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他們都沒太快打車。


    過年的大街上空無一人,就連沿途的店麵也都關了門,來來往往的,隻有看似冰冷的車輛。


    冷澤安也不知道為什麽,今晚就是想多散會步。


    “好想退休啊!”許曜燃感慨,“天天看我家小怡在蹦躂廣場舞,可把我羨慕死。”


    “唉,沒辦法,我們男人退休晚嘛。”冷澤安說起這個話題,也深感無奈,“說到這個,葉曉昕是不是也今年退休?”


    “是啊,她下禮拜請吃飯,也叫了我呢。”他用胳膊拱了拱冷澤安,“喂,你這次還是不肯去啊?”


    “嗯。”他的側臉在夜色中,有點模糊,“不去了,你幫我把祝福帶給她。”


    “你別這樣了。”許曜燃雖然勸了很多迴,但還是忍不住囉嗦了幾句,“人家葉曉昕真不是什麽氣量小的人,她當年是賭氣說過不要聯係了,可後來她是真沒記恨你,他們夫妻倆已經跟我提了好幾次叫你一起出來吃個飯了,你怎麽就這麽倔呢?”


    “不是我不想。”冷澤安苦笑,“我真的沒臉見他們。”


    “你別這樣想,顧梓霜走了是因為意外,不是因為你。”


    “我知道,可當初葉曉昕是多希望我和她好好的啊。”他心頭泛起了酸澀,“但我卻辜負了她的信任,讓顧梓霜在人世間的最後那段日子,過得這麽壓抑。”


    他很長一段時間都在想,如果那段日子,多陪陪她,該多好啊。


    “你說得沒錯。”許曜燃步伐放慢,認真地對他說,“可顧梓霜已經讓你遺憾了,你還準備為自己和葉曉昕他們的人生留下更多遺憾嗎?”


    冷澤安腳步不自覺頓住了。


    “我們這個年齡,有些現實問題不得不考慮了。”許曜燃的步伐隨之停了下來,“你有沒有想過,假如那些昔日的朋友,哪天有誰突然離開了,你會不會覺得很後悔,沒在他們活著的時候好好見一麵?”


    冷澤安心中有所動容。


    他說得都對,其實這些年,越不過這道坎的人不是葉曉昕和陳航,自始至終,都是他自己。


    冷澤安看向許曜燃,眼神欣慰:“不愧是女兒都這麽大的人,真比當年成熟不少啊。”


    “別廢話。”許曜燃捶了下他的肩,“我家許朵年底結婚,記得來當個證婚人啊。”


    “好說。”冷澤安釋然地笑了,“不過在此之前,你先組個局,叫葉曉昕他們出來吃個飯吧。”


    許曜燃先是詫異了一會,隨之突然瞪大眼睛:“你答應了?”


    “嗯。”他點點頭,“他們不是還和candy姐夫妻倆是親家嗎?一起叫出來吧,我們聚聚。”


    許曜燃激動得眼眶都濕潤了:“你終於想通了啊……”


    “你怎麽迴事啊?”冷澤安揶揄道,“這點破事也能把你惹哭?”


    “哎喲,我高興嘛……”許曜燃抹著奪眶而出的淚,“年齡上去了,情緒可真有點不好控製啊。”


    他們沿著街走了好一會,聊到了淩晨一點多,兩個人也都哈欠連天,困得眼皮打架了。


    許曜燃叫的車先到了,臨走前,他特地再提醒了冷澤安一遍,下周末一定要來飯局。


    坐上車的許曜燃還在偷偷地笑著,他幾乎可以想象到那個時候,冷澤安和他們夫妻倆久別重逢、抱頭哭得眼淚一把鼻涕一把的樣子,一定好笑極了。


    冷澤安在路邊,看著許曜燃的車揚長而去,心中也是感慨萬千。


    其實,他也挺緊張的。


    想來,和葉曉昕他們也有三十多年沒見了,開場白該說什麽好呢?


