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愁湖畔一大早就有馴象所的旗校洗涴,那些象奴們牽著沒有排上差的大象前來洗浴,這些吉祥寶物為了中午的送親,被迫加班營業。離這一公裏的馴象千戶所官宅門頭掛著兩個大紅燈籠,官宅內的劉勉穿著一身顯眼大紅衣指揮著所裏的旗校們布置著喜慶物品。


    “劉哥哥,俺來啦。”


    劉勉順著這聲音望去,見著那人上前拱手作揖道:“含山公主怎麽這麽早就來了?還沒到開席時間呢。”


    那含山公主此時已有身孕,托著肚子笑道:“俺是來幫忙的,可不光是吃席。”


    “我這邊人手夠。你看,其實也沒什麽事情,很快就忙完了。”


    “你就光忙這些,新娘子你捯飭了沒?看你這邊都是些男人,誰幫新娘子穿衣服?”含山公主反問道。


    “穿衣服嘛,妙親她自己會穿。”


    聽著劉勉的話,含山公主一副大人語氣道:“俺就知道你不懂,還好俺都準備好了,接下來看俺的。”含山公主說著轉過身對著後麵的人道:“小玉,你把帶來的鳳冠霞帔和小蘭去西廂房給本宮未來的嫂嫂穿上,記住,把本宮嫂嫂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小曼,你跟本宮去給嫂嫂化妝,來時的胭脂水粉都帶齊了吧?本宮可囑咐了好多遍的。”


    “那幾個禦膳房的,後廚就交給你們了,這可是未來的韓王妃,這酒席的價檔一定要給本宮拉滿。”


    看著含山公主反客為主,劉勉也就索性抽出身,喝了杯茶,對著跟來的徐恭道:“你昨天晚上沒去尹府啊?”


    “沒,二哥,這不妙親成親嘛,我就跟含山那丫頭說了下,她就說她成親那天有很多覺得不太完美的地方,堅持要給妙親一個完美的婚禮。”


    “哈哈。”劉勉笑道:“確實,這種事情我第一次搞,很多東西都不懂,而且妙親那邊的閨房,我也不好叫人進去,畢竟這馴象所裏的都是像我們這樣的粗人,含山公主來了真是幫了個大忙。”


    正聊間,含山公主從西廂房出來,拉開嗓子大聲喊道:“那誰有空給本宮端盆熱水來。”


    劉勉聽到,正要去接,卻被徐恭拉到,走上前接過一小旗打來的一盆熱水,端給含山公主道:“丫頭,真棒!”


    那含山公主接過那水,對著徐恭道:“你和劉哥哥也別傻站著呀,把桌子擺起來,紅帳頭掛起來,待會兒還要寫禮金簿呢。”


    “好好好。”


    忙到午時一刻,所備事宜都已妥當,記賬先生已到位,劉勉則站在門口接待來赴宴的賓客。要說這賓客都有哪些?自然是那錦衣衛同僚官員,還有那馴象所旗校。


    鞭炮聲響,賓客開動,劉勉於上座站起舉杯敬酒媒婆道:“大妗姐,這妙親能結上這門親事還得感謝您這月老牽的紅線呐。來,敬您一杯。”


    那媒婆也站起來笑道:“劉大人客氣啦,牽線搭橋本就是老身該做的,要感謝還得感謝劉大人您同意這門婚事,成全了這對鴛鴦。”


    兩人同飲完酒,那媒婆坐下,劉勉則一手執酒壺,一手執酒盅,下桌一一敬酒。


    吃了一個時辰,隻剩下上座還在喝酒劃拳,旁邊的徐恭見賓客走得差不多,輕聲提醒劉勉道:“二哥,時辰到了。”


    劉勉聽著徐恭的話,手上酒盅放到桌子上,轉過頭支支吾吾道:“行,你吩咐一下,收拾收拾。”


    一聲嗩呐,馴象所官宅門外鑼鼓齊鳴,奏著出嫁曲。劉勉被徐恭扶到西廂房門外,門外丫鬟推開門,隻見含山公主左手托著肚子,右手扶著一位蓋著蓋頭,身著紅衣的新娘迎麵走來。那含山公主看到劉勉定住的眼笑道:“劉哥哥,不認得啦?”


    劉勉腦中突然迴憶起馮誠、王政、傅讓三人,眼眶濕潤,隻覺得自己在贖罪,盡可能彌補對馮妙親的虧欠,隻道:“認得,認得,妙親今天真漂亮!”


    “嫁侄女是喜事,劉哥哥你哭啥。”


    “我哭了嗎?”劉勉趕緊擦掉眼角的淚立即笑道:“我哪有哭,這是剛剛有沙子進眼睛裏了,來我們一起出去。”


    走出官宅,門口八台大轎等候多時,隨著一聲:“落轎。”那轎頭被按下,含山公主扶著馮妙親,進了那轎內,放下轎簾,迴身對劉勉道:“劉哥哥,那俺就跟過去啦。”然後對徐恭道:“徐哥哥,你就在這裏陪著劉哥哥哈。”


    “好,丫頭你去吧,我剛剛沒怎麽喝酒,二哥有我看著呢。”


