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隨後發現,素箋不知何時竟飄落在了小鐵門前,應該是練功時被袖風帶過去的,忙走過去撿了起來,順便朝鐵門裏麵看了看,見傻子換成了側趴的姿勢,仍在唿唿大睡,便不攪擾他,顧自吃晚飯。


    稍事休息後,把功法又細讀了三遍,自覺已經完全記住,在燈上點了火燒了,隨後繼續練功。


    秘籍最後明確標記,熟後即焚。


    不知練了多久,急促的擂門聲驚醒了他,卻是傻子在用力敲門,大唿小叫,喊“肚子餓”。小隱把兩個饅頭和水壺遞了給他,這迴他倒也沒有反常的舉動,接了過去便狼吞虎咽,隻是吃得急,連聲咳嗽。


    小隱在窗後細細觀察他吃飯喝水的一舉一動。傻子吃完後,坐在被褥上,不停地用左手輕摸左耳垂,對著牆壁嘀嘀咕咕地說話,言辭含糊,根本聽不清他在說什麽。嘰咕了一陣子,倒頭便睡,很快又發出了輕微的鼾聲。


    傻子睡覺倒是安生。


    小隱覺得有點困乏,便將被褥搬到牆邊,學傻子的模樣蜷縮身體休息,輕輕打鼾。原以為自己會睡不著,可沒過多久便沉沉睡去。


    一覺醒來,卻聽隔壁傻子在大聲嗬斥:“我是天下第一武林盟主,誰敢不聽我號令,殺!殺!殺!白不塵是我龜兒子,白鳴滄是我小弟,你不遵我號令,我踢死你!踢死你!”


    接著是一陣乒乒乓乓拳打腳踢。


    “龜兒子,你過來,跪下,老老實實交代,你幹了什麽好事,做了什麽虧心事!你不聽話,我打你屁股,我廢你武功,我打斷你的狗腿,我殺你全家老小十八代……”


    一聽見“殺你全家”,不知哪來一股怒氣,小隱跳起身來衝進隔壁房間,摁倒傻子劈頭蓋臉一頓揍。


    他是白不塵的兒子,是大仇人的兒子!


    真該一掌劈死他!


    白小望嚇得直打哆嗦,佝僂身體雙手抱頭,連聲慘叫:“救命啊!不要打我,不要打我!我怕……我怕……我好可憐……沒人管我沒人要我……”


    小隱無意傷他,隻是隨意抽打,以發泄對白不塵積壓心中多年的惡氣。


    他收了手,沉下臉命令道:“好,我不打你。你乖乖的給我坐好,迴答我的問題。”


    白小望忽然變得很聽話,竟然整整衣衫席地而坐。


    “你是誰?你叫什麽名字?幹什麽的?從哪裏來?老老實實迴答我。”


    白小望瞪著空洞無神的眼睛,露出迷茫的神情,摸著左耳垂,喃喃自語道:“我是誰?我從哪裏來?我幹什麽的……”


    他不斷地重複“我是誰?我從哪裏來”,小隱聽得不耐煩,高聲打斷了他,道:“你是白小望,白小望!是天一門掌門白不塵的兒子!”


    “白小望?白小望是誰?白不塵是誰?”


    他反複嘀咕了幾遍,忽然狂笑起來:“我是武林盟主,我是天下第一,白不塵是我龜兒子,白鳴滄是我小跟班……哇哢哢哢,你個龜兒子,白小望算老幾,也敢跟我說話?我會殺人的,我殺過好多人,你老三老四,我殺了你個龜兒子白小望,我殺了你個龜兒子白不塵,我殺了你個龜兒子!老娘呃,我可憐的老娘……嗚嗚……”


    他不知不覺地站起身來,在房間裏轉來轉去,手舞足蹈,忽而狂笑,忽而大哭……


    小隱覺得索然無味,悄悄地退出房間,站在小窗外靜靜地觀察。


    這傻子翻來覆去就這麽幾句話,幾個動作,演起來倒也不是太難。隻是想多了解點他的習慣、愛好,卻是難如登天,隻能耐著性子慢慢觀察了。


    至此,小隱每日變著法子與傻子交流,更多的時候細心觀察他的獨處表現,到後來習慣了他那身酸臭,便和他一起自言自語,哭哭笑笑,發傻發狂,甚至睡在一起,搞得傻子經常瞪著他問“你是誰?你是白小望?”忽然大笑,指著小隱喊,“你是傻子!你是傻子白小望!哇哢哢哢。”


    小隱便也吹胡子瞪眼衝他叫喊:“你是誰?你是白小望!你是傻子,哇哢哢哢。”


    漸漸的,摸清了白小望的一些特點和習慣,比如提到白不塵會發怒,提到老娘會大哭,安靜下來的時候喜歡摸耳垂。


    他隱隱感覺到白小望發神經很可能與他爹娘有關,對白不塵好似懷有極深的敵意,或許聰明過頭了,心中有所求而不得其法,受到壓製而產生偏執,繼而陷入妄想而崩潰。


    到最後幾天,守衛進來送飯,看見兩個一模一樣的傻子在一起嘻嘻哈哈,竟已分辨不出誰是真傻誰是假傻來,隻得站在門外幹叫:“隱狼爺,小人送飯來啦,就擺這兒了,您老自己用吧。”


