處理完高鬥南的案子,已是深秋。


    定遠縣衙門公堂內,劉勉拿著從京城返迴的三名試百戶帶迴的聖旨宣道:“有上諭,原定遠縣知縣高鬥南乃天下官吏之楷模,應官複原職,賜襲衣一件、寶鈔三百兩。原定遠縣知縣錢榮豐貪贓枉法、壓榨百姓,應貶為庶民,由高鬥南複職後親查親審。欽哉。”


    旁邊站著的一名試百戶聽完便遞給跪在地上身著素衣的高鬥南一件襲衣和三張寶鈔;另兩名試百戶則押著跪在前麵的錢榮豐到旁邊的衙獄中,隻聽到遠去的:“冤枉啊!大人!冤枉啊!皇上!”


    劉勉將高鬥南扶起來後,遞上聖旨道:“高縣令現如今洗清冤屈、官複原職,真是可喜可賀呀。”


    高鬥南道:“大人救命之恩,老朽無以為報,隻願犬女以身相許。”


    劉勉連忙拒絕道:“令愛終身大事,晚生不才,怎可貽誤。”


    見劉勉態度如此堅決,高鬥南也沒有強逼。


    不過多日,出來近一年的劉勉一行人,踏上了迴京的路,後麵跟著那條大黑狗。


    踏進錦衣衛衙門,劉勉又返迴到這個不歡迎自己的地方,但自己已沒有離去的理由,這個地方也沒有驅逐自己的借口。


    鎮撫司值房內,多了四名新來的百戶,那四名錦衣衛新人看到劉勉進來,全都站起喊道:“副千戶大人好!佑大明萬年!”


    另一組以嶽恩民為組長的四名百戶看到劉勉隻是不服氣地做個樣子站起來,四副不屑的表情沒有問好。奈何資曆較高,劉勉當作沒看到,對著眼前的八個人笑道:“不用多禮,大家繼續忙。”


    這時走來一名傳送官文的試百戶,劉勉當然認識那試百戶,上前攔道:“徐恭,你什麽時候成試百戶了?”


    “劉大哥,你迴來了。”徐恭道:“你離開後沒多久,經曆司那邊來調令,說我辦差勤懇,在錦衣衛新人受領正職後,擢我為試百戶,直接上差又是劉大哥你。”


    劉勉自然知道其中原因,便道:“既然我來了,就忙我的事,其他人就沒有調動你的權力。你把手頭這件事情忙完後,把我案頭官文整理一下,我迴來再給你安排接下來的事情。”


    “得令!”徐恭接令時喜動顏色。


    迴到聚英館單間,躺在床上,不免胡思亂想。


    自從劉勉升為副千戶,他的時間多了起來,手上的銀子也慢慢的多了起來,他的那顆沉睡的心又漸漸蘇醒。劉勉以為他能夠忘掉,他以為他隻要陷入生存的困境便不再執著,但他終究是逃脫不了自己的宿命,隻要他的情況稍好一些,隻要他的腦子稍微有空,那些過去的,他所在乎的東西又立馬蹦了出來,揮之不去。


    劉勉所妄想的那些變得越來越具體,就是對過去種種不完美的遺憾,對現在所向往的莫大的追求。他一直在逃避,逃避道德氛圍的同化,他還在掙紮,掙紮著不讓自己進入這旋渦之中。


    劉勉曾經是多麽渴望成為錦衣衛,現如今已是錦衣衛副千戶,卻怎是這番模樣?他曾被無情地灌進一套套“效忠”的信條,在一次又一次的排斥拒絕後終於接受;可現如今,他這“效忠”的信條卻淪為笑柄,同時一次又一次地操縱著他幹一切他所不願意幹的事情,卻無法擺脫。


    正想間,傳來敲門聲,劉勉趕忙坐起,開門後見到的居然是指揮使宋忠,


    隻見那宋忠穿著一件普通的官服,看到劉勉後眼中閃過一束光。


    劉勉退後,朝那宋忠行禮道:“見過指揮使!佑大明萬年!”


