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顧不上去理會這話說的是真心還是假意,隻要不因為我再起衝突我就已經是謝天謝地了。


    原本我讓裴梓樂去外麵等,可他偏要留下來幫忙,我沒辦法,隻能讓他在我旁邊打打下手。我以為李嫂那些話也就是說說,尋個台階下罷了,沒想到她竟叫了剛剛在角落裏摘菜的兩個傭人過來一起站到我和裴梓樂的身後,說是現場學習。


    我從來沒有一頓飯是像今天這樣,做的這麽的如坐針氈。背後的那幾雙眼睛,就好像刀子一樣,紮的我渾身都疼,以至於我發揮失常,將那條本來要做我最拿手的紅燒魚做成了黑鍋魚,原本整潔幹淨的廚房,被一股焦糊的味道充斥著。


    我連燒的通紅,雙腳都沒處放了。裴梓樂可能看出了我的窘迫,忍不住替我打抱不平,“我都說了,讓你們都離開!你們偏偏要在這裏礙事,結果魚燒糊了,你們說怎麽辦!”


    我登時有種找個地縫鑽進去的衝動,心裏暗罵,“你個死小子,這個時候不說話能不能被讓當啞巴買了!”


    李嫂聽了裴梓樂的話卻是嗬嗬一笑,語氣依舊恭敬,“小少爺這話可怪錯了李嫂,我一開始就說了,清蒸魚最合適,也提出親自為小少爺做!可是沒人聽我的啊,我隻能退位讓賢了。可是結果如何,小少爺可不能全推到我們身上,這話萬一傳到夫人耳朵裏,豈不是要把我開了!這罪責可大了去了!”


    “是啊是啊,顧小姐說要一展廚藝的,咱們就看看,也能把魚看糊了?”


    “可不是嗎?我今天也是大開眼界!”


    兩個幫傭一看就是和李嫂一個鼻孔出氣的,立刻附和著說道,卻句句都是針對我。裴梓樂的少爺脾氣也上來了,指著三人罵道,“怎麽說話那?我就是不想吃清蒸魚,就要吃紅燒魚怎麽了?自己不會做還抱怨上了,你們平時就是這麽伺候我爸媽的?”


    李嫂又笑了兩聲,姿態卻是放的更低,“哎呀我的小少爺,你可不能這麽冤枉李嫂。你和大少爺不常迴家,平時我們可都是盡心盡力地做營養餐的!這個罪名我可不能擔啊,我們這一行也有這一行的規矩,如果這惡名傳出去,你李嫂我可就要卷鋪蓋走人了。主仆之間一個巴掌拍不響,李嫂我的名聲是小,萬一影響了夫人老爺的名聲我可真是萬死不辭了!”


    我覺得李嫂一定是甄嬛傳的忠實觀眾,那詞兒說的一套一套的,聽的我一陣惡寒,周身都起了雞皮疙瘩。裴梓樂雖然少爺脾氣很大,可是畢竟才十九歲,哪裏能和老油條一樣的人對抗。


    我擔心他沒有幫我出氣反而落進別人的圈套裏,忙伸手拉了他一下,佯裝生氣地訓道,“梓樂,怎麽跟長輩說話的!李嫂照顧你爸媽一定是盡心盡力的,你和少北不能在跟前盡孝,還不是李嫂她們多有照顧。就算這裏是裴家,就算你是竹子,可你說話也不能這麽沒大沒小的。萬一惹了禍事,最後承擔的還是叔叔阿姨!”


    “顧小姐還真會說話!”李嫂冷哼了一聲。


    我沒在意,對著她笑了笑,“不會說話也得學著,要不然處處被人咬一口,別說吃飯了,最後能不能完好無損地出這個門都是個問題。我這魚是做壞了,不過沒關係,反正我也是過來做客,總不能就吃這條魚吧。剛剛阿姨還讓我跟你學學怎麽安胎,不如就從這頓飯學起吧!”


    李嫂可能沒有想過我會出言這麽尖銳,其實我本身也不想著惹是生非,可是被裴少北的母親刺激壓抑的,又不能跟她吵架反駁,也有點遷怒的意思吧。可是這會兒也管不了那麽多了,我真怕我再壓抑下去,一會吃飯的時候會爆發出來。


    李嫂也是個欺軟怕硬的,或者說她還沒有看清我在裴家的位置,總之這一次交鋒是我勝了。沒有李嫂和那兩個幫傭的欺辱,我麵對著已經成了敗筆的魚也有了拯救的興頭,便讓裴梓樂去外麵行李箱裏拿了些幹的山野菇,泡發清晰之後,切成絲,又加了除腥味的青菜,放了些掩蓋焦糊味的調料,雖然失去了原本魚的鮮味,至少讓它看起來不再像一道做壞的菜。


    “顧老師,這是什麽吃法?”裴梓樂似乎對我的補救很感興趣,探著頭使勁嗅了嗅鼻子,“聞起來很下飯的感覺!”


