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時,天空下起了小雨。


    張翔和唐芸跟著這五個利州士兵,見到了這隊士兵的都頭,曹山。


    這一隊士兵一百來號人,全部擠著躲在一個石崖下方,一個個均是滿臉髒兮兮的,身上,血跡,雨水,泥土混淆在一起,看起來也皆是挺狼狽。


    當這五個士兵帶著張翔兩人來時,這隊士兵也表現得甚是警惕,一個個如同驚弓之鳥,不過在張翔說自己是潁州逃來的士兵後也方才鬆了口氣。


    看到他們這番模樣,張翔心底也是暗歎口氣,沒想到才被西金人打了一次就對西金人如此害怕了?


    打不過西金人不要緊,他們畢竟不是禁軍,在西邊,唯一能跟西金騎兵抗衡的也隻有真定軍這支大軍了,跟這種一國主力大軍打起來,禁軍也不過是用來作為替補的炮灰罷了,更何況是他們這些廂軍了。


    這兩萬多人原本派出去支援潁州的士兵大多都是廂軍組成,利州唯一的禁軍營則是接管了利州守城任務,自然也不會把有戰鬥力的禁軍派出去。


    所以,他們這兩萬多人被西金人摧枯拉朽的打迴來也並不是什麽意外的事情。


    隻不過被打一次就表現得如此害怕,讓張翔難免有些失望。


    即便沒有戰鬥力,骨氣起碼還有的吧!


    輸了也沒什麽了不起的,人隻要不死,總有翻身的機會。


    怎麽能表現得如此貪生怕死?


    看著他們一個個耷拉著腦袋,毫無戰意的樣子,張翔也是無奈的搖搖頭。


    “曹都頭,你知道如今利州城內的情況嗎?”


    張翔把身上僅有的幹糧遞給曹山。


    曹山狠狠嚼碎幹糧咽進肚子,方才道:“我也不知,當初潁州求援,孟將軍就將我等派了出來,前去潁州支援,隻不過我們還沒到潁州,潁州就被攻破了,路上,我們還遇到了帶著百姓逃來的紀指揮使,原本我們想先與奉陽府的兵馬集合,商量怎麽奪迴潁州,哪想到紀指揮使說,西金不止三萬攻潁州的兵馬,他們還有八萬後備軍,其中五萬已經繞北去截奉陽府的兵馬了,三萬南下而來,我們所遇到的便是這三萬南下的兵馬,他們出現的時候我們還被打了個措手不及,接著就這麽一路敗逃迴來。至從當初離開利州城,根本沒機會迴去,利州城內如何是何形勢我也不知,我也很想跟城內的孟將軍取得聯係,奈何還沒想到辦法。”


    張翔不免有些許的失望,再問道:“西金這支大軍有多少騎兵?”


    “三千。”曹山連忙迴答。


    三千?


    張翔心中想著,對比實力而言,這支兵馬應該不及攻潁州城的那支。


    他見曹山有些累了,也便不想再多問,拍了拍他的肩膀:“今晚就先休息吧!明日,得先想辦法把散落的那些潰兵集結起來。”


    “啊?”曹山有些不解的看著他:“張兄弟,如今西金人都在四處搜尋我們,能夠分散藏著已經不錯了,倘若再集結,目標會不會太大?”


    張翔的目光漸冷,看了他一眼:“難道你們就一直這麽藏著?”


    張翔這冰冷的一眼讓曹山心底猛然涼了一下,這種目光帶給他的壓迫感很強烈,對視一眼後,他便不敢再看,卻還是道:“那有什麽辦法呢?西金人太厲害了,我們跟本打不過,倘若碰見了他們,那怎麽辦呢?”


    “打不過也要打。”張翔重重說了一句,然後道:“知道西金人為什麽還要找你們嗎?因為你們這五千多潰兵會成為他們攻城的威脅,你們現在雖然散掉了,但如果不清除,在他們攻城的時候,你們突然殺出來,也會給他們造成不小的麻煩,這就是他們執意要先把你們找出來的原因。你以為一直這樣躲著就沒事了?你今天藏了一天,見到了多少被西金人找到殺害的同袍?”


