裴少北那次大鬧,我們之間卻再也迴不到從前一般,總好像又很多東西橫隔在中間,我們誰都沒有勇氣去跨越。


    我依舊上班,裴少北依舊忙於案子。


    袁紹想拿蕭晨的案子成名,這讓我想到了那個一心為名為利的許坤。我覺得,這些人,要比我這種喜歡自欺欺人的活的明白清楚。


    再一次遇見董梅的時候,是臨近元旦,那時候我的肚子已經鼓了起來,行動也變得很不方便,原本裴少北和我約好了一起吃飯,不過半途打了電話過來,說有事要忙,讓我先吃。我頓時也沒了什麽胃口。從那件事情之後,隻要裴少北說有事情要忙,我從來不去問他真正忙的事情是什麽,就算是之後他刻意解釋,我也會很快將話題轉移出去,幾次下來,裴少北發現了我對這個的抵觸,便不再在我麵前說關於工作關於相親的任何事情。


    我們以為的相安無事,卻是如履薄冰,隨時都有崩塌的可能,我不知道,裴少北的心裏是怎麽想的,可是我知道,我的心,早已在這樣的一次一次不隻是刻意為之還是偶然曝光的所謂緋聞中,變得淡如死灰。


    孩子過了六個月之後,我的飯量變得極大,就算是沒有胃口,我也能吃下平常一個人的分量。我叫了平時自己愛吃的菜,一個人,安靜而又孤寂。


    董梅便在這個時候出現在了我的眼前,小腹微微隆起,素白著一張臉,和平時我見過的樣子完全不同。


    “我可以坐下來嗎?”董梅笑著問我,樣子卻絲毫不見曾經的刻意張揚,也沒有故意討好的卑賤。


    我一怔,點了點頭,將目光落在了她的肚子上,不知道如何開口。


    雖然裴少北很少和我說事務所的事情,不過我知道,蕭晨因為經濟犯罪致人死亡而被判刑,現在還在獄中。我本不該愧疚的,可是同為母親,我卻不得不感覺羞愧。


    “你,還好吧!”我斟酌著字眼,語氣幹澀。


    “挺好的,能吃,能睡,孩子不鬧,也沒有太大反應!”董梅笑著,白淨的臉上,帶著些許雀斑,眉眼不如記憶中的濃烈,顯得有些淡雅,我完全找不到一絲一毫的相關印象,總覺得,這仿佛成了我們第一次見麵。


    “那挺好,我當時孕吐的厲害,不過現在好了,你看看,我是不是胖了很多!”我笑著捏了捏自己的臉,“我都不敢稱體重也不敢照鏡子了。”


    “當媽媽本來就很辛苦,以前從來也體會不到,不過現在卻是能明白其中辛酸。”董梅微微笑著,樣子恬靜,“孩子的爸爸還嫌棄我吃的少,總是不停地給我做東西吃,我真怕分娩的時候會因為胎兒太大而遭罪!”


    “孩子的爸爸?”我終於是聽出了異樣,錯愕地問了一句。


    董梅愣了一會,麵上閃過一抹哀傷,不過很快就被原本的恬靜所代替。“孩子的爸爸不是蕭晨,在他的官司定下之後,我就被蕭家趕出了門。你還記不記得,當初我綁架你的時候,帶去的保鏢,其中一個就是孩子的爸爸,他收留了我,也保護了我!”


    我呆呆地聽著董梅將這段經曆輕描淡寫地幾句話說完,心中的波動卻是極大。我無法想象,董梅是遭遇了什麽樣的絕望才會從一個那麽在乎蕭晨那麽在乎她豪門太太身份的一個女人變成如今這樣,溫柔的幾乎不想她的婦人。


    “是不是覺得我很陌生?”董梅似乎看出了我的詫異,她輕笑著,用手指撩了一下頭發,挽在耳後,我的眼睛隨著她的動作落在她的耳朵後麵,看到了碩大的一條傷疤,就從鬢角一直眼神到脖頸處,如果不是把頭發撩起來,倒真是看不清楚。


    “蕭晨打的?”


    “不是,是蕭家的人,他們覺得我很沒用,毀了他們的兒子。可是,蕭晨所做的事情,和我有什麽關係?”董梅輕輕笑了起來,帶著自嘲,眼圈微微泛紅,我心有不忍,伸手握了她的手,想去安慰,話到嘴邊卻是硬生生給咽了下去。


    “顧晚,你還是沒有變,這麽多年,我總覺得,在裴家的影響之下,你也會變成我那個樣子。你知道嗎?人心自私,人性涼薄,全都和富貴權勢占這邊兒。以前窮的隻想著吃飽肚子的時候,誰還有那個心思去想那些有的沒的。如今迴憶起來,我才發現自己,真的很幼稚,很可笑!”董梅終究沒有忍住眼淚,在我麵前第一次哭的讓人心疼。


    我曾經覺得,自己和董梅這一輩子都可能不會再這樣平靜的坐在一起吃飯。因為蕭晨,因為我的父親。可是此刻,我卻是從心底裏覺得難受,可能是因為同為孕婦的原因,共同話題變得特別的多。


    我不想她在沉浸過去,開始轉移話題講別的事情,關於胎教,關於產檢,關於生孩子。


    聊了半晌,董梅問我,“裴家接受你了嗎?”


