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勉想來想去,越想越覺得憋屈:憑什麽我欠別人錢,我就必須還?別人欠我的錢,別人就可以不還。


    終於,劉勉決定豁出去了,要什麽麵子,要什麽尊嚴?幹脆上門討錢。沒有欠條怎麽了?沒有證據怎麽了?人在做天在看,天知地知,他知我知。


    想到這,劉勉也準備了個大喇叭,想著去宋府大鬧一番。光腳的不怕穿鞋的,一個指揮使,一個副千戶,看誰的臉丟的大。


    靠近宋府,街邊冷冷清清,劉勉有個不好的預感。待看到宋府門口的兩張封條,劉勉終於憋不住:“他奶奶的宋忠,你不得好死!”


    迴到鎮撫司值房內,劉勉如喪考妣地癱坐在自己位子上:接下來真的得吃土了。


    這時,徐恭抱著一摞官文進來,喜氣衝衝道:“劉大哥,好消息。”


    “什麽好消息呀。”劉勉有氣無力道。


    “你之前不是吩咐過我跟盧文魁,讓我們盯著歐陽倫那三兄弟嘛。”徐恭賣著關子道:“我們找著他們的把柄了。”


    “哦?”劉勉提起了興趣,坐直道:“什麽把柄?”


    “天大的把柄。”徐恭繼續賣著關子:“這可是要殺頭的大罪。”


    “你倒是說啊。”劉勉不耐煩道。


    “來自歐陽倫兄弟那邊的檢校的確切消息。”徐恭疑神疑鬼道:“經查:駙馬歐陽倫倚仗自己為安慶公主之夫,征用地方車輛,闖關走私茶葉。”


    “走私茶葉?大明為控製西番,嚴禁茶葉走私!”劉勉打起精神來道:“哈哈哈,天助我也,這迴不得幹死他。”


    “劉大哥有什麽打算?”徐恭問道。


    “把這件事情如實上報,其他的看上麵安排。”劉勉道:“你去寫個密奏,把了解的情況寫的清楚一點,我再交給千戶大人。”


    “得令!”


    果真是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不是不報,時候未到啊。劉勉知道,這件事情一旦上報,朝廷一定會派錦衣衛去查。但是這種得罪皇親國戚的事情,誰願意幹?當然沒人願意幹。但是為了那二百三十四兩銀子,劉勉必須去幹!他奶奶的,欺負誰不好,欺負到老子頭上來了。老子堂堂的錦衣衛副千戶,再怎麽說也是他娘的從五品官員,難道還不如你這歐陽倫一條公狗?


    果然沒多久,指揮僉事劉智召集全衛百戶以上於議事堂,商議徹查歐陽倫茶葉案。


    議事堂內,站著錦衣衛所有未值差的百戶以上官校。劉智度著慢步走到這眾官校麵前,那些官校見了劉智,齊俯首作揖道:“見過指揮僉事!佑大明萬年!”


    劉智這才迴道:“佑大明萬年!”接著道:“這段時間,指揮使不在,衛中任務安排事宜由我負責。今天召集大家來這裏議事,是有件任務安排給大家。”


    劉智換了種嚴肅的語氣道:“據可靠情報,駙馬歐陽倫一直在走私茶葉,朝廷特派我等錦衣衛徹查此案。這件事情在朝野上下,已經鬧得沸沸揚揚。現在需要一位官校總體負責此事,有誰願意嗎?”


    台下官校均未說話。


    “雖說歐陽倫為安慶公主的丈夫,但是這歐陽倫是聖上親自下旨查的,大家不用太多顧慮。”


    台下又是一陣沉默。


    “這件案子是錦衣衛近年來經手的大案,如果辦得好,在五年一次的軍政考選中會優先考慮。”


    台下開始嘰嘰喳喳。


    “能加分可真好。”


    “你想升官不要命了?那可是駙馬,安慶公主的丈夫。”


    “對呀,丈員老子和女婿鬧了矛盾,外人不好插手。”


    “就是,就是,萬一哪天聖上後悔了,倒黴的不還是我們這些幹事的。”


    “這種事情,兩邊都不討好,裏外不是人。”


    “肅靜!”劉智維持秩序道:“這是大明的公事,不是皇家的私事,大家放開了手幹。”


    台下還是沒人接。


    “你們這群人呐。”劉智無奈道:“行吧,這件案子要是辦好了,年底直接升級。這要是還沒人接,我就隨便製定一個人負責這個事情了,到時候別說我偏心。”


    “我。”劉勉在這眾官校喊道:“卑職願意接下這個任務!”


    “看看看看。”劉智笑道:“這才是我們的好忠臣,大明的好官校!關鍵時候能出手,需要時候願上前。”


    劉勉這被誇的都有點不好意思了。


    “既然我已經說了,就一定算數,到時候我跟胡常說一聲,讓他在年底升官名單中加上你劉勉的名字。”劉智補充道:“畢竟指揮使不在這段時間,官校升降由他負責。”


    “既然劉勉願意負責這個案件,那麽其他各個司所,都要配合劉勉完成這項差事。特別是經曆司,給人的時候大方點,別摳摳搜搜的。反正這些官校平時都閑的蛋疼,能給我安排上就安排上。鑒於劉勉目前為副千戶官銜,平常所能調動規格為百戶。但是這次既然人家願意接這麽個大案子,百戶的人手怎麽行,就破例提升到千戶級別吧,反正是遲早的是。”


    “謝過指揮僉事。”劉勉站在下麵拱手作揖道。


    “你先別急著謝我。”劉智在上麵道:“你升職的條件是圓滿完成任務,不是說一定升,我隻是跟那老胡說一下,具體怎麽樣還得看他。”


    “是。”


    “眾錦衣衛官校聽令!”劉智命令道。台下官校皆俯首。


    “現調令錦衣衛副千戶劉勉全權負責歐陽倫走私茶葉一案!全衛上下官校都要積極配合劉副千戶的工作,有人出人,有道讓道,不得推脫阻撓!”