    “山菇椒鹽魚,我加了辣子,很夠味道!”我笑嘻嘻地迴頭說了句。就聽一旁的李嫂不鹹不淡地說道,“夫人老爺從來不吃口味這麽重的菜係,我怕顧小姐這份用心是白費了!”


    “誰說這道菜是給我爸媽吃的?”裴梓樂立刻冷聲反駁,“我告訴你,今天這盤菜我包了,誰也別想跟我搶!你那些淡而無味的菜,就留著給我爸媽吃吧!”


    我剛要製止裴梓樂的聲音,廚房門口就傳來了裴少北不悅的抱怨,“梓樂,那是我媳婦兒,我媳婦兒做的飯什麽時候隻能你吃不能我吃了!”


    我瞬間覺得裴梓樂的氣場冷了下來,我抬眼瞪了裴少北一眼,心道這人還真是看熱鬧不嫌事大。


    這好不容易安撫了一個炸毛的,你還過來插一腳,這不明擺著鬧事嗎?


    裴少北顯然沒有接收到我的任何訊號,大步都到我麵前,立在我的另一邊問道,“怎麽樣,做完了嗎?”


    我點了點頭,伸手熄了火。“好了,就是有點糊!”


    “糊了好,我第一次給梓樂做飯的時候也是糊的。”裴少北似有意似無意地說了這麽一句,我剛要問做了什麽,就聽裴梓樂冷哼了一聲卻沒有反駁,而是扭頭往廚房外走去。


    裴少北也拉了我的手後一邊往外走一邊跟李嫂打著招唿,“李嫂啊,一會幫晚晚把魚盛出來,我先帶她出去說會話!”


    “是,大少爺!”李嫂笑眯眯地迴了聲。


    我真是無比佩服李嫂的肚量,剛剛和我那麽針鋒相對,再麵對裴少北的時候又能跟沒事人一樣,也難怪能伺候了裴少北的母親那樣漠然的人。


    我心裏腹誹著,隨著裴少北再次迴到了客廳,一抬頭卻恰好看見裴少北的母親和裴梓樂在說話,從我這個方向看去,正好能看到她柔軟的側臉,和嘴角泛著的微笑。最主要的是,那眼底淡淡的溫情,與剛剛看我時候的漠然相差太多。


    我忽然生出這樣一種錯覺,裴少北的母親,那個傳聞中的天才科學家,那個被國家都當作珍惜寶貝的傳奇人物,其實並不是對每個人都存著距離,隻不過除了家人之外,在她眼裏是沒有任何可以觸動她的地方。


    裴少北也曾說過,她的雙親因為太忙而從來沒有照顧過他和裴梓樂,而那種親情的疏離和對陌生人的漠然是不同的。她可以在乎,可以包容,可以放手,但絕不會漠視。而她對我的態度,並不是說明她不接受我,或者對我不屑一顧亦或者鄙視輕賤,而是不在乎。


    這種不在乎比不接受更難讓人去打破,不接受總會有一個理由,樣貌,地位,家世等等,而不在乎,就好像無論你如何努力,努力卻和她的兒子站在同一個階層,可是依舊不會被認可。就好像一個毫無縫隙可尋的盾牌,你根本就無從下手。


    我忍不住輕輕歎了口氣,裴少北側頭看我,“怎麽了?不舒服?”


    我搖搖頭,“沒有,有點兒悶!”


    “想吐嗎?我帶你去洗手間!”裴少北說著就轉了方向,我原本還想著拒絕,可是心裏又實在抵觸和裴少北母親碰麵,便默認了他的行動。


    我去一樓洗手間洗了洗手,臉上也有些油膩,可是我化了淡妝,此刻洗臉也不合適,便覺得有點兒難受,卻又無計可施。隻能去轉移一下注意力也免得這種負麵情緒一直膨脹。


    “裴少北,你以前住在這裏嗎?”


    “是啊!怎麽了?”裴少北在門口迴道,修長的身體半依在門框上,一身休閑裝,襯托的人愈發顯得挺拔俊朗。我眯著眼看他,忍不住心裏偷了,嘴角也彎了起來。


    “裴少北,你說你這麽好看的一個人,當初是多瞎才看上了我!”


    我嘻嘻笑著調侃著,纏著裴少北要去他的房間看看。裴少北見我興趣很大也不會扶了我的意思,帶著我去了他二樓的東側的房間。


    一推開門就看到滿牆的獎狀,倒是和我那個小小的房間查不太多。除了寬敞點,設施高檔點,其他並無太大差別。書架上羅列的書籍,竟然也有很多是我曾經拜讀過的。


    “裴少北,你一個學法律的怎麽會讀這些書?”我抽出一本《簡愛》,全英版本,卻是被標注了許多地方,也翻得有些破舊了。


    “這有什麽好奇怪的,愛情是人性最基本也是最高端的探知追求,我也是從青蔥少年過來的,對於這個好奇並沒有什麽不妥吧!”裴少北倒是解釋的理所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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