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晴朗的南京,十月的氣溫還算不錯。


    顧輕舟穿一件長袖旗袍,一條純白色長流蘇的羊絨披肩,就足以溫暖了。


    她把頭發挽起,坐在沙發裏喝茶,等待顧紹和孫合銘。


    司行霈早起就出去了。


    他的事情多,人脈也多,每到一個地方都能忙碌很久。


    司督軍不理他,也沒去司令部。


    “輕舟長大了。”司督軍瞧著了顧輕舟喝茶的樣子,突然感歎。


    她完全褪了少女的稚嫩,舉手投足都有溫婉和雍容,已然是地位尊貴的貴婦做派。


    她到嶽城的時候,剛滿十六歲。


    在司督軍眼裏,就是個孩子。


    她那時候頭發特別長,又稠密又順滑,就像披肩般落在肩頭,非常的好看。


    如今頭發短了一大截,反而成熟了幾分。


    “看著你們長大,再看著你們成家立業,生兒育女。”司督軍暢想了一下,欣慰笑了。


    司瓊枝也在旁邊坐。


    她今天跟學校請假,要在家裏陪顧輕舟的。


    司督軍說罷,司瓊枝就有點緊張,生怕父親再次想起芳菲,然後又傷感。


    別說父親了,就是司瓊枝偶然想起她姐姐,也少不得眼睛發澀。


    芳菲是最好的姐姐,最孝順的女兒,漂亮又聰明的姑娘。假如她沒有去世,她一定活得非常精彩。


    當然,二哥也是。


    司瓊枝深吸一口氣。


    司督軍也深吸一口氣。


    他們父女的思路,走到了一起去了。顧輕舟則沉默笑著,不敢接話。


    這些話題,至今是司家的禁忌。


    正在沉默之間,傭人說顧紹來了。


    顧輕舟站起身,道:“阿爸,我去門口迎一下。”


    司督軍點點頭。


    顧紹今天穿了件天青色的長衫,帶了一副眼鏡,像個斯文儒雅的教書先生。他長高了,穿長衫更顯得氣質清雋。


    顧輕舟微訝。


    “阿哥,你這身衣裳真好看。”顧輕舟道。


    顧紹笑了笑。


    他記得很久之前,舟舟特意拉了他去做長衫,結果半途就被司行霈給毀了。


    他和舟舟的迴憶裏,總有一個惡魔一樣的司行霈。


    “謝誇獎。”他笑道。


    顧輕舟看了眼他身後,問:“你的女朋友沒有來嗎?我還沒見過她。”


    “下次吧,總能見到的。”顧紹神色平淡,臉上幾乎沒了喜悅。


    孫合銘跟在身後,略微衝顧輕舟含笑。


    他是中等身量,他站在顧紹身邊時,顧輕舟驚訝,總感覺顧紹比她視線裏的還要高一些。


    他頎長清瘦,故而更顯高。


    她領了他們倆,去了客廳。


    司督軍瞧見了孫合銘,猛然站了起來,神態驚訝萬分。


    而後,他才慢慢坐下。


    “乍一見,你真像孫老先生。”司督軍道。


    孫老先生是司督軍的恩人。


    司督軍能有今天的地位,固然靠他自己,可他開頭的時候,若沒有孫老先生的幫助,他也不可能如此順利。


    恩人的兒子,和恩人有著八九成的容貌,讓司督軍大為震驚。


    “你就是合銘?”司督軍問。


    他這樣問,等於是確定了孫合銘的身份。


    如此相像,他肯定就是孫端己的兒子了。


    “是,總司令。”孫合銘道。


    他比司督軍小十來歲,恰好是司督軍剛認識他父親的時,他父親正處於的年紀。


    “像,真像。”司督軍又端詳他,然後感歎道,“你和你父親,簡直一模一樣。若是在街上遇到,我還以為你父親複活了呢。”


    孫合銘笑笑:“是挺像的,我小時候就像我阿爸,督軍還記得嗎?”


    他說了三件小事。


    那三件小事,都是司督軍親身經曆的,當時孫合銘也在場。


    其中兩件,司督軍是清清楚楚記得。


    有一件,是正好司督軍、孫合銘和孫端己三個人在場的。


    那時候,孫合銘才十三四歲。


    他把事情全部說出來。


    司督軍想了想,慎重點點頭,然後對顧輕舟道:“輕舟,這是你親舅舅,不會錯的。當年我和你外公談話時,隻有你舅舅在場。”


    顧輕舟道:“是,我知道了阿爸。”


    司督軍留了顧紹和孫合銘吃午飯。


    飯後,顧輕舟單獨和孫合銘去後頭散步,順便聊幾句。


    “舅舅,你當初為何要死遁離開?”顧輕舟問,“真的是為了轉移財產?”


    “是。”


    “可轉移財產不是很正常的事嗎,為什麽要死遁呢?”顧輕舟又問。


    孫合銘歎了口氣。


    “一言難盡啊,輕舟。你外公做出那樣的安排,都是為了孫家。然而世事難料,他們全部”孫合銘很傷感。


    孫家全沒了,


    “那您去找我,是為何?”顧輕舟又問,“我不是輕舟,你應該很清楚的。”


    “我是想請你幫忙。”孫合銘道。


    “幫什麽?”


    “幫忙去問問平野夫人。輕舟,你去問問她,你到底是誰的孩子。”孫合銘道。


    顧輕舟心口發緊。


    “你去問她。假如她不肯告訴你,我就來告訴你。”孫合銘道,“等你明白了自己的身世,你就知道舅舅為何死遁,你也就知道孫家為什麽如此慘,更加會知道,我姐姐和她的孩子是因為什麽而去世的。”


    顧輕舟眼前發暗。


    她差點沒站穩。


    “不是因為顧圭璋和秦箏箏嗎?”顧輕舟問。她的聲音,仍是那麽平靜,可她緊緊握住了拳頭,把內心的驚濤駭浪都掩飾住。


    “輕舟,任何事都有一個原罪之人。”孫合銘道,“這就是我為何來找你。”


    顧輕舟道:“那好,我們再迴太原府,我去問她。”


    她叫人去找司行霈。


    她急匆匆要走,司督軍很舍不得,顧紹亦是。


    “舟舟,你何時迴南京來?”顧紹問。


    顧輕舟道:“也許後年,也許明年。”


    她無心思再寒暄。


    司行霈迴來之後,顧輕舟匆匆忙忙跟眾人告辭,就帶著孫合銘又迴了太原府。


    這次,他們沒有帶顧纓。


    上了飛機,顧輕舟不再說話。


    他們是淩晨四點多到了太原府,顧輕舟直接奔了平野夫人的住處。


    平野夫人在迷糊中,被顧輕舟吵醒了。


    “何事?”她問,精神不太好,不停的揉按太陽穴。


    “夫人,我是誰的女兒?”顧輕舟的言語似冷箭,直射向了平野夫人。


    平野夫人一下子就醒透了。


    “你這話何意?”她試探著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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