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要嚐嚐三叔做的茶葉蛋?剛出鍋的喲!有時我忙著備料,三叔就會幫我下廚,三叔也是盡得我爺爺真傳的好廚子呢,你……」


    「我娘想要點特別的美食,請你替我做一道別致的小菜,要你親手做的……這是給你的銀子。」他道明來意,麵有難色。


    「春光姊想吃我做的菜了?好的,我這就專門為她做一道,銀子……霍堡主還是收起來吧,你救了我好幾次,我都沒有迴報,若要論錢,我還不知道該給你多少銀子呢,你是想我傾家蕩產呀?」水芙蓉歡快地係上繡花圍裙,飛一樣的移到灶邊,「三嬸,把茶葉蛋拿出去吧,可以開賣了,大夥該等急了。」


    灶台前的水芙蓉揮動著斬骨刀,動作有力而流暢,雖然敞開著門的廚房麵向院子,有清風流動,但難免襖熱,可這一點也不影響她的動作,她每一步都做得有條不紊。


    霍炎庭坐在通風的院子裏,注視著廚房中水芙蓉的一舉一動。


    這個小小的天地裏,瘦小的她顯得自信耀眼,令人移不開眼睛,她渾身上下都散發著獨特的魅力。


    把斬好的肉骨丟進鍋子,水芙蓉端出一個小碟子送到霍炎庭身邊的小幾上。


    「今日肉鋪給我送了上好的肋排,就給春光姊做一道梅子小排吧,酸甜可口,正適合夏日食用,不過要勞煩你多等一會兒。這是我親手做的碗豆涼糕,給你解解悶。」送完點心,又送來一碗茶,給他準備好吃的喝的,水芙蓉步履輕快地重返火爐邊開始翻炒肋排。


    他的目光垂落在方方正正的小點心上。


    碧綠的粗瓷碟子裏,放著一片碧綠的沾水葉子,葉子上正躺著一小塊鵝黃軟糯的碗豆涼糕。


    克儉自律的霍炎庭除了正餐,甚少在外用餐,然而麵對如此可愛又具有深刻芙蓉風格的小點,他不由自主的勾起了食欲。


    小小的涼糕進入口裏,帶來一陣陣可親的涼意,令人通心舒爽,涼意過後是淺淺的碗豆香,一層一層在口中散開,猶如裹紗的女子,一點一點卸去輕紗,露出姣好的麵容。如此討喜的小點心,竟然一點也不膩,隻是微帶淺淺的清甜之味。


    一口下去,他的肚腹皆叫喚著滿意。


    深幽的眸子微微抬起,直勾勾地看著水芙蓉在廚房裏揮汗如雨地辛勞著。


    「三叔,把那罐梅子醬拿出來……對,我春末時親自封的那一罐。」


    「三嬸你甭管了,一會我來泡豆子。」


    水芙蓉就是廚房裏的將軍,自信從容、光芒四射。不知怎的,他忽然想到了葉錦娘,那個他用八抬大轎娶進門的女子。


    她從沒有為他或是他的家人洗手做過羹湯,一次都不曾,她嫌棄火房的氣味,討厭爐火的燥熱,討厭生肉的血水,討厭各種蔬菜沾著的泥土。


    他從未吃過自己妻子用心做出來的家常菜,也未得到葉錦娘任何的照顧。在他們成親兩年多的時間裏,前一年,是他無條件的遷就包容,後一年則是無盡的爭鬥。


    二弟嶽庭剛過弱冠之年便告訴他——「哥,我不想成親、不想娶妻,因為我害怕自己也像你一樣痛苦。」


    那時,他才幡然省悟自己的不幸已深深影響著家人。


    「好了!霍堡主,快帶迴去給春光姊吧。」很有精神的聲音吹散了他記憶中的灰霧,此時他抬起頭,看見的是一張很溫暖可親的小臉,這張臉,總是沾著些油漬或麵粉,從不刻意打扮,他卻覺得美極了。


    第二天,他又再次坐到了那個小小的院子裏等菜。


    「今天二牛叔給我抓了兩隻鴨子,我就給春光姊嚐嚐我做的八寶鴨,這道菜所需的時間也很多,你不介意吧?」


    他搖頭,坐在他昨天坐的竹椅上等待。


    沒多久,水芙蓉端出一個大碗公,遞到他的手裏,「既然來了,試試我們家的午飯,今日我們一家三口就吃這個呢,這叫冷淘,就是將壓製出來的麵條用浸過楊枝的鮮甜井水淋過,夏天吃最是清爽涼快!」


