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鵬告訴顧輕舟,他必須得離開了。


    至於離開的理由,他沒有明確說,顧輕舟卻聽懂了。


    他的寡嬸懷孕了。


    顧輕舟隻感覺晴天霹靂。


    “是我太混賬了,她原是不肯。”蘇鵬捧住了腦袋,把頭埋在自己的膝蓋裏。


    顧輕舟腦子裏嗡嗡的。


    她想要把這些事過一遍,才能確定如何行事。


    這個瞬間,顧輕舟後悔極了,她應該裝傻把事情應付過去,為何要如此透徹點明?


    她一點也不想知道這個秘密!


    秘密太過頭了,讓顧輕舟無所適從,她一直沒開口。


    怎麽說都不恰當。


    顧輕舟雖然做過司家的少夫人,如今也是司行霈的太太,可她真沒學會正義凜然去教訓人。


    可能是她自己行事一直太過於狠辣,導致她不敢站在正義那方麵。


    麵對蘇鵬時,她也罵不出來,隻是自己懵了,極力想要把這些事從腦子裏摳出去。


    她臉色不太好看。


    “司太太,您幫幫我。”蘇鵬哀切道,“她如今懷孕四個月了,天氣又一日日熱了,是藏不住的,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顧輕舟沉默了半晌,問他:“這樣的事,在軍中算什麽過錯?”


    “軍法裏算亂*,是槍決的死罪。”蘇鵬痛苦道。


    顧輕舟這才明白,他處心積慮的利用她是為什麽了。


    留下來,他寡嬸的事情敗露,他就要接受軍法。軍法是葉督軍親自製定的,不容踐踏。


    離開的話,他還是軍人,沒有督軍的命令他不能走;逃走更是不妥,會被當成逃兵受追捕。何況他還要帶著一個高齡孕婦,以及孕婦的娘,能怎麽逃?


    事情發生了,對蘇鵬來說就是死局,等待隻有死路一條,所以他想到了裝病。


    顧輕舟問:“你既然做了這樣的事,也就是說,你對你寡嬸的心思,也不是一兩天的,你為什麽答應要入贅到葉家?”


    “我真沒有想過入贅到葉家,司太太,您相信我這句話。”蘇鵬道,“我當初就知道是選兩個人。”


    於是,他參加了。


    他是落敗者,不管是葉督軍還是葉嫵,都會安撫他。


    “我就是想要三小姐的幫助,以及督軍能法外開恩。”蘇鵬道,“不成想,事情成了這樣。”


    他不停歎氣,一口接一口,然後不管不顧抽出香煙點燃了。


    香煙入腹,他才能壓抑住內心想要崩潰的情緒。


    全是他的錯,他不該趁著酒性就胡作非為。在他初懂人事時,嬸母就是他幻想的對象。


    他在自己的腦海中,一次次想象她在自己身下承歡的樣子。等這樣的幻想日積月累,他逐漸失去了控製力。


    那天是除夕,外婆跟同村的人去了寺廟上頭一柱香,嬸母有點風寒怕冷,他和嬸母都沒去。


    兩個人說話,他提到了自己的前途。


    嬸母很高興,覺得他終於有了出息,又覺得他能娶到葉三小姐,她徹底放心了,就多喝了幾杯。


    她因染了風寒,本意是驅寒,盼著風寒早點痊愈。


    蘇鵬也喝多了。


    怎麽開始的,他不太願意迴想。


    半醉未醉時,他隻知道嬸母掙紮得厲害,故而他死命按住了她的口鼻,將她悶暈了。


    她昏死過去,就那麽躺著,很溫順很乖。


    蘇鵬想了一輩子,也在掙紮中撕開了嬸母的衣襟。


    當時他就想,哪怕是下十八層地獄,今晚也要逞心如意。


    那一次,嬸母沒有懷孕。


    很多事就是這樣,開了頭就停不下來。他後來每個月迴家,定要鑽到她房裏去。


    她母親住在耳房裏,她不敢驚動老人家,極力忍住,隻是不停的無聲哭,卻讓蘇鵬得償所願。


    他隻當她是內心不安,才啼哭的。


    這些話,他沒有告訴顧輕舟,顧輕舟也不知內情。


    一向不敢自詡正義的顧輕舟,此刻端起了神色。


    她先對蘇鵬表述了自己的立場:“我要告訴你,你這樣的行為很畜生,簡直豬狗不如!”


    蘇鵬的頭更低了。


    然後,顧輕舟又道:“我不能幫你。”


    她不是好人,也時常作惡,可她從不將自己放在惡人的圈子裏,並不是做了壞事的人都能得到她的同情和幫助。


    “不過,你沒有想過處理掉孩子,而是願意犧牲自己的前途來負責,我也讚你一聲有擔當。”顧輕舟想了想,又道。


    蘇鵬立馬抬頭,道:“我怎麽會處理掉孩子?那是我的孩子,和我最愛的女人。”


    顧輕舟想到,葉督軍其實是很老派的人。


    葉姍苦戀王遊川,葉督軍是絕不容許的。


    蘇鵬和他嬸母之間,更是


    顧輕舟如果去求情,葉督軍非要大巴掌扇死她不可。


    這種話,根本不能開口,一開口人的基本格調就崩得摧枯拉朽,簡直不能成人了。


    “我並不是守衛道德的人,論起我自己的婚姻”顧輕舟欲言又止,最終還是沒說出實情,隻是道,“我不能替你做這樣的遮掩。”


    蘇鵬眼底閃動絕望。


    “為什麽?”蘇鵬問顧輕舟,“司太太,您隻是幾句話的事。”


    顧輕舟可以辯解。


    她可以說:不是幾句話的事,我要賠上我神醫的信譽,一旦這件事暴露,我開了假的證明,我就會聲譽掃地。


    她還可以說:我不能幫你,因為你們不是兩情相悅。你用強在先,這件事裏,你才是作惡之人。


    這些話,都是道理,都充滿了正義,而且可以說得蘇鵬無立錐之地。


    可顧輕舟沒有如此說。


    顧輕舟始終覺得,她沒資格代表正義,她不是道德的化身。她想起前不久死在自己手裏的平野四郎和那些日本人,更感覺自己邪惡毒辣。


    既然自己不過如此,憑什麽去罵蘇鵬?有什麽資格大義凜然?


    她閉嘴了。


    她隻是沉了臉,淡漠看了眼蘇鵬:“我不想幫你,僅此而已。”


    蘇鵬臉色微白,繼而也能明白。


    他犯錯了,任何人犯錯了都要接受處罰,他也不能例外。


    幫他是情分,不幫也挑不出理兒。


    他的下場,就是等著被葉督軍斃了完事。


    他幾乎坐不穩,腦子裏似粘了漿糊。


    他麻木而機械站起身,道:“對不起司太太,打擾你了,告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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