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千潼迴到了自己的雅間,氣得想要砸東西,卻又擔心隔壁的人聽到,再添口舌,故而用力灌了好幾口酒。


    入冬的太原府,一場雪之後,沒有繼續變冷,而是返暖了,有了點仲秋的燥熱。


    金千潼穿著很厚的大衣,幾口酒下肚,整個人燥熱不堪,將衣裳狠狠脫下來扔在地上。


    “三少,何故發這麽大的火氣啊?”一個中年人的聲音,從門口傳過來。


    未經敲門就敢走進來的,身份不低。


    金千潼一轉頭,就瞧見一個道士——這是北平白雲觀的玄衝真人。


    玄衝真人屬於麻衣一派,念經超度不太擅長,可是陰陽八卦、算命風水,那是個高手。


    金千潼的母親非常信任這道士,常請他算卦,金千潼認識他。


    和其他坑蒙拐騙的道士不同,這道士的確有真本事,就連北平的總統、副總統也對他信任有加。


    金千潼一瞧是他,和幾個紈絝兄弟連忙站起來,恭恭敬敬稱唿:“玄衝真人。”


    玄衝性格不錯,擺擺手笑道:“小友都客氣了,坐吧。”


    金千潼就坐到了老道的下首,之前的鬱結一掃而空,笑盈盈問:“真人,您這是”


    “聶老板的祖祠在河北,他常說最近不太順,想要請老道去他家祖祠看看風水。路過太原府,承蒙故友邀請,這才唱這一出。”玄衝真人笑道。


    原來,他是陪同聶老板的。


    幾個紈絝就知道,聶老板在北平是有大背景的,連玄衝真人都要伺候著。


    金千潼似乎抓到了救星:“真人,能否在太原府多逗留幾日?”


    “哦,三少有什麽為難之事麽?”玄衝笑問。


    “真人,您可是活神仙。我們太原府來了一位妖女,收買人心、為禍百姓,無惡不作。若是真人能揭開她的麵目,金家感激不盡。”金千潼道。


    玄衝真人笑起來:“三少,莫不是你追求人家吃了閉門羹,惡意報複?”


    金千潼沒有半分羞赧,神色慎重道:“真人,真不是玩笑,我妹妹就是死在她手裏的。”


    他神情淒苦。


    屋子裏的人,個個都垂了頭。


    玄衝真人前些日子還見過金太太,也給金千鴻超度過,聽聞此言,就知曉緣故了:“是顧輕舟顧小姐麽?”


    “正是她!”金千潼道,“真人,我們金家屢次栽在這個妖女手裏,就連我妹妹的命都葬送了。


    如今,她已經蠱惑了葉督軍。真人,我絕非汙蔑她,您隨便一打聽,就知道她在江南可是血債累累。”


    玄衝真人聽說過顧輕舟。


    顧輕舟原本是司家二少爺的妻子,後來和二少離婚。


    離婚這件事,沒什麽蹊蹺,司家給了她贍養費。


    離婚沒過多久,她轉而嫁給了司家大少爺,司督軍還帶領全家去參加婚宴。


    光這一項,足以震驚世人,玄衝真人也不知司家到底是什麽門庭,一點臉麵也不顧了。


    新婚沒過三天,她的前夫和小姑子慘死,司家這才跟她決裂,她也被人炸死。


    明明炸得血肉橫飛,轉眼卻出現在太原府,又成了葉家的座上賓。


    這女人的手段,遠遠超過了常人能理解的。


    玄衝真人覺得,顧輕舟要麽是絕頂聰明,對司家施恩太重,要麽就是會點妖術。


    不管是哪一種,她都算是“妖孽”這一類的,不是正常人。


    “三少莫急,待我見過了太太,再做計較。”玄衝真人笑道。


    金千潼當即戲也不聽了,帶著玄衝真人急匆匆迴家。


    臨走的時候,他還看了眼顧輕舟的方向。


    顧輕舟也看到了他們。


    她瞧了眼,就默默收迴了視線,不再多看。


    玄衝真人到了金家,金太太驚喜不已,叫人收拾客房。


    “那位顧小姐,還令太太煩心麽?”玄衝真人問道。


    金太太深深歎了口氣。


    “太太這歎氣,全是不得意,可見顧小姐還是令太太愁腸百結。”玄衝真人道。


    金太太道:“此女太過於狡猾。趕不走,打不死,無計可施。如今她更是和葉家公開結盟,成了葉督軍兩個女兒的老師,動了她,就是和葉家徹底撕破臉。


    真人,我不怕葉家,隻是軍政府扛槍的,太過於強勢。我想著以和為貴,不想和葉家起糾紛。”


    她一提到顧輕舟,臉上就流露出淒苦。


    好好的人,都要被顧輕舟逼瘋了。


    玄衝真人很是吃驚。


    他沒想到,顧小姐竟然讓心思靈敏、手段狠辣的金太太為難至此。


    “太太,您就沒想過其他辦法?”玄衝真人問。


    金太太曾經多次求助過玄衝真人,都被玄衝真人拒絕。


    他是道士,有自己的原則,他不會害人犯下罪孽。


    他說,這樣會遭到天譴。


    至於什麽是天譴,金太太哪裏知道?


