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在迴到錦衣衛署衙的路上,時天下小雨,路上男女行色匆匆。少男們都撐著一把傘摟著懷中少女從失落的劉勉旁走過,劉勉再見這些人時,已沒有來時的自豪,隻有滿眼的羨慕和嫉妒。


    迴到聚英館,洗去了身上的雨水,躺在床上的劉勉悻悻想到:還好自己留了一手,當時拿出的是鐵牌,反正那鐵牌已經沒有用了,扣在那裏就扣在那裏吧。


    還沒聽到雞鳴報曉,劉勉被一陣敲門聲吵醒:“誰呀?”


    “劉大哥,是我。”說話的是徐恭。


    “這不還沒到上差的時候嗎?”劉勉從床上坐起來道。


    “衙門口有人嚷嚷著你的名字,說是要你還錢。”


    劉勉頓時從床上彈起來,下地穿上錦繡常服,出門問徐恭道:“那人在哪?帶我過去。”


    “錦衣衛百戶劉勉在我們廣和樓看戲,欠我們二百三十四兩銀子不給,這還有王法嗎?這還是大明的錦衣衛嗎?真是給我們大明丟臉!真他娘的給你們錦衣衛丟臉!你們錦衣衛就這副德行?劉勉!你他娘的給老子出來!劉勉!趕快滾出來!”


    遙遠處就聽到這吆喝聲,劉勉和徐恭加快了腳步。


    出了錦衣衛衙門,見三個夥計朝三個方向站在那:一個夥計展開劉勉的欠條朝東給東邊的看客觀賞,一個夥計舉著劉勉的百戶鐵牌朝西給西邊的看客觀賞,中間一個夥計舉著個大喇叭朝著錦衣衛衙署裏麵便叫喊便往裏擠:兩邊是兩位阻攔的錦衣衛官校。


    見這陣勢,劉勉趕緊上前道:“住口。”


    那個拿著喇叭的夥計見劉勉穿著錦繡常服,見怪不驚道:“劉勉!別以為你換上這張皮就不用還錢!殺人償命,欠債還錢,天經地義!”


    “我還!”劉勉問道:“多少錢?”


    “你昨天晚上親筆寫下的就忘了?”那拿著喇叭的夥計給那拿著欠條的夥計使了個眼色,那拿著欠條的夥計轉過身來,大喊道:“二百三十四兩白銀!一文銅錢都不能少!”


    “我在你那裏隻看了三場戲,怎麽要這麽多錢?”劉勉質問道:“你說說什麽樣的戲要那麽多錢?”接著扯大了嗓門道:“一場戲要三十九兩銀子!”


    “劉勉,劉大人!您別忘了,我們當時講了,一場戲都是一個價錢,九百九十九文銅錢在這個南京城也隻是中等水平,是劉大人您自己選擇了三十九兩銀子的豪華鴛鴦間!”那人也扯大了嗓門喊道:“我們廣和樓的普通間和單間入不了您劉大人的眼,非要豪華鴛鴦樓啊!”


    “你好意思說那是豪華鴛鴦間?”劉勉怒不可遏道:“那明明就是普通大劇場,哪來什麽鴛鴦間?”


    那夥計遊刃有餘道:“敢問這位劉大人,您當時看戲時是不是兩個人呢?那個戲班子是不是專為你演出的?”


    “是。”劉勉聲音小了承認道。


    “您當時看的時候,有人打擾到你嗎?”那夥計繼續問道。


    “沒有。”


    “沒人打擾,專門為您劉大人演出,難道還不是豪華鴛鴦間嗎?”那夥計扯大了嗓門道:“敢問劉大人覺得什麽樣的房間才是鴛鴦間呢?”


    “我看你們就那一個戲房。”劉勉道:“不管交了多少錢都是去那裏,哪來的區分?”


    “反正當時讓劉大人選,大人選的就是豪華鴛鴦間,劉大人說去的就是豪華鴛鴦間!既然是在豪華鴛鴦間看的戲,就得付相應的錢!”那夥計斬金截鐵道。


    “那你說說,什麽樣的戲半柱香的時間都不到。”劉勉質問道:“我再怎麽不懂戲劇,也知道,最短的一部劇也要一個時辰!”


    “劉大人!看樣子您真是不懂戲呀!”那人不屑道:“我們廣和樓的戲不追求時長,而是追求精美優質,說白了就是好看。”接著大聲笑道:“如果我們的戲不好看,劉大人當時就可以不看;可就是現在嫌棄我們廣和樓的戲不好看的劉大人,當時在我們廣和樓,摟著美女,好生瀟灑地連看了三場呢!”


    “就算一場戲三十九兩銀子,那三場戲也才一百一十七兩,怎麽要二百三十四兩?”劉勉再問道。


    “劉勉,劉大人,您又忘了,我們廣和樓是按人數收費的,我們的豪華鴛鴦間是每人每場三十九兩銀子,劉大人您當時可是帶著個絕美的美人兒啊,劉大人忘了?”


