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席柔軟,程渝落入其中,並未感覺疼痛,隻是腦袋天旋地轉。


    待她腦子清晰時,卓莫止壓住了她。


    他眸色陰森,似寒夜魎煞。


    他的手長期握槍,有粗糲的老繭,帶著略微酥麻的摩挲,在她麵頰滑過。


    他緩緩摩挲著她的臉。


    程渝被他的氣勢攝住了,所有的潑辣都掩埋心中,發泄不出來。


    她怔怔看著他,唿吸都快要屏住。


    “我不喜歡那匹馬。”他聲音也冷峻,宛如寒冬屋簷下的冰錐,“處理掉它。否則,我就要出手了。”


    程渝慢慢從震懾中迴神。


    她看著卓莫止,想起他為了救自己磨破了腳掌,心中有了幾分膽怯,總好像是虧欠了他什麽。


    出身程家的大小姐,從小就習慣了別人為她出生入死。哪怕是磨穿腳底,也是那些人的榮耀。


    程渝是不習慣感恩的,可麵對卓莫止時,她心中總是過意不去。


    她很討厭這種虧欠。


    “我會賣掉。”程渝半晌才組織好了語言,迴答他道,“不是因為你,是我原本就打算賣了。”


    卓莫止沒有動。


    程渝推他,就感覺他似一座山,穩穩壓住她時,她毫無反擊之力。


    “不為我?”他問。


    這句話,聲音也是涼的,是心頭的寒意往外冒。所以,這話不算多麽狠,反而有點悲。


    程渝沒聽懂。


    卓莫止也斂了情緒。


    “對,我不會為了任何人改變。”程渝道,“我下定了決心的事,也絕不迴頭。我原本就是要賣掉那匹馬的,跟你沒關係。”


    卓莫止不語。


    程渝又道:“當初我們是如何說的?”


    “如何?”


    “你是我的小白臉。”程渝道,“如果你忘記了,請你離開!”


    卓莫止的表情不動,隻是微微抿緊了唇線,露出他的狠戾。


    他緩緩起身,鬆開了程渝。


    程渝舒了口氣,壓在她身上的重量消失,壓在她心中的重量也不見了,程渝一下子就找迴了自己。


    在卓莫止身下那種無能為力的感覺,實在令她害怕。


    她猛然跳下床,鞋也不穿就往外走。


    那匹馬,程渝交給了傭人,讓傭人牽出去還給高橋荀。


    “如果他不要,就牽去賣了。當著他的麵賣了都行。”程渝道。


    傭人道是。


    黃昏時,傭人迴來了,拿了一張匯票給程渝。


    “已經賣了,程小姐。”傭人道,“數目太大了,小人就擅自做主,要了銀行的匯票。您拿著匯票,就可以去銀行取出錢來。”


    程渝看到數目,有點震驚:這麽貴嗎?


    她還以為,這匹馬不過是普通的好馬,如今看來,識貨的人認出它是寶馬,所以高價買走了。


    “那些錢,我要捐給孤兒院。”程渝對顧輕舟道。


    顧輕舟想到那匹馬。


    如果不是高橋荀找來的,她真想買過來。


    那的確是好馬,司行霈充當他的坐騎軍馬也適合。


    飛機運迴平城也很方便的。


    可惜了。


    “也好。這錢不少呢,不如分成五份,捐給五家慈善堂。”顧輕舟道。


    程渝把匯票給了顧輕舟:“你幫我辦這件事吧,我實在不想弄了。我的腦子,也弄不清楚。”


    顧輕舟失笑:“也好,我來吧。”


    她又問程渝,“聽說卓莫止今早臉色不善的走了,你們吵架了嗎?”


    “沒有。他那個脾氣,渾身上下都沒有一點熱氣,想跟他吵架也難。”程渝笑道,“他連發火都不會。”


    卓莫止生氣的時候,是有一種氣魄,能讓人感知他的憤怒。


    憤怒應該是炙熱的,而他的憤怒是冷酷的。


    “你也莫要欺負他。”顧輕舟隨口提了句。


    沒想到,這一句就惹惱了程渝。


    “我欺負他?他欺負我還差不多。我程大小姐,還沒有吃過這麽大的虧!在他麵前,我總是內疚和虧欠,你知道這多難受嗎?”程渝咆哮了起來。


    顧輕舟推了下她的肩膀:“出去發瘋,我沒空理你。”


    說罷,她起身走了。


    程渝鼻子差點氣歪了。


    她跟上了顧輕舟,非要把事情跟顧輕舟解釋一通。


    “我打電話告訴了他,他沒有迴答我,而是直接扔了電話。”程渝道,“我去見高橋荀,是為早上的事做個解釋。我問心無愧,顧輕舟!”


    她挺了下胸,想要理直氣壯。


    顧輕舟不迴答她。


    程渝就繼續道:“他又有什麽資格生氣?”


    顧輕舟這才停下腳步,笑道:“我看他不是生氣,而是吃醋了。”


    程渝嗤之以鼻:“一個大男人,吃什麽醋?娘們唧唧的。”


    顧輕舟忍俊不禁。


    她控製自己,不讓自己笑出聲。


    “怎麽了?”程渝見她憋笑很辛苦,有點費解。


    “沒事,就是司行霈總愛吃醋,我迴頭要把你的話,說給他聽。”顧輕舟道。


    程渝這才知道,原來男人也愛吃醋,並且醋意泛起來時,比女人更加不講道理,什麽醋都會吃的。


    她目瞪口呆。


    卓莫止昨晚沒來,程渝想起他好像是滿眼的紅血絲,還以為他是氣狠了。


    如今想了想,他肯定是一夜未睡。


    從他昨天接到電話,到今早來找她,定然是氣了很久的。


    “那我是不是得哄他?”程渝問。


    顧輕舟笑道:“隨便你。如果司行霈吃醋,我是會哄的。”


    “怎麽哄?”


    “這就很難說了,投其所好吧。”顧輕舟笑道。


    程渝白了顧輕舟一眼,覺得顧輕舟是在消遣她。


    顧輕舟不理睬她。


    把她送走之後,顧輕舟準備叫人去城裏的慈善堂看看。


    司行霈這個時候迴來了。


    “出了點事,葉督軍氣得罵娘。”司行霈笑道,“真還挺逗的。”


    “什麽事?”顧輕舟接過他的風氅,親自為他掛起來,賢惠又殷勤。


    “一點小事。”司行霈笑道,“不過,可能會跟咱們家有關。”


    “咱們家?”


    “對。”司行霈指了指西跨院的方向,“我如果猜測的不錯,肯定跟程渝那邊有關。”


    他用“咱們家”的家務事,來代指程渝,讓顧輕舟微愣,心中莫名發暖。


    他們,好像是多了兩位家人——霍鉞和程渝。


    “是卓莫止嗎?”顧輕舟問,“是不是他做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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