    小隱不再搞特殊,和傻子一起用手抓菜吃,把飯往地上倒,然後一起趴下舔飯粒。


    二十天很快過去。小隱對自己學做傻子的成果非常滿意,練習火陽神骸經收效也不錯,筋骨內力大增,好像整天有使不完的勁。


    這天一大早,符拔便來到了牢房。小隱特意和白小望坐在一起,作出和他一樣的姿態,歪頭咧嘴摸耳垂,對著牆壁自言自語。


    符拔圍著兩人轉了半天,竟耳分不出哪個是白小望,哪個是小隱,忍不住抓抓頭,笑道:“奶奶的,隱狼你演的真像!恐怕連天君都認不出……”


    話音剛落,猛聽門外一個略帶沙啞的中性的聲音淡然道:“裏壁那個!”


    卻是不知何時天君已到了門口。


    小隱的心咯噔一跳,不覺泄氣,原想在天君麵前好好表現一番,得意一迴,沒想到天君人沒進門,就認出了他。這便意味著他的表演仍然存在重大缺陷,二十天的功夫白辛苦了,心心念念的首次出獵資格會不會就此取消?


    一想到這裏,心情頓時緊張起來。


    天君並沒有進門,說了句“沐浴更衣到萬恨殿見本君”,便轉身離去。


    等天君走遠了,符拔將小隱拉到門外,小聲地問:“我是一點沒看出來,天君站那麽遠,怎麽能一眼就分辨真假呢?”


    小隱淡淡地道:“所以你是符拔,人家才是天君。走吧走吧,我這一身臭死了。”


    迴到雪恨居,痛痛快快洗了個澡,正待更衣,卻聽鍾姨在外麵拍門。打開門,隻見她捧了一套灰布裋褐、一條儒巾,上麵擱著一塊穿著掛繩的純白玉佩。


    鍾姨幫他穿戴上了,轉過臉去偷偷竊笑。這身穿戴完全不搭,顯得不倫不類,裋褐是傭仆穿的,儒巾是土秀才戴的,玉佩卻是極品白玉,上雕麒麟下刻太極,圈內“天一”兩個字非常顯眼,十有八九是白小望的隨身掛件。


    小隱從來不在意自己的穿戴,何況他相信這一定是天君的刻意安排,最重要的是說明自己已經過關,天君同意他出獵了。


    想到這裏,終於放心,興奮之情油然而生。


    他隨符拔到達萬恨殿,天祿已在大門口等候,符拔退下。


    天君手下設有三大法王,天祿、辟邪和符拔,天祿排在最前,辟邪次之,然後是符拔,三人各司其職。天祿主要隨天君行動,像是天君的影子,通常天祿在,天君必在左近。辟邪主要負責外務,常年在外。


    三大法王個個武功超強,名震江湖。


    小隱與天祿關係非同一般,七歲前都是她在照顧他的生活起居,教他讀書識字,彈琴吹簫,直到一名道人來到恨天宮。


    辟邪法王,雖然見過多次,但從來不識她的真麵目,因為她的臉上總是帶著狼麵具。


    從聲音、服飾和步態看,辟邪和天祿一樣也是個大美女,符拔法王則是典型的彪形大漢。


    他們的服裝也很有特點,天祿總是一身血紅,辟邪是一身雪白,而符拔則是一身黑衣。


    事實上,他也從來沒有見過天君的真麵目,他的臉上永遠戴著一塊大眼高鼻、麵容誇張的黃金麵具,身上總是穿著寬大的紅黑相間的氅衣。


    萬恨殿是議事大廳。天祿帶著他直接走過大廳,進入南麵的一間廂房。


    一進門就聞到了誘人的酒菜香味,房中早已擺好滿滿一桌酒席,至少十六個大菜,讓小隱不由自主地垂涎三尺,猛吞口水。


    隻是偌大一桌酒席,卻隻擺了兩副碗筷,不知何故。


    兩個人吃?


    這段時間關在牢房裏與傻子白小望整日整夜泡在一起,滿屋酸臭將他的胃口都熏麻木了,吃什麽都不香,一日三餐全是囫圇吞棗,隻求下肚。今日突然見到一桌子色香味俱全的美酒佳肴,霎時勾起了肚子裏的饞蟲,不住吞口水,幾次三番想伸手去抓燒雞塊,想著天君還沒到,終究沒敢下手。


    天祿看見他一臉饞相,笑道:“小饞蟲,再熬一熬,我馬上去請天君。”


    不久,門外傳來天君貼身扈從烽狼的吆喝,“天君駕到”,高亢嘹亮,頗具威嚴。


    門外,四男四女八名扈從,清一色黑衫紅杉、銅狼麵具,男佩刀,女佩劍,魚貫而行,到達門前倏地分列左右,挺胸鵠立,動作齊整如一,氣勢森然。天君手持倚天法杖,緩步穿行而過,身後緊跟著射狼和烽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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