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半天,文心武舉起一隻手臂擺了擺,仿佛投降也似,道:“好啦,不跟你吵啦。為了你那位江湖朋友,我們不知吵了多少架。你說服不了我,我也說服不了你。但是長兄為父,在我們家你得聽我的,家族利益高於一切。哥哥我一心為國為家,絕無半點私心,希望你能理解。


    這樣吧,你旅途辛苦,今晚好好休息,也冷靜冷靜,明天我們再好好談談,我還有事與你商量。”


    顧桃丟下碗筷,站起身來,冷冷地道:“我累了,要洗漱休息了。哥哥你也早點睡吧。”


    她心中憋著一口氣迴到臥室,無心洗漱,直接甩掉鞋子倒在了床上。趴了一會,心中煩悶,翻來覆去找不到舒適的位置,便坐了起來狠狠地掐自己的腿。


    疼痛令她倒抽一口冷氣,頭腦清醒了些,靠在床板上,想哭哭不出來,想罵人又罵不出口,憋了好一陣,重又把自己放倒,用被子捂住頭,突然之間情緒失控,淚水如決堤般滾滾而下。長久以來的焦慮、隱忍、無奈、委屈、痛苦……在這一刻如洪水猛獸般傾瀉而出,她的雙肩劇烈顫抖,她用力咬住嘴唇,努力壓抑住哭聲。


    就這樣哭了一陣又一陣,直到後來不知不覺地睡著了。


    一早醒來,坐在床上,隻覺雙眼紅腫,身體仿佛被昨夜的淚水浸透,沉重而酸痛。


    她望著窗外逐漸明亮的天空,心中卻是一片混沌。


    她輕輕地撫摸著自己還留有掐痕的腿,那是昨晚她憤怒與無奈交織下留下的痕跡。疼痛已經消退,但那份情感上的壓抑卻如影隨形,揮之不去。


    她起身,走到窗前,深吸了一口清晨的空氣,試圖用這份清新來驅散心中的陰霾。


    然而,焦慮、隱忍、無奈、委屈、痛苦……這些情緒並沒有消散,依然像一團亂麻,糾纏在她的心頭,讓她無法平靜。


    顧桃心中清楚,哭泣和逃避不是解決問題的辦法,隻有麵對才可能找到出路。


    心亂一切亂,心安一切安。


    於是,她努力收拾好心情,決定先去洗漱,然後用清醒的頭腦去麵對新的一天。


    早膳後,文心武過來約她去花園裏散步。兩人默默地走了一程,文心武開口道:“前兩天信王派人來找過我。”


    他故意停頓了一下,希望引起顧桃的好奇,但顧桃的臉色依舊陰沉,沒有任何反應。文心武心中微感失望,忍不住問道:“你不想知道他找我做什麽嗎?”


    顧桃走出好幾步,才淡淡地道:“不想。他這種時候派人來找你,能有什麽好事!”


    文心武沉默了,過了一會輕聲道:“他希望我能動員你再次出手,刺殺相王!”


    他原以為顧桃聽聞此消息,定會做出激烈的反應,豈料她波瀾不驚,一聲沒吭,仿佛啥也沒聽見似的,隻是默默地往前走。


    文心武忍不住又問道:“你……你知道我是怎麽答複他們的嗎?”


    顧桃終於作出了反應,語氣冷淡地道:“我對信王沒有興趣,他們找的是你,你怎麽答複是你的事。”


    文心武緊走兩步搶在了前麵,迴身轉頭看著顧桃道:“我說你們找錯人了吧,我妹妹不是江湖殺手!”


    顧桃嘴角勾起一絲嘲諷:“這迴你總算腦子沒進水。”


    文心武道:“來人是信王的幕僚丁先生。他說找的就是你妹妹文心蘭!你能成功刺殺西戎王,就一定有本事刺殺相王!”


    顧桃冷笑了一聲,沒有直接迴應,眼神中透露出了強烈的不滿和反感。


    文心武見狀,隻能無奈地補充道:“我解釋了你的情況,說你刺殺西戎王後身受重傷,身體還沒恢複。但丁先生似乎並不在意,他說可以等,急事慢做,一年兩年都不是問題。”


    顧桃繼續向前走了一程,前麵出現一個八角涼亭,便走進去在木椅上坐了下來,文心武跟進,在她對麵坐下,默默地看著她。


    良久,顧桃緩緩道:“哥,你難道到現在還相信,殺死西戎王的人是你妹妹我嗎?”


    她的聲音帶著幾分苦澀與無奈。


    文心武眉頭一揚,問道:“難道不是嗎?天下誰人不知!”


    顧桃輕輕搖頭,歎息道:“妹妹我哪有那般本事?白小隱才是真正的頂尖高手。若非他出手相救,我恐怕早已命喪黃泉,更何談刺殺西戎王呢?”


    “這個我信。他是職業殺手,殺人自然要比一般人強些,不過你覺得他有沒有可能……”文心武把身子湊近一點,但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被顧桃冷冷打斷:“剛剛是誰口口聲聲


    譴責人家是大漢奸、賣國賊,現在想起來要用人家了,你不覺得很可笑嗎?”


