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丘想了想,問道:“可是飯菜不可口,去廚房找吃的去了?我想那個姐姐那麽好看,應該是不會去諸位天神或者是後麵賑災區區玩吧,會嚇壞她的。那邊實在是沒什麽好玩的,到處都是誌願者和受苦受難的人,願他們早日逃離苦難。”


    我揉揉他的腦袋,笑道:“你其實更應該去當個和尚,普度蒼生,救苦救難。”


    “當道士也可以普度蒼生啊,如果有一日我飛升成仙,那擁有了更大的力量,就可以幫助更多的人啦!”雲丘的黑眼睛亮晶晶的,我拍拍他的肩膀,突然想到七鳶的阿木,在古塔的時候應該就目光純潔得像他一樣。


    “你先迴去,夜深了。”我說完,突然想到什麽,扭頭往最後麵的那個院子走去,雲丘撐著傘衝我說道:“你自己找得到她嗎?”我點點頭,她應該又去了那個地方吧,女媧像的後麵。


    女媧殿一個人都沒有,冷冷清清,其實說來也在情理之中,外麵下了那麽大的雨,到處都是剛剛搶救出來的傷員,又有誰會在這個時候來求神拜佛呢?關鍵時刻人人都知道不如求己。我走進去關上門,燭火搖曳,可能隻有那個老道長死到臨頭,都堅信著自己的使命吧。


    他的使命,好像是,替女媧贖罪。


    七鳶就跪在蒲團上,消瘦的後背薄薄一層,好像風一吹就能折斷。


    我走過去,像老道長那樣生起擺在旁邊的小爐子,燒開一壺水,然後放兩撮茶葉到兩個青瓷杯裏,再衝上開水,茶香氤氳,我端起一杯拿在手裏,端起一杯放在七鳶麵前。


    七鳶看著高高在上低眉斂唇的女媧娘娘,輕聲說道:“女媧娘娘是我們蛇族的祖先。”


    我點頭。


    “你是我們蛇族的叛徒。”


    我搖搖頭。


    “史書上記載,你背叛了蛇族,親手殺死了酋長蚩尤大人。女媧娘娘作為蚩尤大人手下蛇族的族長,聯合其他長老殺死了你,將你的元神封印在噬月古塔,永世不得輪迴。”


    我默然不語,將手中的熱茶一飲而盡,重新又續了一杯,那我到底是誰呢?他們說我是蚩尤,你卻說我背叛了蚩尤。


    我想相信你,可三人成虎,容不得我不信他們。


    她輕輕笑了,弓著腰低下了頭,雙手掐住蒲團,關節都因為用力而微微泛紅:“我剛剛又試了試,蛇族族人還是不肯放我進去,我想,這不是因為我弄丟了五柯,而是因為我和你這個叛徒在一起。”


    “墨舒,其實我一開始就知道你是誰,但我想把你帶出來,你待我如此好,我受之有愧。”


    “墨舒,被囚禁在一座孤塔裏兩千年,日日受烈火焚燒之苦,我都替你感到難過,我都可憐你。”


    “墨舒,可如今我被族人拒之門外,誰又來可憐我呢?”


    我一時不知該如何迴答她,我沒想到,她竟是為了我。心裏有個聲音一直在喊:抱住她,抱住她,抱住她!我慢慢地走上前,蹲下來扶正她的肩膀,她的眼睛和我對視,雙目通紅但是眼神堅定,眼淚仿佛兩行清泉,汩汩落下。


    “我是誰,其實並不重要。”我一字一句地說道,原先壓在心頭沉甸甸的心事轉眼就消失了,一下子感覺無比的輕鬆與暢快。她緩緩笑了,眼睛轉向地麵半涼的茶水,“重要,我覺得,這很重要。”


    她倏地站起來,拉著我的手徑直跑到女媧神像後麵,抬頭問我:“這次我想相信你。你法力恢複得如何?”我想了想,說道:“滿打滿算,兩成。”她笑了:“那也夠了。戰神蚩尤的神力,我想劈開這個結界不成問題。”說罷她小心翼翼掀開她身上一層一層的綢布,藍色、紅色、黃色、白色……到最後一層黑色的時候,我抓住她的手腕,衝她輕輕搖了搖頭。


    “怎麽了?”她迴頭疑惑地看著我,我看著她的眼睛,不確定地問:“你確定,這次要相信我?”


