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輕舟治好了兩個心瘕的病人,留他們住了兩天,就送他們迴去了


    無言和秦九娘沒有走。


    顧輕舟是特意把秦九娘的病留到最後治療,是想她住幾日。


    春寒料峭,顧輕舟莫名總有悲春的情緒,不知是因顏一源,還是因霍攏靜。哪怕桃蕊泛紅,也沒辦法點綴她的心境。


    可無言的一番吵鬧,讓她需得很專心去思考病例,以及忍耐他的聒噪,反而沒了那些悲切。


    她第一次不討厭這聒噪聲。


    她的心太荒涼了,哪怕司行霈在身邊,也是一樣的。


    她需要一點熱鬧。而無言的聲音,哪裏隻是熱鬧?他一個人就能形成“人聲鼎沸”的效果,簡直是熱鬧非凡。


    顧輕舟也問過秦九娘:“你教授他武藝,需得和他朝日相對,你是如何忍受他的?”


    秦九娘說:“我幼時父母雙亡,和妹妹住到親戚家的武館裏,後來嫁給了少東家。沒過多久,丈夫就被人殺了。


    兩個孩子,一個遺腹子七個月,生下來就沒睜開眼,胎死腹中;另一個兩歲半,掉井裏淹死了。


    妹妹出嫁後,被虐待而死,我為了給她報仇,搭上了公婆和武館。像我這樣的人,若沒點聲音在耳邊說話,是活不下去的。”


    她用一種極其平淡且空曠的語調,講述她的磨難。


    說起來輕鬆,顧輕舟套用在自己身上想想,頓時渾身泛寒。若這是她的遭遇,她隻怕活不下去。


    顧輕舟聽罷,怔愣半晌,想要安慰她卻不知該撿了哪一句話說。


    噩運就好像旗袍的口子,撕開了一條,非要把整件衣裳都毀了才罷休。


    顧輕舟見過慘事,秦九娘的遭遇可謂悲慘萬分。


    任何的安慰,都是隔靴撓癢。顧輕舟那些小悲傷,在秦九娘麵前簡直不值一提。


    她珍惜的人,大部分都活著。比她的性命還重要的司行霈,也在她身邊。


    良久,顧輕舟才把情緒收斂好,說:“節哀。”


    這聲節哀,是情真意切。


    “不哀了,也沒那麽多精力去哀。”秦九娘說,“既然活了,就得活下去。”


    顧輕舟嗯了聲。


    她把秦九娘的事,默默記在心裏,細細品味著,就想人這一生,真不能任由自己落魄。


    一旦落魄了,老天爺就會像個頑皮的孩子,最愛落井下石,非要再踩上幾腳才肯罷休。


    顧輕舟沒必要為顏一源傷感,他身體強健,精神充沛,並不是要死要活的模樣;而霍攏靜能躲能藏,未必就真的過得不堪。


    大家都在走一步算一步,顧輕舟隻得把這些擱下。


    “過去的事,不提了。你把手伸出來,我給你把把脈。”顧輕舟道。


    秦九娘這次下山,就是來找顧輕舟看病的。


    山上也有郎中。


    以前他們生了怪病,郎中治不好就當是上蒼的懲罰,該如何就如何去了,從不想著下山尋醫。


    可顧輕舟展露不凡之後,五先生把她當成了自己人。


    秦九娘才三十五歲,算是盛年,水腫也許不是大病,可長久病著,痛苦得很。


    五先生想,秦九娘已經夠苦了,**的折磨又何必非要她硬扛?五先生就讓她帶著無言,下山找顧輕舟了。


    “以前吃過八正散,是不是?”顧輕舟問秦九娘。


    八正散是清熱利水的,是治療水腫的良藥。


    秦九娘吃了小半年,也不見效果。


    “對,是吃過八正散,我們自己配製的,自己種的草藥。藥很好,估計是藥方的問題了。”秦九娘迴答。


    顧輕舟點點頭:“是的,是藥不對症。”


    秦九娘沉吟了下,道:“顧小姐,你能否說得仔細?我迴去告訴郎中,讓他也長長見識。以後若是還有人犯病,就不用勞煩顧小姐了。”


    她記性極好。


    顧輕舟頷首,治病時從不藏掖,就如實告訴了秦九娘。


    “同病不同源,這原本就是很常見的。水腫並非一味的清熱利水,我就見過很多水腫。


    你的病,乃是又一特例:陰虛到了極致,不能化陽,導致二便閉塞。你可是二便艱難?”顧輕舟問。


    秦九娘的確是二便艱難。


    她會以為,是生病了才如此。山上的郎中沒提到這個,她也就懶得多嘴一問,此刻才說:“的確是,大便、小便都很艱難。”


    “極陰虛,不能化陽,就會陰陽不調。陰陽不調又會導致肺氣失宣,腎水難行,水濕就泛濫橫溢,肌表充盈看著就像是水腫了。”顧輕舟道。


    秦九娘認真記下了。


    “你這個病,都不能算作平常的水腫,清熱利水是無用的,需滋養真陰。我給你開個簡單的方子。”顧輕舟道。


    她伏案,把藥方寫出來。


    因秦九娘打算拿迴去,顧輕舟就又謄寫了一部分,告訴秦九娘說:“藥方很簡單,生白芍半斤,阿膠一兩。生白芍煎汁,將阿膠融化其中,一起服下,一共服用七日。”


    見秦九娘認真苦記,顧輕舟說:“我迴頭寫一份醫案給你帶迴去,你不用強記。我的分析,你認真理解了,迴去郎中問起疑惑時,你能替他解答。”


    “也好。”秦九娘道。


    顧輕舟告訴她,生白芍微酸微苦,最擅長滋養陰血,可以利小便;而阿膠滋潤陰燥,可以通大便。


    “通便之外,這兩味藥都能降浮越之熱。”顧輕舟道。


    解釋完了,她就派人去抓藥,讓廚房專門照料。


    “你可能要小住半個月,我得複診後觀察一段時候,才能確定你痊愈了。”顧輕舟道。


    秦九娘有點為難。


    她怕打擾了顧輕舟夫妻倆,畢竟無言那張嘴時刻不閑。


    顧輕舟眼睛一轉,又問秦九娘:“你們師徒,刀工都很好,是不是?”


    秦九娘道:“是。”


    沒有半分謙虛,說明他們的本事比顧輕舟預想中更好。


    顧輕舟眼睛轉了下。


    她問秦九娘:“假如我出事了,想要你幫我殺人,可犯忌諱?”


    “不犯。”秦九娘淡然道,“我們不忌諱殺人,隻忌諱做不幹淨。”


    她又問顧輕舟:“你有仇人?”


    顧輕舟腦海中,一瞬間閃過三個人:蔡長亭、平野夫人和平野四郎。


    想了想,她笑道:“暫時還沒有,不過我想留你們多住些日子”


    秦九娘心中明了。


    顧輕舟收利息的時候到了,她估計是在籌劃殺掉某個人,而自己和無言的本事,需得用上。


    秦九娘不在乎殺人,她過耳不過心的聽了,就去廚房看傭人熬藥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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