    顧桃的聲音裏充滿了嘲諷。


    文心武臉色微變,尷尬地辯解道:“這……這迴不一樣……”


    顧桃冷笑一聲,再次打斷了他:“有什麽不一樣?上迴要不是為了救你,我……我會舍命去做那樣的傻事?我豁出了性命,最終信王給了你什麽?你不是照樣被當作賣國賊關進大牢!在你最危急的時刻,信王在哪兒?”


    文心武繼續爭辯道:“你不知道,這迴真不一樣。上次其實是我有錯在先,是我對不起信王,人家不還是想盡辦法救我了嗎?這迴我們幫的是不僅是信王本人,更是為了大鷹的未來!”


    顧桃冷冷地迴應:“你醒醒吧,說到底我們不過是人家手頭一工具,用的著時把你當迴事,用不著時一腳踢開!你自己不也一樣!”


    文心武歎了一口氣,把背靠在椅背上沉默了。良久,自言自語道:“信王在封地信州起兵靖難。召集了二十五萬兵馬,相王調集了四十萬大軍分進合擊南下征討。兩軍在安西、江紹、團洲一帶展開激戰。


    相王軍隊在兵力和補給上占據優勢,而信王軍隊則憑借強大的戰鬥力與之抗衡。雙方打了十幾戰,互有勝負。目前來看,戰場形勢總體對相王有利,正因如此,有人向信王獻策,欲行刺殺相王之計。


    若相王身死,信王振臂一唿,必能在短時間內控製戰場局勢,順利拿下京城。但信王高瞻遠矚,真正憂心的其實並不是戰場上的勝負,而是……”


    文心武滔滔不絕大談兩軍交戰形勢,顧桃側頭看著樹林中的幾隻追逐嬉戲的小鳥,似乎並沒有在聽。


    文心武見她心不在焉,打住了話題,猛歎一口氣,提高嗓門道:“憑我的經驗,不出三年,信王最終必然能以少勝多,戰勝相王軍隊,但是雙方都將付出極為慘重的代價。兵連禍結,流血千裏,我大鷹終將元氣大傷,動搖國本,屆時即便信王贏得戰事,奪得江山,笑到最後的可能並不是他!”


    最後一句話引起了顧桃的好奇,她轉過臉來看著文心武,問道:“信王起兵靖難,要的就是打敗相王,自己登基為帝。他不是最大的受益者,那還有誰?”


    文心武見她產生了興趣,臉上閃過一絲不易覺察的笑意,道:“常人看見的自然如你一般,誰奪得皇位誰受益。但信王深謀遠慮,眼光獨到,他認為鷸蚌相爭,漁人得利,這個漁人就是大成皇帝!”


    “大成皇帝?”顧桃詫異道,“相王和信王爭奪大鷹皇位,關大成皇帝什麽事?”


    文心武微微一笑,道:“這你看不透了吧?所以說信王才是一代明君,高瞻遠矚,深謀遠慮,他早早料到大成皇帝覬覦我大鷹江山日久,屆時必派重兵乘虛而入,吞並我大鷹,那時我大鷹元氣大傷,疲憊之師根本難以抵擋大成精銳,我大鷹亡國之日不遠矣。”


    顧桃聞言,眉頭緊鎖,陷入了沉思。她從未想過這個問題,一直以來,她都以為信王和相王的爭鬥隻是皇位之爭,卻從未想過這場內戰可能帶來的後果,更未想過會有外敵趁虛而入。


    文心武見她沉默不語,心頭暗喜,以為說動了顧桃,趁熱打鐵道:“小蘭,你也不希望我們大鷹遭大成鐵蹄踐踏,國破家亡吧?我先前說這次不一樣,就在於這次事關國家安危、民族危亡,我們身為大鷹子民,匹夫有責啊!我們文家幾代人鎮守西戎邊境,保家衛國,鞠躬盡瘁。爹從小就教導我們,大是大非麵前要堅定立場,國家利益高於一切,名族危亡之際,我們當挺身而出,拋頭顱,灑熱血,在所不辭!”


    最後幾句話說的振振有詞,慷慨激昂。


    顧桃神情凝重,抬頭看著文心武,忽然道:“哥,如果是在兩年前你對我說這番話,我一定會心潮澎湃,熱血沸騰,但經曆過幾次生死,我現在把一切都看淡了,什麽國家興亡,民族大義,在皇室爭權奪利的眼中,不過是他們為了爭奪皇位而找的借口罷了。誰當皇帝,對我們這些普通百姓來說,又有什麽區別呢?家人情義、愛人情義才是最真的,永恆的!”


    文心武不悅道:“你……你怎麽會這樣想?難道在你眼裏連國家利益、民族大義都可以拋棄了嗎?你……你還是我們文家子弟嗎?”


    顧桃直視文心武的眼睛,反問道:“既然信王什麽都知道,為何還要以‘靖難’名義挑起這場戰爭,置國家利益於不顧?兄弟之間,就不能坐下來好好和解嗎?”


    文心武被問得啞口無言,他瞪大眼睛看著顧桃,一時竟無法迴應。


    顧桃轉而用平淡的語氣道:“哥,你心裏想什麽我都知道,別說得那麽冠冕堂皇,想想你自己吧!你還想著要去做別人的棋子嗎?”


    文心武擺擺手,道:“好啦!哥說不過你,但哥問心無愧,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我們文家,希望你能理解哥的一片苦心。”


    顧桃道:“哥,小妹隻是希望你看清現實,吸取教訓。信王到底許諾了你什麽,讓你這般費心?你沒答應他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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