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將它抱在懷裏,她站起來要抱住我的脖子,很自然地撫摸它的皮毛。它漸漸安靜下來,緊緊抱著我的脖子,我突然感覺到脖子裏有溫熱的水漬,我想放開它,它卻抱的更緊,水漬流的更多了,我隻好任它去了。


    一瞬間,覺得它不是一隻單純的小狐狸,而是一個人。


    我沒來由的對它產生好感,沒來由的想要護著它,讓它安安生生的在我懷裏。


    躁動寂寞了許久的心,在那一晚,突然安穩下來。


    窗外被啃食的月亮也似乎比以往更為圓滿明亮。


    第二天早上她是被我摔醒的。


    我之前說過,一大早太陽升起的時候,我渾身會燃燒起來,遭受一遍烈火焚身之苦。她昨晚一直睡在我懷裏,我為了這火焰不波及到她身上,在火苗燒起來的那一瞬間將她扔了出去。


    她醒來後看見我渾身著火的樣子當然很著急,情急之下竟突然化作人形,身姿曼妙容貌傾城,舉手投足都是令人心醉的氣質。她滿麵愁容淚水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不停地滑落,櫻桃小口不點自紅,一張一合喊著:“沈……郎,沈郎!”雖然我不知道她喊得是不是我,可這聲音已經讓我由內而外骨頭都全酥了。


    素手拎起昨天沒用完的半罐子水,猛地潑在我身上。隻是她不知道,這火遇水反而燒得更為猛烈,她一看,無力的垂下手,嚇得罐子都摔得粉身碎骨,眼淚掉得更狠了。


    雖然她哭起來更是美得別有一番風味,可這種美卻無端讓我心生苦悶,一時間難以自懷。我歎口氣,往後走兩步安靜坐下,咳嗽兩聲,雖然身上灼痛難忍,但好在我喉嚨還是能說的出話的。


    “你,你別哭。”我不知道應該怎麽樣安慰她,隻好告訴她實情,“這是我每天早上都要經曆的事情。”


    她聞言愣住了,站在原地看著我,一時間忘了哭泣。


    我見她安靜下來,便說道:“那個……我,我也不知道你叫什麽……”


    “不,不……”她抽抽搭搭地哭著,我擺擺手,說道:“你別說話,聽我說。我每天早上都會被火燒一遍,燒成焦炭的樣子,然後晚上月亮升起的時候再變迴你昨天看到的樣子。哎你別哭,我這樣,已經很久了,所以不會有太大……太大的事的,就是……唉,就是有點疼,沒事,一會兒,一會兒就過去了……”


    正說著,這火越發的猛烈起來,她嚇得這次都忘記了哭泣,睜著一雙大眼盯著我,兩行眼淚像夏天的大雨,嘩啦啦流個沒完。


    往後我被燒的次數多了,她也就見怪不怪不再哭了,可每次看著我烈火焚身的時候,神情總是木木的呆呆的,像是中了邪。


    大部分的時候她還是隻狐狸模樣,隻有到了晚上臨睡前才變一會兒人形,勾的我心神不寧,總是望著她的身影挪不開眼。雖然美貌無雙,可她嘴裏時常吐不出來一個字,即使說話最多也隻能說兩個,最常見的是“沈郎”二字。我不知道這沈郎是誰,聽起來好像是個男人名字,後來我發現,她原來是在叫我,那麽沈郎,是我的名字嗎?


    那麽沈郎,是我的名字嗎?


    我給她起名叫“赤魅”,因為她皮毛赤紅,狐狸又擅長魅惑他人,所以便給她起名叫“赤魅”。


    當我告訴她這個新名字的時候,她隻是呆呆將我望著,望了一會兒便跑到一邊自己玩去了。


    再後來……她陪我度過了很長很長的一段時間,那段時間我很快樂,她漸漸恢複了語言功能,跟我說很多很多外麵的事情。隻是她望著我的眼神一年比一年複雜,從一開始的眷戀,到後來的迷惑、不安、懷疑……終於有一天,她跑了。


    塔內來了隻虎妖,肥肥壯壯,和她很是親昵,一直住在最上麵幾層,到後來直接把她擄過去待了好幾天。那幾天我經常站在他們腳下的那一層,她的笑聲響亮又清脆,像是在告訴很多人她很快活,很開心——這樣的笑聲,我好久好久沒有聽過了。


    我很生氣,我覺得她背叛了我,拋棄了我,她的笑容正在展現給另一個男人,她在別人那裏歡樂!


    我第一次嚐到妒忌的滋味,它像一粒種子在我心裏發芽生長,慢慢變大慢慢變大……終於有一天,我拿著刀衝上去將拔山的人殺了個大半,赤魅跟我迴來了,我卻不再像以前那樣對她。


    我和拔山劃清地盤,從今往後互不幹涉互不來往!


    赤魅被我鎖在特定的樓層裏,我不許她出去。我怕她走,怕她跑出去不再和我說話。她迴來的那天晚上要出去,我不許,我們兩百年來吵了第一個架,我險些動手打了她……她含著淚叫我沈郎,可那次,我突然覺得她口中的“沈郎”不是我,而是另有其人。


    我冷冷地問她:“你口中的‘沈郎’其實一直都不是我對嗎?”


    她低頭不語,淚珠子一顆一顆砸在手背上。


    我冷笑一聲,覺得很是嘲諷:“是那隻虎妖吧。赤魅,從今往後,不許再叫我‘沈郎’!”


    她一直低著頭哭,我心中煩悶,從樓梯口一口氣衝到一樓。耳畔迴蕩著她的哭聲,還有那句柔腸百轉哀怨萬分的“沈郎”。


    我始終難以忘懷。


    一樓是個好地方,清淨而且舒適,我在那裏修了個結界,然後安心窩在裏麵閉關修煉。雖然我將拔山五分之死的手下都殺光了,但到底也是殺敵一千自損八百。法力消耗太快需要好好休養,我閉目專心修煉,可腦海裏揮之不去的還是她的淚水和笑聲——心中愈加煩悶異常,周圍冷寂無聲,更是讓我躁動不安,才短短一百來天,我便好像過了一百多年一樣。


    赤魅的音容笑貌日日在我腦海裏迴放,讓我每時每刻不忍受著這種煎熬。後來我知道了,這個,叫做思念。


    我覺得我如果再這樣修煉下去,非得走火入魔不可,可我又不想那麽快地上去找她,顯得我好像很在意她一樣,不行,我不能這樣,於是我又強撐著不去想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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