    “既然是按人數算,那她的那份,你找她去!”劉勉說出這句話時,感覺自己已沒了昨日的英勇,成了膽小怯弱的懦夫。


    “劉勉,劉大人!當時我們也是打算讓那女人付錢的,可是您劉大人英雄氣概的說都由您來出錢的?”那人嘲笑道:“怎麽?當時在女人麵前想英雄救美,現在卻要當個縮頭烏龜了?哈哈哈哈。”


    圍觀者皆大笑。


    “行,我這就去拿。”劉勉無奈道:“你們把這些東西先都收起來。”


    “好。”那拿著喇叭的夥計對著另外兩人笑道:“兄弟們,收起來吧,給這位劉大人留塊遮羞布。哈哈哈哈。”


    劉勉轉身進入衙門,前往聚英館,進入房間,將那個放錢的小箱子從床後麵找到,轉動機關,看到裏麵放著兩張一百兩的大明寶鈔、三錠十兩的銀錠、一把碎銀子和幾貫銅錢。


    看著自己省吃儉用攢下來的錢,劉勉實在舍不得,但是此時此刻不拿出來,可真就身敗名裂了,雖然自己在錦衣衛已經臭名昭著了。


    將那兩張寶鈔抽出來,抓出三錠十兩的銀錠,撿起四粒碎銀,合上箱子,就剩下幾兩碎銀和幾貫銅錢,已經沒有必要轉動機關,往裏麵一塞,就出來了。


    衙門外的拿著喇叭的夥計,看到劉勉手中的寶鈔,由怒轉喜道:“劉大人,拿出來了?”


    劉勉遞過去兩張寶鈔和三錠銀錠,從懷袋裏抓出銀子一粒一粒地數在那夥計伸過來的手。


    “一、二、三、四,四兩銀子,怎麽樣,夠了吧?”劉勉由悲轉怒道。


    那一手接過寶鈔和銀錠,另一手接過四兩碎銀子的夥計,將那寶鈔、銀錠和碎銀子揣進口袋,撿起剛剛暫放在地上的喇叭道:“兄弟們,迴去吧。”


    “等等。”劉勉攔道:“把欠條和我牌子還給我!”


    “給他吧。”那拿著喇叭的夥計不以為意道。


    接過欠條,伸手去拿百戶的鐵牌,兩手接替間,一個沒拿穩,那鐵牌掉在了地上。


    錦衣衛百戶的鐵牌掉在地上發出的脆響,像是劉勉自尊碎裂的聲音。劉勉彎腰去撿,站起來時,周圍的看客已經走散。他從來沒有想過,成為錦衣衛之後還會受這樣的屈辱;他真不知道,自己何時蠢成了這個樣子。


    旁邊的徐恭見劉勉失神的樣子,上前問道:“劉大哥,怎麽樣,你還好吧?”


    劉勉緩過神,將那鐵牌子揣進懷裏的口袋,對徐恭道:“迴去後和盧文魁查一查這個廣和樓是什麽底細,這麽囂張,敢到錦衣衛門口要錢!”


    “得令!”


    中午吃飯時,劉勉來到了迴鄉酒樓:自從昨日鬧掰後,還不知道那高知怎麽樣了。


    “小二,點菜。”


    走來的還是之前那店員。點過菜後,劉勉問道:“你們掌櫃的呢?”


    “我們掌櫃的不在。”那店員迴道。


    高知不會真的生氣了吧?劉勉想著問那店員道:“那你們掌櫃的去哪了?”


    “迴定遠老家了。”


    “她迴老家幹什麽?”


    “聽掌櫃的講,她爹去世了。”


    高鬥南逝世?劉勉心中驚了一下:那高知要守孝三年呐。


    下午到鎮撫司值房,徐恭端過來一遝官文,放在劉勉的案台上道:“廣和樓的底細查出來了,都在這裏。”


    劉勉隻道:“這麽多?挑精要的講。”


    “是。”徐恭道:“廣和樓隸屬於駙馬歐陽倫的財產,歐陽倫名下有財產:京城最大戲院廣和樓,京城最大豔樓醉花樓,京城最大酒樓迴鄉樓、、、、”


    “等等。”劉勉止住問道:“迴鄉樓?”


    “對,迴鄉酒樓。”徐恭迴道:“迴鄉酒樓掌櫃:高知。”


    劉勉這才明白高知的生意怎麽那麽好了,合著用後世的話來講,是那個歐陽倫入了股啊。


    “其他的掌櫃呢?”劉勉問道。


    “廣和樓掌櫃:歐陽俊,歐陽倫的爺爺的堂弟的孫子;醉花樓掌櫃:歐陽訓,歐陽倫的姥姥的表兄的外孫、、、”


    “行,這三個人,你們派人盯住了,最好給老子逮住什麽把柄!”


    “得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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