    然後他伸出手,順著這近百人指了指:“那明天就是他,他,他,後天就是他,他,他…直到把你們所有人都殺光為止,你們能保證能一直躲得掉嗎?除非你們想做一個逃兵,逃出利州,永遠不迴來,否則,若不想做逃兵,就拿起你們手中的刀,殺光這些西金人,你們的刀是用來殺敵的,你們的腿是用來衝陣的,不是用來逃跑的,看到那些被西金人殺掉的同袍,你們難道沒有一點兔死狐悲的心情?”


    “你們現在全部被打散,正中西金人的下懷,他們就是要你們散掉,然後一一殺死,所以,你們隻能重新集合起來,這樣力量才能強大,才能與他們對抗,你明白嗎?”


    看著這一群麵對西金人已經毫無戰意的敗兵,張翔是氣不打一處來,把所有人都數落了一遍。


    而這些人聽完他的話後,大多也都是慚愧了低下了頭。


    其實這個道理很多人都明白,但是他們現在就是缺少那股勇氣,幾乎都是抱著能躲一天是一天的態度。


    人群中,突然有人說道:“那我們就算重新集合起來了,能打得過西金人嗎?”


    “西金人也是人,不是神,隻要你們有勇氣,沒有什麽人是打不敗的,他們現在打了勝仗,士氣正盛,所以他們的勇氣也才會更佳,你們雖然敗了,但如果也能擺出與他們同樣的勇氣,鹿死誰手還未可知呢!”


    張翔語氣逐漸緩了下來:“西金人如今大部分的兵馬都在利州城下,所以出來找你們的人並不多,隻有把這些捕殺你們的西金人解決了,我們才是安全的,否則就會一直被他們找到一個殺一個,直到殺光為止。”


    張翔說完後,場中一片寂靜,大多士兵都低著腦袋,不敢說話。


    那是心虛的表現。


    張翔的話說得雖然好聽,但他不過是一個外人,在他們這隊人裏,曹山還是他們的頭,他們自然也隻聽令於曹山。


    曹山其實也沒怎麽把張翔放在眼裏,他好歹也是個都頭,暴脾氣也是有的,隻是吃了張翔的幹糧,也才聽他說這麽多話。


    但張翔若要反客為主,那就過分了。


    曹山也語氣也變為了不滿:“張兄弟,你以為西金人是說能打就打的?你也是從潁州逃過來的,你應該知道西金人有多厲害,而且打仗也不是光嘴上說說就行的,我們如今剩下的人已經不多了,兄弟們出來都是為了打仗,不是為了找死,現在我們根本沒有能力與西金人一戰,就這麽貿然的跟他們硬碰硬,那不是找死嗎?就算我們這隊人敢打,那其他人呢?你能保證其他散掉的人也敢打嗎?”


    “哼…”


    張翔哼了一聲,轉身示意唐芸把她的劍遞給了他。


    他拿著手中的劍一揮,聲音冰冷:“不敢打的,那就殺了,與其死在敵人手裏,倒不如殺了解恨。”


    看到他動劍,那一幹原本耷拉著腦袋的士兵也猛然紛紛站了起來,‘唰唰唰’一股腦的,也皆是拿起了手裏的刀對準了他。


    曹山也與他拉開了距離,警惕的看著他。


    瞬間,所有人就跟他敵對了起來。


    突然有人不屑道:“你以為你是誰?你說能打就能打?別以為仗著自己武藝高就可以在我們麵前大放厥詞,我們人多,可不怕你。”


    “對,曹都頭,要不先把他們綁起來。”


    曹山沒說話,隻是這樣看著張翔。


    見這群人突然之間變得氣勢洶洶起來,張翔都被氣笑了:“就憑我是張翔,潁州城的守城將領,當初我帶著兩千人守城,麵對敵人三萬人,城牆上可沒有一個孬種,那才是真正的士兵,每個人就算是被敵人刺得千瘡百孔也要咬下敵人的一塊肉,你們經曆過嗎?你們有那個勇氣嗎?潁州城那些衝上城牆和敵人拚命的百姓都比你們有勇氣,雖然他們全部戰死了,但他們的勇氣和精神是你們永遠比不了的,你看看你們現在?跟他們相比起來,你們這群孬種,根本不配做我南楚將士。”


    說完,張翔重重把劍插在了地上:“你們麵對敵人,但凡有現在麵對我這副氣勢洶洶的樣子,也不至於輸得這麽慘,我還真不怕告訴你們,就你們這群庸兵,還真不一定是我們兩人的對手,不服的就試試看。”


