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輕舟走得很急,似乎是火急火燎的。


    傭人都知道了,就迴稟了蔡長亭和平野夫人。


    蔡長亭正在擦拭一把軍官長刀,擦得非常專注,目光就在刀上,比那雪亮的刀更亮、更利。


    他沒有抬眸,隻是淡淡道:“知道了,下去忙吧。”


    傭人道是。


    平野夫人的態度,和蔡長亭的相差無幾,沒當迴事。


    倒是葉嫵派人請顧輕舟吃晚飯,聽說顧輕舟急匆匆迴家,就問:“是出事了嗎?”


    “看顧小姐那模樣,像是出了大事。”女傭道。


    葉嫵心中咯噔了下。


    她坐立不安,飯也吃不下了,去跟她二姐傾訴。


    葉姍道:“你既然擔心,去看看就是了。”


    “會不會給老師添麻煩?要是司行霈迴來了,他們兩口子吵架呢,咱們去了不是尷尬嗎?”葉嫵問。


    葉嫵處處替顧輕舟考慮。


    葉姍則沒想那麽多:“萬一是真的,就尷尬一迴怎麽了?你要不要去?”


    葉嫵若是不知道,今晚怕是睡不著了,故而點點頭。


    姊妹倆入夜出門的次數不多,故而參謀派了兩名副官跟著。


    到了司行霈的院子,遠遠就看到客廳燈火輝煌。


    院門沒有關緊,大門也沒有關嚴實。


    葉嫵不敲門,直接進了,然後就看清楚了屋子裏的情況。


    顧輕舟坐在沙發裏,渾身冒著冷意,臉上嚴霜輕覆;司行霈坐在她對麵,也不說話,隻是表情舒緩。


    這些不是重點,重點是葉嫵看到了一個女人。


    立在司行霈身邊的,有個女人。


    水晶燈的璀璨光芒下,隻能看到女人低垂的眉眼,以及流瀑似的長發。女人纖細窈窕,剪影漂亮得不像話。


    “司師座,輕舟,你們吃飯了嗎?”葉姍也走了進來,笑著開口了。


    三個人一齊循聲望過去。


    葉嫵和葉姍同時倒吸了一口涼氣:好美豔的女人。


    司行霈身邊,有個絕代佳人,細瓷一樣的肌膚,透著難以言喻的精致,細長柳眉,秋水盈眸,微翹的鼻頭下麵,是一張微薄的唇。


    五官驚豔,組合起來更是絕倫。


    “怪不得老師生氣了!”葉嫵和葉姍同時在心中想道。


    她們倆驚豔了一瞬,看向顧輕舟時好像有點內疚,因為她們都覺得這個女人比顧輕舟漂亮。


    “你們怎麽來了?”顧輕舟問,聲音裏雖然沒有笑意,卻也從容溫柔。


    “額”


    葉嫵和葉姍都不知該怎麽接話了。


    誰能想到是這麽個局麵?


    顧輕舟似乎也留意到了,就對司行霈道:“你先把人安排住下吧,我送她們倆迴家,免得葉督軍多想。”


    司行霈身子隨意,表情也是不鹹不淡,問:“晚上迴來吧?”


    “估計不迴來。”顧輕舟說。


    葉嫵和葉姍就大氣也不敢出。


    司行霈道:“那我去找你。”


    “你也最好別來。”顧輕舟說。


    然後,她就帶著葉嫵和葉姍姊妹倆,離開了院子。


    等他們一走,紅玉終於能喘氣了,她抬眸,眼睛裏有點澀意:“司師座,要不我今晚就走吧,免得太太多心。”


    “你先住下吧。”司行霈道,“太太沒有多心。”


    說罷,他喊了傭人。


    女傭辛嫂出來了。


    “師座,外頭不是有客棧嗎?既然是朋友,就安排在客棧吧?”辛嫂問司行霈。


    紅玉詫異看了眼辛嫂。


    一個女傭,居然敢這樣對主人家說話嗎?


    不過,這樣也挺好的,旁人對她的敵意越多越好,她都習慣了。


    “家裏房間多,隨便安排吧。”司行霈語氣隨意,並沒有覺得傭人對他不敬。


    辛嫂擔憂道:“師座”


    司行霈已經上樓了。


    顧輕舟送葉家姊妹迴去,路上她不開口,葉嫵和葉姍也不敢開口,二人緘默靜坐。


    到了葉督軍門口時,顧輕舟先下車了。


    “老師。”葉嫵走在身後,終於忍無可忍的,低聲開口了,“老師,這不是什麽難事,你就跟司師座說,假如他非要娶姨太太,你就和他離婚。”


    說罷,她心中酸澀得厲害。


    想到那個女人的美豔,再看到她乖巧的模樣,葉嫵心裏就堵得慌。


    女人天生就有危機感,不管是否結婚。


    從顧輕舟的慘狀,聯想到自己,這思路看似太跳脫,實則很合乎常理,故而葉嫵眼睛裏浮動了淚光。


    顧輕舟則笑了,道:“什麽事啊就要離婚的?”


    葉姍清了清嗓子,長久的沉默讓她說話不流暢了:“輕、輕舟,到底怎麽迴事?”