    她點點頭,垂眸不在乎的笑笑:“這麽長時間看來,好像也就你靠的住了。”說罷就要繼續掀開,我心下一緊,總覺得有什麽不好的事情要發生,抬手拽她過來,離開重重疊疊的簾幕,輕聲問她:“你可要想好,我一旦將這結界打破,你很有可能要與全族人為敵,你,想好了嗎?”


    她突然沉默不語了,掙脫我的桎梏,後退一步和我拉開距離,臉上不悅的神情慢慢地越發明顯,她抬頭緩緩說道:“五柯雖然是十二蛇子之一,但他從來不受父王器重,甚至可以說,父王還有一些厭惡他!可我不一樣,我從小天賦異稟,雖然馭火術未曾公布於眾,但是你知道的,我過目不忘。我自小就受盡寵愛,是他們私下公認的王儲!就憑我們兩個這樣地位的懸殊,我就不應該被擋在門外。”


    “現在五柯在哪,其實根本就不重要,甚至有可能在那次爆炸中不幸死掉了都有可能,那都是他運氣不好!但我不一樣,我不一樣……古塔坍塌根本就不是我的錯,大哥也替我拿迴了藍石晶,救了母後,為什麽他們還是不願意讓我迴去呢?墨舒,這都是因為你,都是因為你啊!他們知道我把你放出來了,他們害怕,他們怕你卷土他們害怕,他們怕你卷土重來東山再起,他們,怕你毀了整個蛇族。”


    我點點頭,她還要繼續說下去。


    “後來你跟我說你是蚩尤的時候,我竟然有一絲興奮,蚩尤啊,蚩尤啊!偉大的蚩尤大人,偉大的戰神!我想相信你,我想告訴他們,你不是叛徒,你是我們偉大的蚩尤大人,一切都弄錯了,史書錯了,神話也錯了,你的存在足以推翻所有的謠言傳說。墨舒,跟我迴去,跟我告訴他們,你是蚩尤,我沒錯,我放出來的人不是叛徒,是蚩尤啊%……”


    七鳶越說越激動,嘴唇劇烈地抖動著,身體也跟著顫抖,我走上前,她猛然推開我,一下子蹲下去,捂住臉不住地哭泣:“你知道我有多害怕嗎?那天我一次又一次地衝向結界,一次又一次地被彈迴來,我消耗完我所有的法力了,所有的法力……為了支撐著迴去,我現出原形,卻險些被那個臭道士抓來泡酒!我想逃到你身邊,可你身邊有了個和赤魅一模一樣的女人,我沒辦法,隻好迴到‘雁南飛’,即使那個地方肮髒得讓人惡心。”


    “你不知道我有多害怕,你不知道被全世界拋棄的滋味有多難受,我大哥就站在結界後麵,他不愛我了,他不再疼愛我了!他冷漠的好像個陌生人,勒令我迴去尋找五柯的下落。可五柯……他萬一要是死了呢?他要是死了,我豈不是再也迴不去了?”


    “所以,這就是你不想讓他死的真正原因?”我感覺自己的喉嚨都幹得發緊。


    七鳶點點頭,輕聲笑道:“墨舒,你不會真以為我和他是兄妹情深吧?在古塔,如果想要出去,那一定得是兩個人的血融合在一起才能打開結界。拔山和肥腰他們兩個,隻是單純想得到陰陽魚而已,而且出去的方式,未免太過暴躁衝動了些。墨舒,我後來才知道,原來上古神器陰陽魚,是用我和五柯的眼睛煉成的。”


    我輕輕歎口氣,一時間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才好。


    “我是純陽體質,五柯是純陰體質,而我們全身精氣又聚集在眼睛處,所以肥腰挖去我的眼睛,我才會修為大損,才會重傷難愈。墨舒,可現在不一樣,現在我有你了。”她站起來,擦掉眼淚,走過來輕輕抱住我的腰,把頭貼在我的胸前,溫柔依偎著,“墨舒,你能帶我迴去的,對嗎?”