    宋忠眉花眼笑道:“都說了好多次了,跟我不用這麽客氣。”


    “尊重指揮使大人是應該的!”劉勉迴道。


    “哈哈,你這小子。”宋忠走進來道:“這次出去辦差,感覺怎麽樣啊?”


    “比較順利。”劉勉應著搬出一張凳子,待宋忠坐下後,給其倒了一杯茶,自己也拿了張凳子坐了下來。


    “想來也是順利的,畢竟錦衣衛在外辦差,直接代表皇上,誰敢不給麵子。”宋忠說著喝了點茶。


    “就是可惜不夠徹底。”劉勉道:“那裏的鄉紳雖說不會跟我們作對,但是我們也拿他沒辦法。”


    宋忠笑道:“正所謂,強龍壓不過地頭蛇嘛。沒搞徹底很正常,你要是真把那些人連根拔起,那等你走後,那個地方可得掀起一場腥風血雨,對當地的22生態不穩定,也不利於當地老百姓休養生息。”


    “可是留著那些地頭蛇,老百姓不是照樣受到壓迫嗎?”劉勉疑問道。


    “你呀,還是太年輕。”宋忠泯了一口茶道:“老百姓到哪都是受到壓迫的,一個地頭蛇倒了,又會出現新的地頭蛇。他們就像一塊肉,不是這個地頭蛇吃,就是那個地頭蛇吃,但是不管哪個地頭蛇吃,朝廷都得吃那最大的一塊。倘若因為更換地頭蛇,影響了朝廷吃的肉,那可是:誰都吃不了兜著走。”


    看著劉勉一副茫然的表情,宋忠止言道:“算了,不說多了,說多了你也不懂。等哪天,你坐到了我這個位置,自然而然就懂了。”


    “屬下不敢。”劉勉連忙站起來俯首作揖道。


    “這有什麽不敢的。”宋忠笑道:“不想當指揮使的檢校不是好錦衣衛,你現在幹好自己的本職工作就好了。”


    “是!”


    “其實我這次來是有點事請你幫個忙。”宋忠一副難為情的表情道。


    “指揮使請講。”


    “能不能借我二十兩銀子?”宋忠單刀直入道:“這不年底嘛,手頭上的錢又不夠用了。”


    “指揮使問的什麽話,有需要直接管屬下要就行,有什麽能不能的。”劉勉說著又去床後翻出一個小箱子,打開機關,拿出兩錠十兩的銀錠,放到桌子上道:“指揮使,給。”


    “這怎麽好意思。”宋忠說著拿起那兩錠銀錠,放進袖中口袋道:“應該不會影響到你正常生活吧。”


    “指揮使放心。”劉勉說著將箱子放迴去坐道:“屬下這一年基本上都在家,吃喝住都是田地裏的,衛裏發的俸祿屬下都存了起來,沒有亂花。”


    “好啊。”宋忠感歎道:“真是勤儉持家的好孩子。”


    “小時候家裏窮,一直到現在都舍不得花錢。”劉勉撓了撓頭道。


    “寒門出貴子啊。”宋忠歎道:“沒什麽事,我就先走了,衛裏還有很多事情呢,就不打擾你休息了。”


    “好。”劉勉說著,突然想起來什麽,攔住宋忠道:“指揮使等一下。”


    “怎麽了?”宋忠停下道。


    “有件事想請指揮使幫個忙。”


    “什麽事?”宋忠問道。


    “屬下想從中右千戶所那裏調一小旗過來,由徐恭任其直接上差。可否請指揮使行個方便。”


    聽到隻是個小旗,又聽到徐恭的名字,宋忠笑道:“我還以為什麽大事呢,這有什麽難的,等我迴去給經曆司下個調令,給你安排過來。”


    “那謝過指揮使了。”劉勉俯首作揖道。


    “那個小旗叫什麽名字?”宋忠問道。


    “盧文魁。”


    聽到這個名字,宋忠知道怎麽迴事了,翻然大笑道:“哈哈哈,劉勉你小子,總算是上道了。不錯不錯,有進步有進步。不是我說啊,在官場上混,太清潔了不好,水至清則無魚嘛。哈哈哈哈。”宋忠說著向外走去,隻道:“放心,這件事不是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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