    算了,到時候的事,到時候再說吧,現在他隻覺得很冷,想快點迴家。


    他低頭看了看打車軟件上的車牌號,又抬頭張望了一番,果然,他叫的那輛車正從斜對麵大轉彎過來了。


    他笑了笑,正準備走到街邊。


    而剛跨出去兩步,突然一陣抽搐感的劇痛從心口處傳來,冷澤安下意識地彎腰捂住了心口,也就那一瞬間,他竟在零下幾度的寒冬裏,大汗淋漓。


    心跳好快,快到失控。


    車子已經在他麵前停下一會了。


    司機開了窗,大聲問道:“先生,是你叫的車嗎?你現在上車嗎?”


    冷澤安大口喘了兩下氣,張開嘴,卻發不出聲音。


    他對司機點了點頭,準備走去車門旁。


    而身子還未來得及站直,又一陣錐心的疼痛感侵襲了他的心口,一陣天旋地轉的眩暈突然而至,他喘不過氣,身旁沒有任何支撐物。


    修長的身子,重重地倒在了地上。


    “先生!先生!你怎麽樣了?!”


    司機的呐喊聲仿佛越來越輕,最後被一陣劇烈的耳鳴聲覆蓋。


    視線所觸及的,是很遠很遠的暗夜天際,今夜無星辰,唯有一輪彎月懸掛。


    那一刻,腦海中浮現起的,是很多個月色皎潔的夜晚,他和另一個高挑纖瘦的女孩,互相踩著對方的影子,不知不覺,就到了她的家門前。


    最後的那刻,他含著笑離去了。


    --------


    冥界的亡靈接納局,又突然出現了顧梓霜的身影,她的身後,跟著意外製造局總管蕭池宇。


    神官長還是啥也不知道,啥也不敢問,照著老規矩,準備好椅子和茶水,然後和手下的人忙起了自己的活。


    “神官長。”蕭池宇看著排隊登記的人群,輕聲問顧梓霜,“我們為什麽來這?”


    “先喝茶。”顧梓霜一臉漠然地拿起杯子,“一會就知道了。”


    蕭池宇很乖地閉上嘴,繼續看著人群繼續走過。


    直到看見一個男人,蕭池宇拿著杯子的手瞬間頓住了。


    那張容顏,劍眉星目,棱角分明,在人群中耀眼無比,和自己的臉……長得太像了。


    死去的人到了天界或冥界都會恢複年輕時最高光的時刻,對蕭斌而言,也同樣如此。


    蕭池宇不自覺站起了身,而蕭斌卻嘴唇發了顫,兩行淚水不自覺從眼中流了出來:“池……池宇啊……”


    “是我。”蕭池宇雖然心中已猜到個大概,但還是想確認一下,“冒昧問一句,你是?”


    蕭斌還沒來得及迴答,顧梓霜先搶答了:“他是你爸。”顧梓霜衝蕭池宇挑挑眉,用下巴指了下門外,“去敘敘舊吧。”


    蕭池宇感激地對她點點頭,拉著蕭斌往外走去。


    他們一走,亡靈接納局的神官長正準備把椅子和茶水給撤了,但看顧梓霜還在原地穩如泰山,就隻能繼續幹著自己的事。


    沒過多久,他們都看見了一個熟麵孔。


    神官長有些訝然:“你是……上任天意製造局神官長冷澤安?”


    他跟著天帝來過不少次冥界,為了吵架……所以這裏的人對他還是眼熟的。


    顧梓霜隨之微微抬了眼,同一時刻,剛點完頭的冷澤安看了過來。


    兩人的眼神碰撞上了。


    冷澤安還是少年時的模樣,自然白皙細膩的肌膚,一頭亞麻灰色的短發微卷有型,彌漫著水汽的雙眼像小鹿般清澈迷人,雙眼之下,是輪廓好看的挺鼻薄唇,臉部弧度優美而不失剛毅,他的長相很溫柔,卻也夾雜著幾分孩子氣。


    在看見顧梓霜的那刹那,他的雙眼倏地亮了。


    “顧梓霜……”


    顧梓霜指尖摩挲著杯子,眼神卻刀刃般冰冷刺骨。


    冷澤安下意識地要衝著她跑來。


    下一秒,雙臂被身後的人緊緊攫住。


    同一時刻,顧梓霜手上的空杯子,“砰”的一聲,重重地倒扣在了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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