    大碗公裏,清澈的酸鹹汁水裏浸著嫩白的麵條,一看就讓人感到一陣清涼。


    他在大宋境內沒少吃過這種家常的冷淘,但能做得如此誘人的,唯有水芙蓉。


    此後的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第六天,天天他都到小院等候,水芙蓉給他送上各種平常卻美味的吃食,他悉數吃完,再帶著田春光所要的食物離開。


    他們之間很少交談,一半時間她都在火爐旁幹活,他想著往事,眼睛看著她。


    十年來,渾沌疲憊的心情在這個夏天像洗過井水般透徹。


    第七天,下起了大雨,青睚堡裏來了一位貴客,霍炎庭為了處理公事,拖延了些時間,等他安置好大宋來的貴客踏出主廳時,就聽霍光來報,說水芙蓉來了。


    烏黑的辮子上掛著水滴的水芙蓉提著食籃小跑著,來到他的跟前。


    「霍堡主,下雨了,我們很早就收了攤子,見你沒來,我就把今天的菜送來了。哈啾!」她打了一個噴曉。


    「霍光,把我的披風拿來。」


    「不用了不用了!我隻是剛才去了馬廄那邊,去看看道貌岸然馬有沒有乖一點。」她很認真地說。


    方才霍光有領她到馬廄邊轉轉,沒想到龍駒的裝模作樣還是沒有改,那她隻好把做出來的桂花糖球送給別的馬兒吃了,誰教它明明愛吃又愛裝!


    「它叫龍駒。」霍炎庭好氣又好笑地說。


    水芙蓉吐吐舌笑道:「我不久留了,家裏還有活等著我幹,霍堡主再會,明天你要是過午不來,我就再給你送過來。」


    眼見百折青色短裙就要離開,霍炎庭忙道:「我送你迴去。」


    「又騎馬?」水芙蓉在顫抖。


    霍炎庭無奈地吐口氣道:「霍光,備轎,送水姑娘出去。」


    「明兒見喲。」她很可愛地揮手。


    有她在這裏,是一件多麽美好的事!她像一道可口的食物,帶來活命的力氣、爽口的味覺還有全身的溫暖,他無法相信她有一天離開青睚堡會怎樣……


    她每日任勞任怨為青睚堡做著食物,不計代價無償付出,換來的是他的安寧。


    他爹娘為了她留在青睚堡,不再動輒離家數月,令他這個做兒子的不用為兩老操心,近來爹有時候選破例跟他一起商量堡中事務,接任堡主以來,他從未如此輕鬆愉快過。青睚堡上下五千口,還不算分號的人手,生意遍布大江南北,他的責任重大,有爹幫忙,他感覺輕鬆不少。


    她真是不可或缺的好女人!從他乃至青睚堡,她都極為重要!


    而她的脾性溫和,待人大方,偶爾的遲鈍反而很可愛,他多想不放她走,自私地留住她啊。


    第二天,他照舊出現在芙蓉坊的小院裏,同樣等待,以及被喂食。


    昨日沒有吃到她親手做的東西,他鎮日都覺得餓,青睚堡的廚子送來不少吃的,可他就是吃得不舒服。


    邊想著,七八個油炸喂餛飩邊進了肚子。


    說不上癮是假的,他愛極了這個平凡卻溫馨的院子,愛極了平凡卻又爽口的吃食,愛極了那個平凡卻耀眼的姑娘。


    對!他愛上她了。


    「霍堡主,勞煩你今天多坐會兒,今日生意有點忙,我先烤下午要販賣的芝麻燒餅,再給春光姊備吃的,今日的客人實在太多,應付不過來呀,你請自便喲。」


    比從前更為深遠的冷眸,此時鍍上灼熱的情感直視著才到他下巴處的小腦袋。


    而她很忙,忽略了他火熱的目光。


    這樣也好,斂往眼睛裏快要迸發的濃情,霍炎庭苦笑,他有什麽權利把這麽美好的女子扯進他一團混亂的生命?


    他不配!


    一個連妻子都保護不了的男人,不配得到水芙蓉,她應該得到更好的男人!


    皓月高掛,高原上的夏夜既涼爽又清澈,紫溪城的城民們都會在這個時候聚在紫溪河邊,點起熊熊的篝火,用熱情的舞蹈享受夏夜的美好。


    收拾好攤子,水芙蓉讓三叔跟三嬸到紫溪河岸去散散心,看看熱鬧,她自己著手準備明白要販售的吃食。


    「水姑娘。」


    有人叫她?


    「紫溪河邊那麽熱鬧,城民們唱起山歌了呢,你不去瞧瞧?」一身紅衣,幹練又不失親切的田春光帶著雪梅


    立在小院的門口。


    「春光姊?你這是要去紫溪河畔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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