    這時,張翔身後的唐芸笑著走了上來,拔出了劍。


    至始至終,她都一直嘴角含笑看著這一幕,一句話也沒插。


    現在拔出了劍,她方才在手裏劃了一圈,笑嘻嘻的看著這群士兵:“我告訴你們哦,我的劍可不長眼睛,本姑娘呢,也沒什麽別的愛好,就喜歡殺人,特別是殺那些貪生怕死的膽小鬼。”


    然而此時此刻,那些士兵也全然不管唐芸這番半威脅半調笑的話了,在張翔說出身份的那一刻,所有人都被震懵了。


    潁州城的守城將領?


    這些天來,那個傳聞中潁州城戰死的守城將領可是被很多人崇拜的,不僅用七千人對戰西金人三萬,殺敵五千,而且還安全撤出了潁州城的七萬百姓。


    而在這其中,他還分別派出了一千人堅壁清野,讓西金人進入潁州之後沒有得到一粒糧食,還派出了兩千人遷移百姓,實際上,他真正用來守城的兵力也不過四千人而已。


    四千對三萬,將近十倍的兵力,他還能做到堅守兩天,殺敵五千,撤出七萬百姓等這麽多事,城雖然最後還是丟了,但其實是他勝了。


    如此懸殊的兵力除了守城戰死的士兵,幾乎沒有什麽損失。


    若是換成別人,那一城的百姓都將無一幸免。


    這是很多人都無法想象到的,如果再給他多一些兵,潁州城也許就不會丟了。


    所以,麵對這個傳聞中的張姓將領,身為士兵的他們是欽佩加崇拜的,他守城的事跡讓很多人是熱血沸騰。


    他帶領守城的那些士兵,才是真正的鐵血將士。


    此刻,不少被他震懵的士兵拿刀的手都不禁抖了抖。


    有士兵出聲道:“不是說,那個張姓將領戰死在城牆上了嗎?”


    “對啊!難道你是鬼不成?”


    “聽說這個將領的頭顱都被掛在城牆上了?”


    “…”


    於是,一幹士兵抱著半信半疑的態度紛紛議論起來。


    聽他們說了諸多不同的版本之後,張翔方才緩緩道道:“你們也不用去猜了,我命大,逃了出來,放心吧,隻要我活著,這潁州城遲早我還會再奪迴來。”


    他知道,隻有亮明了身份,也才能取得這群士兵的信任。


    這群士兵雖然看起來庸了點,可不至於無藥可救,他現在最需要的就是兵,沒兵,他無法跟西金人打,如果不在外麵做點事,利州城遲早也會被攻破。


    一旁的曹山重重的咽了口唾沫,因為下雨的原因,他身上已經被石崖上滴下來的水浸透了,可他還是覺得口幹舌燥,艱難的開口道:“你真的是張將領?”


    “你若不信,等入了城,我大可帶你去找紀指揮使確認。”張翔對他道:“我叫你們這麽做,不是讓你們送死,而是要讓你們團結起來,把所有散落的潰兵都集結起來,這樣才能在城外給西金人施加壓力,否則,以利州城內的力量,也堅持不了多久。”


    曹山突然單膝跪地,不敢再有任何懷疑,重重的拱手:“張將軍恕罪,屬下剛才不知是張將軍,多有冒犯,還請張將軍責罰。”


    張翔搖搖頭:“起來吧,不知者無罪,我也是有意要隱瞞的,畢竟丟了城不是什麽榮光的事,我心底有愧。還有,我並不是什麽將軍,隻不過算是個朝廷中人,隻因為當初身在潁州,所以才臨時充當將領,守了一次城,往後不要叫我將軍了,叫我先生即可。”


    “是…先生。”曹山再次重聲道:“我等願意聽先生調遣,保住利州城。”


    “我等願意聽先生調遣,保住利州城…”


    然後,那一幹士兵也跪了下來。


    外麵,小雨還在淅淅瀝瀝的下著。


    那些雨水也順著石崖崖壁滴落。


    這個晚上,這近百士兵就這樣肩並肩,靠在石崖縫裏度過了,每個人懷裏抱著的戰刀始終都沒有鬆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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