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輕舟的熱感冒,發得昏天黑地。


    她開始發燒。


    自己配的中藥和盤尼西林,讓她的高燒退了些,低燒卻斷斷續續。


    昏睡的時候,總感覺房間有人,這讓她非常不安心,卻又睜不開眼。


    “司行霈,你要是在我身邊就好了。”她在睡夢中想著。


    有雙冰涼的手,落在她的額頭。


    她蹙眉掙紮了下。


    這不是司行霈的手,司行霈掌心和虎口處都有老繭,而且肌膚溫熱幹燥,不是如此冰涼的。


    她想,也許是蔡長亭,也許是葉嫵,左不過就是他們倆了,其他人暫時不會出現。


    若是蔡長亭,她會覺得他的觸碰不懷好意;若是葉嫵,她會擔心自己的風寒傳染給她,總之都很抵抗。


    顧輕舟無法清醒。


    殘存的意識很快又不見了,她重現陷入夢裏。


    她夢到了很多事。


    她的師父和乳娘,被司行霈打成了篩子,因為他們從小將顧輕舟培養成保皇黨的棋子,還要用顧輕舟去替保皇黨賣命。


    司行霈早就說過,他哪怕是被顧輕舟記恨,也不許顧輕舟倒行逆施。


    早知道最後還是會走到保皇黨身邊,當初乳娘和師父就不應該死。


    顧輕舟已經很多年沒有再想起他們了。


    拜他們所賜,她從小是個沒有麵目的棋子;也是拜他們所賜,她體會到了人世間的溫暖和情誼。


    他們疼愛她,撫育她。至於他們真正的目的,對司行霈來說很重要,對顧輕舟而言,卻不過如此。


    如果他們要求顧輕舟複國,顧輕舟也許真的會那麽做。她會不顧一切,走到和整個華夏對立麵,弄得蒼生民不聊生。


    他們是她的“父親”和“母親”。


    司行霈阻止了這一切,他等於救了顧輕舟。


    隻可惜,師父和乳娘再也迴不到顧輕舟身邊。


    蔡長亭站在她床邊,時不時撫摸她的額頭,試探她的溫度。


    見她的高燒再次發作,蔡長亭用酒精擦拭她的額頭。


    他聽到她斷斷續續說:“再也不敢了,乳娘”


    蔡長亭的手微停。


    顧輕舟差點和保皇黨失去聯係,若不是她的乳娘和師父喪命,夫人甚至不會這麽早暴露她。


    “師父,您最好了師父”


    她斷斷續續的念叨。


    蔡長亭的手,輕輕撫摸了她的麵頰。這張臉,和阿蘅的並不同,更加單薄一些,也更加妖嬈一些。


    顧輕舟又無意識往旁邊偏頭,眉頭蹙起。


    蔡長亭瞧見了,心中微頓,慢慢收迴了手。


    他坐在房間的椅子上,看著顧輕舟,心思早已飄向了很遠的地方。


    他久久沒有動。


    傭人卻進來了,說:“程小姐來了,要見二小姐。”


    “不見。”蔡長亭道,“就說二小姐病了。”


    “葉家的三小姐領著的”傭人委婉道。


    這就是不能不見。


    蔡長亭道:“說二小姐病重,請她們改日再來探病。”


    他的話剛剛說完,門口就傳來了腳步聲。


    葉嫵領著司行霈和程渝,一起進了顧輕舟的院子。


    看到了蔡長亭,葉嫵道:“長亭先生,您也過來看望老師?”


    “嗯。”蔡長亭應了聲,眸光卻在司行霈身上掃過,因為司行霈也在看他。


    “程小姐聽說老師病了,來看看老師。”葉嫵道。


    蔡長亭攔在麵前:“阿薔是病得很重,你們別進去,過了病氣不好,這是她交代的。”


    司行霈穿著白色襯衫,深咖色軍褲,一雙厚底結實的軍靴,笑容就帶著幾分痞態:“生病了?是不是這邊死人氣太重,沾染了?”


    蔡長亭麵無表情。


    阿蘅的死,九成是司行霈下手的,他這般囂張,如今還敢上門挑釁,簡直無法無天!


    蔡長亭還沒有說什麽,程渝就罵了:“你會不會說話?什麽叫死人氣?輕舟那是風寒了。依我看,是陰氣太重了。”


    葉嫵噗嗤笑出聲,又急忙忍住。


    程渝這是在罵蔡長亭生得太漂亮,沒有男子漢的氣概。


    “長亭先生,我們不怕過病氣。辛苦你照顧老師了。”葉嫵道。


    她的口吻,帶著主人家的意味。


    這宅子是軍政府賞賜給平野四郎的,若深究起來,還真是葉家的宅子。葉嫵在自家產業裏怎麽走動都不為過。


    蔡長亭就沒有繼續阻攔。


    葉嫵帶著司行霈和程渝進了屋子。


    “天哪,這什麽氣味?好好的人都要悶壞了。”程渝叫了起來。


    蔡長亭旋即也進了屋子。


    他剛走進了,程渝就出來了,她受不了屋子裏的悶熱。


    “蔡先生,我聽說夫人也生病了,能否帶我去看看她?”程渝問,“我今天就是來探病的,不敢失禮。”


    “程小姐”


    “你看,我特意打扮得很隆重,不會輕待夫人吧?”程渝又笑道。


    她頗有幾分裝瘋賣傻。


    蔡長亭道:“真的不行,程小姐,夫人病得很重,醫生說了最近都不能見客。”


    程渝嘟了嘴巴,很是委屈,同時又像是撒嬌。


    蔡長亭的餘光,卻一直撇著屋子裏。


    他還想再看時,卻見司行霈已經把顧輕舟給抱了出來。


    蔡長亭立馬攔住:“司少帥,你這是何意?”


    “接走她啊。”司行霈道。


    蔡長亭道:“沒有經過夫人的同意,你沒有資格接走阿薔。”


    “這不是阿薔,這是我的太太顧輕舟,整個太原府的人都知道,你不知道嗎?”司行霈道。


    蔡長亭臉色更沉。


    他道:“司少帥,我們敬重你,也請你尊重我們。夫人是不會容許二小姐這樣被挪走,還望司少帥自重。”


    說罷,蔡長亭手指放在口中,吹了兩個口哨。


    顧輕舟的屋頂上,頓時就出現幾個人,消無聲息端了長槍,將槍口對準了司行霈。


    司行霈道:“怎麽,你還敢開槍?”


    “少帥請自重,把阿薔小姐還給我。”蔡長亭道,“我的職責,是保護阿薔小姐。”


    “保護?”司行霈懶懶道,“你上一個保護的小姐,不是已經死了嗎?”


    蔡長亭的臉色,更加陰沉,似暴雨來臨前的天空。


    “司少帥,這樣的話對我而言毫無意義。”蔡長亭道,“不管阿薔小姐從前是什麽身份,她如今都隻是阿薔。”


    司行霈眉宇凜冽:“讓開。”


    “把阿薔放下。”蔡長亭一瞬間宛如守護的豹子,露出了他淩厲的氣勢,寸步不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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