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輕舟往外走,並未留在平野四郎的府邸,而是去了葉督軍府。


    葉嫵和葉姍姊妹倆,正在房間裏弄幾根鐵條。


    鐵條很長,橫放在客廳裏,從屋前一直延伸到屋後,也不算粗。


    在靠近尾部的地方,葉姍和葉嫵正在綁鐵線,把鐵線緊緊纏繞上去,然後在鐵線的另一端,又放上幾塊小鐵條。


    “可行麽?”顧輕舟問葉嫵。


    葉嫵道:“書上是這樣介紹的,可到底行不行,我也沒嚐試過。”


    顧輕舟吸了口氣。


    “老師,您確定要冒險嗎?萬一不行,那”葉嫵憂心忡忡。


    葉姍也道:“是啊,看著就可怕。”


    顧輕舟微笑:“不冒險,如何置人於死地?”


    葉嫵眼中頓現寒芒,葉姍也略有所思。


    “阿嫵,書再給我瞧瞧。”葉姍一咬牙。


    葉嫵給她的,是一本英文書。


    書上的每一個詞,葉姍都重新翻了詞典查閱,標注出來。


    旁邊還有一本書,是葉姍手裏書的翻譯本。


    對照自己的理解,再對照翻譯本,葉姍咬咬牙:“我們沒有理解錯,書上就是這樣說的。至於能否成功,就看天意了,書上說會成功的。輕舟,你要記住,千萬別靠近這鐵條。”


    “好。”顧輕舟道。


    葉嫵也鼓勵道:“老師,會成功的,咱們就賭了這一次,叫那些混賬東西都死無葬身之地。”


    顧輕舟倏然發現,葉嫵長大了,她逐漸有了點潑辣,也有了點狠勁,像顧輕舟了。


    這世上,哪有百分之百的把握?


    一件事,有了五成的成功可能,就要奮力嚐試,這也是司行霈信奉的原則。


    葉督軍最近在整頓軍火庫。


    修整這幾天,他都在城裏。


    迴到督軍府的會議廳,聽到幾位將領和參謀們,議論著什麽。


    葉督軍一進來,他們又閉口不談。


    “什麽事?”葉督軍直接問。


    幾個人猶豫了下。


    總參謀先開口了,問葉督軍:“您看這兩天的小報了嗎?”


    葉督軍就知道,這是談論顧輕舟呢。


    “沒看。怎麽說?”葉督軍好整以暇,解下自己的槍匣子,鬆了鬆腰帶,一副聽八卦的輕鬆姿態。


    幾位參謀和將領們,都有點不好意思。


    總參謀掙紮了下,才道:“玄衝道士,他說顧小姐會損害山西二十年的氣運。”


    “胡扯。”葉督軍道。


    玄衝道士和金家交好,金家每年捐上萬的銀元,這件事參謀們不知道,葉督軍卻是一清二楚。


    如此龐大一筆錢,都夠鬼推磨的了,何況是驅使吃五穀雜糧的玄衝?


    葉督軍很清楚的知道,金太太還是把她女兒的死,算在了顧輕舟頭上。


    他們嚐試過暗殺顧輕舟,不成功;嚐試過陷害顧輕舟,亦不成功。


    最後,連道士都搬出來了。


    玄衝道士是有點本事的,連大總統都信他。


    他曾經給葉督軍算命,就說過一些往事,說得真真切切。葉督軍知道術士中,有的人術法高深,玄衝就算其一了。


    玄衝說顧輕舟是妖孽,可信度很高。


    別說普通人了,就是參謀們也坐不住了。


    “督軍,不怕一萬隻怕萬一。”總參謀道,“這件事,您能不能別管?”


    葉督軍掃視了眾人一眼。


    把所有人的表情盡收眼底,半晌葉督軍才問:“你們都是這個意思?”


    眾人紛紛道:“督軍,甭管真假,這都是授人以柄。既然玄衝想要作法,不如讓他試試。”


    “清者自清,顧小姐若是無礙,也解了百姓和咱們的擔憂,豈不是兩全其美?”


    他們的意思是,讓葉督軍別幫顧輕舟,任由顧輕舟和玄衝真人去鬥一鬥。


    說心裏話,妖孽鬥道士,普通人攙和吃力不討好。


    “胡言亂語!”葉督軍一拍桌子。


    會議廳頓時鴉雀無聲。


    “咱們和司行霈結盟,司行霈提供了多少資金,你們心中有數。他太太受仇人刁難,你們袖手旁觀?將來我出事了,你們是不是也一個個明哲保身?”葉督軍厲喝。


    這話就太嚴重了。


    幾個人想要解釋,葉督軍用力踢開了椅子,大步流星出去了。


    留下滿屋子的將領和參謀們麵麵相覷。


    “按說,咱們是扛槍殺人的,聽道士的話,豈不可笑?”有位師長開口道。


    眾人又七嘴八舌。


    葉督軍去了後院,直接去找葉嫵,打算讓葉嫵請顧輕舟來,商量個對策。


    報紙上說,顧輕舟乃是妖孽,玄衝真人要在三清觀的紫微閣,給顧輕舟引下天罰。


    不成想,他一進門,就看到顧輕舟和葉嫵、葉姍,正在弄一根極長的鐵管。鐵管很細,故而輕輕巧巧的,豎起來卻比屋頂高。


    “如何?”葉嫵和顧輕舟扶著,葉姍正在刨土,還在問葉姍刨得如何了。


    “可以了,你們放手吧。”葉姍用力踩了踩自己埋好的土。


    三個人後退,鐵管豎立著,卻因為太長又細的,東倒西歪。


    “行不行啊?”葉姍有點擔心,“會不會太細了?”


