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的一整個月,冷澤安幾乎每晚都會夢見顧梓霜。


    夢境的內容都不太相同。


    夢到過一些和她曾經真實發生的生活片段,一些不值一提、如今卻永遠失去的畫麵。


    夢到過她安靜地對自己笑,可無論他問什麽,她都沒有迴答。


    夢到過她漸漸離去的孤寂背影,她明明走得很慢,可無論他跑得多用力,都追不上她。


    夢到過她和自己牽手、擁抱、接吻,可醒來後,心裏更多的卻是空曠與悲傷。


    還有夢到過……她在火中,滿臉鮮血,絕望地看著自己。


    曾經經曆過的夢魘。


    “顧梓霜……你可真是不放過我啊……”


    lucifer酒吧,喝得酊酩大醉的冷澤安趴倒在桌上,一滴淚順著他的眼角落在了冰冷的桌麵上。


    “好了,別喝了。”許曜燃擔憂地拍著他的肩膀,“你這樣下去傷身體啊。”


    這一個月,冷澤安幾乎每天都在酗酒,且迴迴都指明要喝野格。


    許曜燃一直想攔,卻也攔不住,他這個人看似聒噪,但實則也是個心軟的人,他怕冷澤安如果酒都喝不了,就更沒發泄的方式了。


    “燃哥,你知道嗎……”冷澤安重重地拍了兩下他的肩,嗬笑中吐出了一絲酒氣,“我知道顧梓霜活不了很久的,早在二十多年前就知道的。”


    許曜燃:“……”


    這……他怎麽會知道?


    “我也知道她在另一個世界,一定會比現在好。”他有些口齒不清地念叨著,“至少藍歸允那家夥……他對顧梓霜,比我對她好多了。”


    許曜燃也是麵露難色地聽著,一邊拍著他的背以示安慰。


    “可我怎麽就這麽不想放她走呢……”他一手撐著額頭,哭得很用力,也很淒涼,“都怪我,是我活該……”


    好在酒吧音樂聲太大,沒人注意到這個角落。


    許曜燃叫一旁的服務生幫忙看住他,於是轉身便疾步趕到了員工休息室。


    “他怎麽樣了?”韓青伊一見他便焦急地起身,“還是喝多了嗎?”


    “嗯。”許曜燃點點頭,“我會好好安頓他的,你早點迴去吧。”


    這一個月,韓青伊每天都來,她沒告訴冷澤安,隻是和許曜燃偷偷商量好了,藏在了他的休息室裏,直到確定許曜燃能把醉得不省人事的他帶迴家,她才放心離開。


    她最討厭冷澤安如此放肆地喝酒。


    隻是,她不敢攔了,她怕他們之間又和曾經一樣,更怕突然哪一天,冷澤安又不要她了。


    可每天看著自己的男朋友為了另一個女人如此悲痛欲絕,她心裏又何嚐好受了呢?


    她忍了好一會,才忍住了淚水,沒在許曜燃麵前失控。


    “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許曜燃怔怔地看著她。


    “帶我去見他吧。”


    那一刻,韓青伊暗自做了個決定。


    喝太多酒而睡得懵懵的冷澤安,突然被提走了,韓青伊雖然個子小小的,卻牟足了勁才把他從酒吧裏扯了出去。


    “青……青伊?”冷澤安使勁甩了甩頭,以為自己眼花了,“你怎麽來了?”


    他們這個月裏,約會完全沒有,僅有的幾次見麵也是韓青伊趕去他家,陪他散散心。


    “你還知道是我嗎?”她壓製著怒氣,“我以為,你已經忘了我還是你女朋友了。”


    冷澤安默了片刻,垂下了頭:“對不起。”


    他從內到外,散發出的都是頹喪的氣息,韓青伊本以為他會慢慢接受現實,可她看見的,卻是他變本加厲地摧殘自己。


    “澤安。”她握住他的手,幾乎以懇求的語氣說著,“真的可以了,顧梓霜迴不來了,你要有你的生活啊。”


    冷澤安仍是死氣沉沉地下垂著眼簾。


    韓青伊咬了咬牙,終於說出了口:“我們結婚,好嗎?”


    他終於抬起頭看向了她。


    眼神中沒有欣喜,隻有詫異和不解。


    “你說什麽……”他還是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說,我們結婚,好嗎?”韓青伊再重複了一次,“我們開始新的生活,下半輩子,是我韓青伊陪著你,不是顧梓霜。”她苦笑一下,“我們……總要結婚的吧?”


    是啊。


    他前世一定給自己的命簿上安排過結婚,這種人生大事,一般不出意外也不會被改動。


    他必須按著命簿的方向走,才能盡快完成這一世吧。


    “冷澤安,你給句話好嗎?”韓青伊著急了,眼眶也紅了起來,聲音裏帶著哭腔,“我一個女孩子都主動跟你求婚了,已經很委屈了,你不要這個態度了好不好?”


    冷澤安嘴唇微啟了一下,呐呐了一聲:“好。”


    “你答應了?”韓青伊眼中閃過欣喜,“你真的要和我結婚了嗎?”


    他已經沒了說話的力氣,隻是麻木地點了點頭,直到韓青伊跳起來抱住了他,他的神情也仍是僵著的。


    ------------


    冥界。


    一汪暗灰色池子,一眼望不到邊際,唯有走近後,方能看見池子裏躺著一個個亡靈的魂魄。


    怨靈淨化池裏,堆積著無數需要除卻的怨氣,也正因如此,池水的上方永遠都彌漫著無止盡的黑煙。


    這裏的壓抑程度,僅次於亡嬰收容所。


    藍歸允站在池邊,對著離岸最近的一具身體,凝望了許久。


    “冥王大人。”怨靈淨化池的神官長被他召來,向他恭敬地作了個輯。


    “我想知道,這是怎麽迴事?”藍歸允眉頭微微蹙著,音色冷淡,“已經一個月過去了,顧梓霜為何還沒醒?”


    理論說,這一世的顧梓霜應該單純衝著贖罪的目標而活的。


    再通俗點說,這一世80%時間裏,她都是隨便活活的,和她上一世所受的委屈完全沒有可比性。


    她應該很快就醒來的,即便還積攢了一些怨氣,也應該淨化幾天就夠了。


    “迴冥王大人,顧梓霜的情況比較棘手。”神官長麵無表情地解釋著,“她這一世本就是帶著些不甘的怨氣而死的,再加上她恢複了前世的記憶。”他頓了頓,“而兩世給她造成傷害的,偏偏是同一個人。”


    藍歸允凝視著顧梓霜,心中泛起了一絲惆悵。


    “我最擔心的事,果然還是發生了。”


    他更擔心的是,她這次又要一睡就睡上幾百甚至上千年,他藍歸允可等不了這麽久了。


    不知道,她這次能不能挺過去。


    神官長也在一旁沉默了。


    他的視線裏,看見了藍歸允擔憂的眼神,那是一向神清氣閑的冥王甚少有過的神情。


    怨靈淨化池中,顧梓霜一身白裙,如蓮花般澄淨無暇。


    她的眉頭微微蹙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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