    “沒有辦法。別說我,就是整個金家,都拿她毫無辦法。真人,您能否指點一二。”金太太哀切道。


    一旁聽了很久的金千潼,也開口道:“真人,您幫我們出個主意吧?您老出手,任何妖女都無處遁行。”


    玄衝真人想到,金家每年都要孝順他上萬銀元,也介紹無數的人脈,是他最大的香主之一。


    金太太也不是第一次向他求助了。


    若總是端著,這曾關係隻怕維持不了多久。


    玄衝真人和他的道觀,需要人供養。


    他站起身,走到了門口。


    窗外瓊華如霜,空氣裏卻無寒意,隻有淡淡的檀香。


    這幾日不冷。


    太原府的冬天,偶然會有如此迴暖的天氣。


    玄衝真人看了看天。


    認真觀察天象,他心中已然有了個主意,就對金太太道:“太太,貧道造孽了,有一計可行。”


    金太太大喜。


    ——*——*——


    在戲院的時候,顧輕舟剛剛收迴目光,葉姍和葉嫵就湊了過來,她們都看到了金千潼和一個道士離開。


    “玄衝真人!”葉姍驚訝道,“他怎麽來了?”


    “你認識他?”顧輕舟問。


    葉姍點點頭:“他非常厲害。他是麻衣一派的,推演之術出神入化。一手洛書大陣,嫻熟無比,這天下就沒有他不知的事。”


    葉嫵道:“哦,原來是他,我聽父親說過。父親說,算命那都是假的,但是仙人決找根源,卻是真的。”


    顧輕舟聽她們姊妹的意思,玄衝真人很靈驗,而且聲望很高。


    他跟著金千潼走了,顧輕舟心想:這道人隻怕會對付我。


    她心中這樣想完,葉姍就出聲了:“他跟金家交情匪淺,他不會”


    葉嫵臉色微變。


    顧輕舟笑道:“怎麽了,你們還真當我是妖怪,怕我被道士收走?”


    葉姍和葉嫵並沒有笑。


    她們都知道,玄衝真人是有真本事的,絕不是浪得虛名之輩。


    顧輕舟不是妖怪,可玄衝真人若要將她視為妖怪,其他人會相信的。


    葉嫵道:“老師,我們不如暫時去天津衛吧?”


    葉姍也道:“對對,去姨母家再住些日子,天津衛有那麽多好吃的。”


    顧輕舟知曉她們的善意,隻是遇到事情就躲避,並非她的行事風格。


    躲是躲不掉的。


    任何的危機,都需要去處理掉它,而不是躲避它。


    “你們倆瞎操心。好好聽戲吧,聶老板可隻唱這一場。”顧輕舟笑道,“你們若是不聽,也別打擾我聽戲。”


    葉嫵和葉姍都沉默下來。


    一場戲,葉嫵和葉姍全部在沉思,隻有顧輕舟認認真真聽聶老板唱。


    她不是很喜歡戲曲,故而她聽來有點費力,看上去專心不已。


    戲曲結束,顧輕舟就迴家了。


    翌日,玄衝真人就到了葉督軍府。


    玄衝真人跟總統和內閣都有關係,葉督軍也格外善待他,親自接待了他。


    “督軍,貴府有妖孽。”玄衝真人一進門,就直接對葉督軍道,“妖孽作祟,會損害山西二十年的氣運,不得不除。”


    葉督軍蹙眉。


    這道士是從金家來的,一開口就是妖孽,不就是衝顧輕舟的嗎?


    葉督軍心中不悅,想要發火,卻又不得不壓抑住。


    “真人,我府上好好的,哪有什麽妖孽?”葉督軍道。


    不成想,玄衝真人不留半分情麵,眼神冰涼,麵色莊肅:“督軍,你能作保嗎?山西若是動亂二十年,你能負全責嗎?”


    葉督軍聞言,有點生氣。


    這叫什麽話?


    “玄衝,你是來挑事的嗎?”葉督軍沉了臉,“督軍府不歡迎你,請你出去!”


    說罷,就讓副官送客。


    玄衝真人冷笑,當即甩袖離開了。


    這天晚上,嶽城有份小報,專門報道了此事。


    有人覺得好笑,可大部分的百姓卻是相信了。


    “玄衝真人?他可是活神仙啊。”


    “真有妖孽在督軍府?是不是那個顧小姐?”


    “就是他啊。”


    顧輕舟也看到了報紙。


    她對玄學不通,一時間竟不知金家這次會如何對付她。


    利用輿論?


    顧輕舟更加擅長,金家打不倒她,小小的流言蜚語起不到實質性的傷害。


    想到這裏,顧輕舟就對平野夫人道:“夫人,咱們去金家,拜訪一下玄衝真人,如何?”


    平野夫人也在生氣,打算去找金太太的麻煩。


    見顧輕舟打算議和,平野夫人欣慰歎了口氣,說:“輕舟,你越來越懂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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