    禮儀官一聲“起轎”,八仙齊用力,抬著那花轎,跟著前麵的福象,前往韓王府。


    看著遠去的送親隊伍,剛剛鬧氣騰騰的馴象所官宅此刻卻是冷冷清清。見那前方的人影完全消失在視野,劉勉才轉過身走進屋裏,這時徐恭道:“二哥,前些日子你忙著妙親的婚事我一直沒說,衛裏有消息,朝廷要開始動燕王了,錦衣衛裏十四個千戶被先後派到北平那邊。本來你是最先被派的,但是含山公主得知妙親成婚,就出麵幫你推遲了日期。現在衛裏的千戶已經走了九個,估計過段時間,你也得去了。”


    聽到這,劉勉產生了不好的預感:自己從四川衛所進了這錦衣衛,沒想到還會被派往前線,看樣子自己終是免不了戰死沙場的命運,隻道:“進了這錦衣衛,就得服從朝廷的調遣,衛裏讓我去哪,我就去哪吧。你經常往經曆司那邊跑,要是有我的調令就直接拿過來就好。”


    “行。”看著劉勉在正堂桌旁坐下,徐恭便道:“二哥,你要是沒什麽事情我就迴去了。”


    “去吧去吧。”劉勉想起來什麽道:“跟門口兩個兄弟說一下,讓他們迴去休息吧,以後也不用執勤了,這裏就我一個人,沒什麽好守的。”


    已經轉過身的徐恭聽了這話,想要轉過來說什麽但是又沒轉,一副不知說什麽的表情,隻是迴道:“好。”便出去了。


    四月湘王自焚的消息傳來,震驚南京城,隨之而來的便是劉勉的調令:為加強北方邊事,錦衣衛謹遵皇令,親守邊關,現令馴象所千戶劉勉赴任真定府真定衛營長。


    背著包裹的劉勉走出馴象所官宅,轉過身抬頭望著門上的牌匾,意味深長地對著旁邊同樣背著包裹的徐恭道:“這麽好的房子,住了一年多就得走了,真是有點舍不得。往後又是風餐露宿的日子。”


    “二哥,你這升官了,應該高興才對。”徐恭安慰道。


    “打仗前升官可不是什麽好事。”劉勉說著吵裏喊道:“走了,大黑。”


    在裏麵轉悠了幾圈的那條大黑狗,聽到劉勉的聲音也戀戀不舍地跳了出來。


    騎著馬行走在南京城的大街上,街上鑼鼓喧天,甚是熱鬧,劉勉好奇問道:“京城這是有什麽喜事嗎?”


    “廣和樓的掌櫃今天成親,全京城的人都能免費吃席。”徐恭迴道。


    “哈哈。”劉勉笑道:“有錢人果然是大手筆。”


    “二哥,你忘了這廣和樓的掌櫃是誰?”徐恭問道。


    “那肯定不會忘,不就是歐陽倫的爺爺的堂弟的孫子歐陽俊嘛,那孫子我怎麽可能忘。”


    “你知道他娶得是誰嗎?”徐恭一臉八卦問道。


    “這我哪知道。”


    “你認識。”徐恭道:“你老鄉。”


    聽到這,劉勉已經猜出來是誰了,但是還是裝糊塗道:“誰呀?”


    “高知啊。”徐恭道:“高知嫁給歐陽俊,廣和樓和迴鄉樓就合並了,以後這京城最大的戲樓和最大的酒樓合為一家,這高知可就成了這京城第一貴婦了。”


    “這跟我有什麽關係?”


    “你就沒什麽想法?”徐恭問道。


    劉勉自然是有想法的,自己曾經有點想法的女人,為了自己喜歡的人,賣掉喜歡自己的人。而劉勉,便是那個蠢蠢的大冤種。可是劉勉又能怎樣?隻能無奈地搖了搖頭道:“算了算了,都過去了。”


    走到城門口,前麵停著一隊車馬。那架馬車的車夫看到遠處的劉勉與徐恭走進,對著裏麵說了什麽,便從裏麵走出一位掛著披風的少女,那少女探出頭看到麵前兩人,露出憂傷麵容,在傭人的攙扶下走下馬車,朝著劉勉道:“劉哥哥,此去一別,不知何時還能相見。”


    “你這月子還沒坐滿就出來,外麵風大,要是染上風寒可如何是好。”劉勉心疼下馬道。


    “俺這身體可好的很,劉哥哥就不用擔心啦。”含山公主說著從袖子裏掏出一塊玉給劉勉戴上道:“劉哥哥這出了京城,俺就罩不了你了,這塊玉你要隨身攜帶,說不定能保你性命。”


    “你這丫頭,一塊玉能有這麽厲害?”旁邊的徐恭下馬插嘴道。


    “俺雖然年紀小,在這些軍國政務上說不上話,但是俺的那些哥哥們從小疼俺,保一兩個人還是可以的。”含山公主得意道。


    待含山公主係好後,劉勉將那玉塞進懷裏道:“那就謝謝含山公主的好心啦。”


    “劉哥哥一定要活著迴來。”含山公主撲上去緊緊抱住哽咽道。


    劉勉拍了拍含山公主的背,摸了摸她的頭笑道:“放心,我會保護好自己的。你就在這和徐恭等我迴來。”說時鬆開對徐恭道:“徐恭,一定要保護好公主。”


    “成賢街就歸我們馴象所管,時局一有變化我就往那趕,這個二哥放心。”


    “好,不多說了,你們就送到這裏吧,後會有期。”劉勉說時,騎上馬,揚鞭馳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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