    “得令!”堂內官校齊聲道:“佑大明萬年!佑大明萬年!佑大明萬年!”


    迴到鎮撫司值房的劉勉正整理官文,值房外傳來一聲:“含山公主駕到。”劉勉立即將官文放下,出門迎接。


    含山公主下嫁至今已有三年,自從盧文魁調入鎮撫司,接手徐恭大部分事務,含山公主也很少來找劉勉,直接跟那徐恭在衛裏一個角落幽會,完事後再出去。再見含山公主時,劉勉不覺吃的一驚:含山公主臉上妝容已不是過往童妝,肢體豐滿,有了女人模樣。果真是女大十八變呐。


    含山公主見劉勉癡癡地望著自己,笑道:“劉哥哥,兩年不見,是不認得俺了?”


    “不敢,不敢。”劉勉連忙俯首作揖道。


    含山公主見劉勉恭維樣,笑道:“劉哥哥一點都沒變。”停頓了一下繼續道:“膽子還是那麽小。”說著進了值房內。


    劉勉跟著進來,將門關上:隻劉勉、含山公主與那隨行丫鬟三人。


    “公主不知有何吩咐。”劉勉直接問道。


    “劉哥哥這話說的,沒事兒就不能來找劉哥哥啦?”含山公主笑道:“不過被劉哥哥說中了呢,確實有事。”


    “不知何事?”


    “聽說劉哥哥在管茶葉的案子,可不可以賣俺一個人情?”含山公主傷感道:“如果歐陽倫是別人都跟俺沒什麽關係,可他是俺四姐的丈夫,歐陽倫要是死了,俺四姐可就成了寡婦了。”


    劉勉聽了這話,心沉了一下。他似乎反應過來:眼前的含山公主並不是原來的含山公主。其實自己對原來的含山公主又了解多少呢?還是說眼前的含山公主從來就不是自己所認為的那個含山公主:那種與世隔絕、超脫世俗之外的純粹的人兒。所謂不染世間任何雜穢,隻是自己的一種臆想。


    劉勉隻迴道:“公主此言此行不是皇家所為。”


    含山公主生氣道:“你有什麽資格教育本宮?”


    劉勉聽了這句話,心中竟踏實了許多:似乎這才是劉勉與含山公主本就應該各自處的位置。


    “卑職沒有資格教育公主,也沒有權力徇私枉法。”劉勉耿直道。


    “徇私枉法?”含山公主笑道:“你還真以為和本宮有‘私’啊?”


    劉勉沉默了。


    “信不信本宮讓父皇將你的腦袋砍下來?”含山公主氣憤道。


    “那是公主的權力。”劉勉迴道:“但歐陽倫的案子不能放。”


    含山公主似乎認識到此時的劉勉已經不再是過去將自己偷偷放出城門與徐恭見麵的劉勉了。現在的劉勉變得這麽冷漠,變得居然不怕死。含山公主氣憤的破門而出,隻留下一句:“好,劉勉,你長本事了,你給本宮走著瞧。”


    劉勉呆呆的站在那裏,似乎是想找一個合適的理由解釋剛剛自己的行為。


    劉勉腦中一邊迴想著含山公主那句話:你還真以為和本宮有私啊?一邊迴到桌前繼續整理官文。


    或許是自己多情了吧。劉勉一直以為含山公主可能對自己有意思,卻沒想到是自己一廂情願。也對,人家是皇上千金,怎麽可能看上自己?


    劉勉似乎理解了高知對自己的拒絕。相比之下,高知就理智了許多:不會輕易陷入其中,去愛上一不可能相愛的人。


    可劉勉對含山公主的感情如果不是愛,那又是什麽呢?劉勉以為含山公主是不一樣的女子,畢竟身居深宮,免去了世俗侵染,可現在才知道,那不過是自己的臆想,臆想破滅的同時又傷害了自尊。剛開始是自我感覺不配,現如今,是真的配不上了。


    他終於接受了自己對含山公主的那種感覺是愛,但是那種愛是那麽短暫又縹緲。這個世界終歸是普通的世界,含山公主也是世間普通的女子。倘若含山公主真如劉勉所想,那得是多大的豔福。


    劉勉終於能夠從自己的臆想中走出,接受含山公主的普通與更多人的普通。他終於能夠直麵自己的幼稚:竟妄想與含山公主發生點什麽。劉勉承認:公主的那句話確實打擊到了自己。也很感謝含山公主在自己動心的那刻讓自己及時刹住車:畢竟,撕破臉皮的漠視要比表白失敗的尷尬要好。


    劉勉將官文整理完畢,對外喊一聲:“來人。”


    小旗盧文魁來報。


    “將這份官文交給指揮僉事劉大人。”


    “得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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