    “無妨,到時候再埋深一點。”顧輕舟說。


    “細的好,效果更佳。”葉嫵道。


    葉督軍看得滿頭霧水,問她們:“你們作甚?”


    三個人不防備身後有人,統一的被嚇了一跳。


    葉督軍看著這鐵管,又見葉姍白皮鞋覆蓋了泥土,又問:“豎個鐵管做什麽?”


    “引天罰。”葉嫵道。


    葉督軍不解。


    “你們知道玄衝道士的天罰?這個我還沒聽過,卻不能大意。”葉督軍道。


    三個女孩子笑盈盈的,一臉狡猾。


    葉督軍大感興趣:“說說,要不然這鐵管你們就自己扛到三清觀去,別指望副官幫你們。”


    “父親,您怎麽落井下石呢?”葉姍不滿。


    葉督軍哈哈笑。


    顧輕舟和葉嫵也笑了。


    葉嫵就看了眼顧輕舟,讓顧輕舟跟葉督軍解釋。


    “督軍,這是阿嫵的主意。”顧輕舟如實道。


    阿嫵不能總是躲在後麵,該是她的功勞,顧輕舟不能冒領。


    四個人進了屋子,重新洗手,傭人端了茶,葉嫵這才慢慢道來。


    “父親,老師覺得金家發小報消息,手段有點低端,不像是要對付她的,故而她去了趟金家。”葉嫵道。


    葉督軍頷首,顧輕舟這一手很厲害。


    “如何,問到了什麽?”葉督軍問。


    葉嫵道:“老師去和那道士對峙,道士說老師是災星,他會請下天罰,請老天爺懲罰老師。


    父親,這件事城裏傳遍了,大家都會去看。隻要沒天罰,老師的身份就清白了,那道士也要落個‘妖言惑眾’的罵名,隻怕再也沒人信他。


    他自視甚高,跟老師交談的時候,說到了自己的本事,就說他能唿風喚雨,請來雷電。”


    葉督軍表情微訝。


    他想到了一件事:玄衝真人好像真的能請來雷電,這個還是葉督軍親眼所見。


    見他表情有異樣,葉姍連忙在他麵前晃了晃手:“父親,您別被那道士蒙騙了。雷電是天然的氣候反應,不受人力控製,那道士擅長的,是通過星宿觀察氣象的。”


    “氣象?”葉督軍問。


    葉姍道:“對,氣象!父親,有一本西方的氣象學說,冬天也可能打雷閃電。”


    葉督軍迴憶了下,道:“冬天的雷電罕見,卻也不是沒有過。遠的不說,我記得三年前就有過一次。”


    “是,當冷熱氣碰撞,就會冬雷滾滾。這幾天太原府出奇的熱,而北邊已經下雪了。冷氣下移,等它到了太原府,與如今的溫暖氣一碰撞,就是電閃雷鳴的天氣。


    那老道有氣象學的本事,這算是科學了,他卻拿來裝神弄鬼。他算出最近有雷電,三清觀的紫微閣因為地勢最高,常遭雷擊。


    他算準了,於是打算裝腔作勢,弄幾個時辰,等冬雷到來,然後把老師放在紫微閣上,雷電就直接往老師頭上澆。


    父親,別說老師了,就是把那道人放在紫微閣,他同樣會被雷劈。他就是用這一招,想要殺了老師,又弄鬼收買人心,獲得名利還不用承擔責任。”葉嫵接著道。


    葉督軍半晌沒說話。


    他內心深處,情緒是很激烈的。


    天象這種東西,高深莫測,非欽天監術士不能察覺,然而他的兩個女兒,因為念過西學,說起來頭頭是道。


    那些玄而又玄的秘密,就成了科學。


    葉督軍非常的驕傲,這個瞬間,他覺得自己的女兒比金家那個紈絝兒子強多了。


    “原來如此了。”葉督軍道。


    不得不說,這是個很好的主意。


    什麽天罰,實實在在落下來,顧輕舟在劫難逃。


    玄衝道士是個氣象能人,他這手本事,為他贏得了聲望,隻是從來沒人看破。說到底,他是有真本事的。


    隻是,本事用來謀殺,就是大罪了。


    “你們在院子裏弄鐵管,就是要對付雷電麽?”葉督軍問。


    葉督軍生活經驗豐富,他知道打雷的時候,卻不能躲到樹下,因為樹的位置比較高,容易引來雷電。


    顧輕舟和葉姍、葉嫵弄的鐵管,大概也就是同樣的作用吧?


    “對,我們要做一個引雷針。”葉嫵道。


    “引雷?”葉督軍駭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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