    “司行霈在平城遇到一名女郎,是人家送給他的禮物,美麗極了,問我怎麽處理。我就說了,帶到太原府來給我瞧瞧。果然很美麗。”顧輕舟道。


    葉嫵和葉姍都瞠目結舌。


    “那到底怎麽處理?”葉姍問。


    “能怎麽處理,自然是要好好處理啊。”顧輕舟笑道。


    葉嫵見她說笑著,卻毫無從前的瀟灑,知曉她在強顏歡笑。


    現在怎麽辦?


    讓顧輕舟考驗司行霈的感情嗎?不管結果如何,都不會令人滿意吧?


    “輕舟,這種狐媚子,一槍斃了了事!”葉姍道,“你若是下不了手,我幫你!”


    顧輕舟忍不住笑道:“你是土匪嗎?”


    “輕舟!”


    “我還有點事,先過去了,你們都迴去睡覺吧。”顧輕舟闊步往前走,把葉姍姊妹倆丟在身後。


    葉姍就起了殺人的心思,被葉嫵攔住了。


    這樣殺人,名不正言不順的。


    顧輕舟的醋意如何,葉嫵和葉姍沒辦法判斷,因為顧輕舟不是普通人。


    跟葉嫵和葉姍沒關係,可那女人太漂亮了,她們不知是嫉妒她還是擔心自己未來的婚姻裏也碰到這麽一個人,兩個人先吃了一肚子莫名其妙的醋。


    這吃醋的滋味,煎熬得厲害,讓兩位軍閥門第的小姐,全部起了殺人放火的心思。


    顧輕舟則慢慢踱步,去了蔡長亭那邊。


    去年跟蔡長亭學日語,常到這裏來,那時候阿蘅還在。


    顧輕舟敲門。


    蔡長亭剛剛洗澡完,正穿著浴袍,坐在炕上看什麽資料,表情擰成一團。


    屋子裏燒了地龍,溫暖極了,又燒了炕,更加暖和。


    蔡長亭的衣襟半垂,顧輕舟看到他胸前上縱橫的傷疤,表情微斂。


    “輕舟?”蔡長亭立馬將衣裳係緊。


    他連浴袍都是黑色的。


    “有事?”他問。


    顧輕舟道:“有些話想要問你,不是三兩句能說完的,你要不先更衣?”


    蔡長亭讓她稍等。


    不過片刻的功夫,他就換了衣裳出來,坐到了她對麵的炕上。


    他盤腿坐穩,問她:“什麽事,說吧?”


    “司行霈身邊來了個女人,是平城市長送給他的禮物,是不是你安排的?”顧輕舟問。


    蔡長亭端詳她的神色。


    顧輕舟表情很平靜,靜得無波。越是這樣安靜,內心的情緒越是激烈麽?


    他道:“我不是平城市長,輕舟。”


    “我覺得像是你們的手筆,想要讓我和司行霈生出隔膜。”顧輕舟道。


    蔡長亭笑起來。


    他洗了澡,頭發還是半幹的,故而有一縷斜垂在額角,讓他英俊的麵容更加美豔絕倫。


    他笑道:“你總是以最大的惡意揣測我們,不是嗎?”


    然後他又道,“既然是旁人送給司行霈的,司行霈可以拒絕,也可以放在家裏做傭人,可他偏偏帶在身邊,你想過原因嗎?”


    顧輕舟眼睛一睜。


    她眼底的憤怒,似一瞬間爆發,故而她揚起手就想要打蔡長亭。


    蔡長亭捏住了她的手腕。


    她的手腕纖細,冰涼,張開的五指似青蔥般,而她的掌心,早已捏出一個個月牙形的痕跡,甚至出了滿手的汗。


    蔡長亭的聲音更加溫柔:“輕舟,世事無常,別跟我生氣好嗎?不是我的人,也不是我做的,我保證。”


    顧輕舟就用力抽迴自己的手。


    她的掌心,她那個瞬間無法壓抑的怒意,都表現了她內心真正的情緒。


    她站了起來。


    蔡長亭立在她身後,道:“輕舟,這個世上真正離不開你的,隻要我我們。”


    他說這個“我們”的時候,停頓了一下,讓顧輕舟錯覺他要說出什麽驚天動地的話來。


    顧輕舟抬腿就要走。


    蔡長亭沒有阻攔她。


    他跟了她出來,站在門口目送她。她的腳步穩健,看不出什麽端倪,然而那雙手卻緊緊縮在袖子裏。


    蔡長亭的眼睛很亮,亮得璀璨,似天際星辰,足以照耀這漆黑的夜。


    顧輕舟迴到了自己的院子。


    剛剛坐下,她就吩咐傭人:“全部出去,一個人也不許留在這裏。”


    傭人不解,卻全部道是,退了下去。


    顧輕舟給自己倒了一杯熱茶。


    蔡長亭在門口站了很久,才迴屋,也給自己倒了一杯熱茶。


    有個黑影悄無聲息立在門口,低聲對他說了幾句日語,意思是司行霈進了顧輕舟的院子。


    “退下吧,不用再監視了。”蔡長亭抿了口茶,茗香從喉間一路到了心田,他渾身都暖融融的。


    很多時候,他敬佩顧輕舟的睿智,所以對付她,蔡長亭不會隻做一手準備。


    他有自己的策略。


    而這次,他掌握了主動。


    隻要這次能成功,將來他所有理想中最綺麗的那一個,就會無聲無息的實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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