    我一怔,笑的有些躲閃,“我不想嫁!”


    董梅沒有再問,而是順著我說道,“不想嫁就不嫁,婚姻不是兒戲,想好了再做,將來後悔也怨不得別人!”


    “謝謝你,董梅!”我真心地道謝。


    這時候,裴少北從外麵匆匆趕來,上衣還有些淩亂,看到董梅的時候,微微一怔,眉心輕皺道,“你怎麽在這兒?”


    “裴律師,好久不見!”董梅笑著起身打招唿,看到裴少北對她的冷淡倒也沒在意,隻是解釋道,“我過來吃飯,正好碰見顧晚,說了一會兒話。裴律師不用對我這麽警惕,我和蕭晨,和蕭家,已經沒有任何關係了。”


    裴少北沒有答話,卻是看向我,低聲問了句,“沒事吧?”


    我搖了搖頭,想替董梅解釋一下,卻被裴少北直接截斷,“既然是偶遇,該說的不該說的也應該都說完了,那就請便吧,不送!”


    我對裴少北的態度有些反感,歉意地看了看董梅,她卻至少笑了笑,轉身走了。


    我看著她輕輕撫著肚子的小心模樣,心裏泛起歉疚之情,對裴少北卻是愈發抵觸。


    我微微掙開他的手,坐在椅子上沒有說話,裴少北卻好像沒有意識到我情緒的變化一般,開始詢問我董梅說了什麽,以及我今天肚子的變化。


    “裴少北,你是不是看到所有靠近我的人都覺得別人懷有歹心?你到底在怕什麽?是覺得我見不得人,還是覺得在我身上他們能得到些什麽嗎?我並不這麽認為,我很普通,普通的不能再普通,放在人群裏,幾乎瞬間就被湮滅,你到底在擔心什麽?”我抑製著怒火,神情冷靜。


    裴少北眉心再次皺了起來,看了我一會卻是沒有反駁,而是轉移話題說道,“不說這個了,你下次產檢是什麽時候,我要出差幾天,盡量在那之前趕迴來。”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我扭開臉,輕歎了一口氣,拿起筷子卻是吃不下去了,最後有些賭氣地拍了下桌子,抱著雙臂看向裴少北,“看你的樣子應該是吃完了,拿走吧!”


    說罷不等他迴答就直接招手叫來了服務生,裴少北隻好結賬,我看著既煩悶又無奈的樣子,心裏這才覺得痛快。


    這幾乎成了我們之間這幾個月的常態,我故意找事,裴少北隱忍不發。


    我在這樣的一走一退之間找到了心裏的發泄點,找到了某種平衡,平衡自己內心對於我們之間懸殊的無力感,雖然我知道,這種所謂的平衡隻是我自己對於這段感情越來越病態的掌控,毫無意義,而且隻會愈演愈烈,再也無法遏止。


    我破釜沉舟,不管不顧。


    迴家的路上,開著廣播,夜間新聞上又有人談論裴家大少爺和名門千金的疑似訂婚。裴少北有些煩躁地直接關了廣播,看向我想要解釋,我直接將臉扭到了外麵,不想去聽,不想相信。


    如果第一次的相親是因為裴梓樂傷了宋家的人,他不得不如此,不得不逢場作戲的話,那麽現在,他一次又一次地相信,幾乎將整座城市我知道的,我不知道的那些個名門閨秀全都相了一個遍,我不知道,他還能拿出什麽理由來搪塞。


    既然是搪塞,便是謊言,既然是謊言,那我聽來,又有什麽意義。


    “顧晚,我知道你心裏不痛快,我還是那句話,你信我,我會把這些事情都處理好,給你一個,你想要的未來!”


    裴少北的話在寂靜的夜裏仿佛一隻迴蕩在我的耳邊,我現在無比慶幸,我父母周圍的人都並不知道所謂的裴家大少爺就是他裴少北,雖然這些個茶餘飯後的八卦不可能不傳到我爸媽的耳朵裏,可是裴少北這個人的保證,還有他對我父母的一種近乎補償的照顧,以及我肚子裏的這個即將出生的孩子,都讓他們對這些流言充耳不聞。


    可是,真的是充耳不聞嗎?可能隻有他們自己知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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