    我點點頭,雙手不由自主地貼上她的後背,她消瘦的蝴蝶穀暴露在空氣中,光滑的肌膚如冰雪凝脂,在我的撫摸下微微顫抖,她更緊地抱住我了,微微抬頭,鼻翼微張,唿出的熱氣噴在我的鎖骨上,有些發癢。我低下頭看著她微揚的側臉,點點淚痕還沒有幹透,眼眶微紅,泛著淚光。


    好一副梨花帶雨圖。


    我鬼使神差地吻了上去。


    那天晚上雨下得很大,雷也一個接著一個響起,黑色簾幕的後麵沒有什麽所謂的結界,女媧殿的燭火也沒有熄滅。我抱著她躺在客房的床上,抬手替她掖好她剛剛蹬開的被子。一個人無眠到半夜,半夜天晴了,整個天空都幹淨得嚇人,月亮從山腰爬上來,慵懶地伸開銀白色的光芒,光芒輕輕悄悄地掛在七鳶臉上,掛得她輕輕彎起的唇角。


    不用何事秋風悲畫扇,其實最美好的也不一定就非得是初見,現在我也覺得格外美好。


    第二天我起的也很早,因為外麵來來往往的人很多,不停地有傷員送過來,我怕驚擾到她,就把她放在床上,然後披好衣服走到外麵去看。


    剛關上門就看到指揮物資分布的武青杉,他看見我也顧不上客套,衝我微微頷首,我走過去扶了把差點跌倒的搬箱年輕人,那個人道聲謝,我越過他走到武青杉身邊。


    武青杉處理好手頭的事情之後,扭頭看向我,臉色微微一變,說道:“沈先生臉上怎麽有妖氣?”


    喲,這你都看得出來,看來道行不小。


    我搖頭笑道:“大約是有了天災,妖孽都出來橫行了吧。”


    不料他並沒有被我的玩笑打動,而是臉色越發陰沉肅穆:“不,沈先生,我沒有開玩笑,您最近……可是遇到了什麽麻煩?您身上真的妖氣很重,而且如果我沒有猜錯,這……還是一個有幾百年道行的小蛇妖!不過先生您不要怕,雖然貧道擅長醫術,但這捉妖……”


    “也是在行的?”七鳶的聲音突然在對麵響起,我抬起頭,看見她正走過來,一襲輕輕淺淺的綠裙顯得她格外清純動人。


    我拉著她的手,把她拉到身邊,低頭笑道:“其實你穿綠色也蠻好看。以後可不可以少穿些紅色?”


    她頭一扭,傲嬌道:“偏不!”


    身旁的中年道士臉色越來越沉,我在他出聲之前搶先一步,說道:“對了道長,介紹一下,這是……我女朋友,七鳶。”七鳶臉色一紅,隨即大大方方地對武青杉笑道:“道長好。這次多謝道長,我們二人才能有落腳的地方。”


    武青杉麵沉如水,看了我倆一眼,冷哼一聲拂袖而去。


    七鳶見他走遠,趴在我耳畔輕輕說道:“我跟你說,就是這個臭道士,想捉了我去泡酒!哼,本公主豈是你想抓就能抓到手的?”我揉揉她的腦袋,笑著說道:“你呀,我先去找他問些事情,你到四處轉轉?”


    她乖巧地點點頭,抱著我的胳膊柔柔一笑,我叮囑道:“可不許亂跑,讓我找不到你。”她又乖巧地點點頭,我鬆開她,前去追那道士去了。


    可是那個道士好像並不買我的賬,一直陰沉著臉故意不和我說話,我跟在他身後,一直等著時機,終於見他身側無人,一把拽過他,將他往樹上撈去。可沒想到這個道士也有些工夫,抬腳一踢,將我與他分開,我繼而出手,一拳擊他麵門,他反手側身,雙手為爪,探我下路,我迎爪而上,攥住她手腕把他背在身後,鉗製得死死的,起身上樹。


    黑刀出鞘,落在他的頸部,讓他動彈不得。


    “你到底是誰?”他怒極,卻很有分寸地不大唿小叫,聲音臉色裏也看不出半點慌張恐懼。


    嗯,是個很有底氣,心理素質很高的道士。


    “老祖宗怎麽死的?”我也不和他拐彎抹角,雖然這棵樹枝葉繁茂,躲在這裏麵不會有人發現,但畢竟是在公眾場合,一切還是小心為妙。


    他不屑道:“自然是受天威,被劈死的。”


    “他明明在今天早上就留字條下山雲遊,如何在山上被劈死?”這件事明明白白的有疑點,他卻還在這給我打馬虎眼!真是當我墨舒吃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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