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輕舟有三位師父:“慕宗河”王治、齊老四和張楚楚。


    其中,齊老四隻是名義上應卯的,他並沒有教顧輕舟武藝。


    齊老四自己,則在一個風雪天撿迴來一位三個月大的孤兒,取名叫齊樹,養為徒弟。


    齊樹有點傻,從小腦子就笨,其他人都喊他叫齊二傻子,顧輕舟氣不過,就喊他叫“齊二寶”。


    她的乳娘也跟著叫齊二寶。


    其他略有善意的人,也不好意思成天把一個小孩子叫二傻子,紛紛跟著顧輕舟叫齊二寶。


    到後來,大家都忘記了他的原本名字,隻用二傻或者二寶代替。


    齊二寶雖然傻了些,卻是身手伶俐,力大無窮。


    顧輕舟離開家鄉的時候,齊二寶九歲,今年十二歲了,他一直叫顧輕舟“師姐”。


    若是自稱她師弟,必定是齊二寶了。


    顧輕舟心中極其溫暖,興匆匆去了大門口。


    果然,她看到一個穿著破舊粗布衣裳的孩子,半蹲在大門口的角落裏,眼睛非常警惕盯著四方。


    他頭發亂糟糟的,大約齊耳長了,很久沒理發,幾乎要遮住眉眼;他赤足,褲子短了半截,髒兮兮早已看不出原本的顏色了;上衣倒是幹淨合身,可惜全是補丁。


    顧輕舟心頭酸澀。


    他這模樣,難為副官們沒有把他當乞丐打出去。


    副官們都知道,顧輕舟是鄉下人,這窮親戚還真可能是她家的,故而對二寶多了份善意。


    顧輕舟眨了眨眼睛,把那點猝不及防湧上來的心酸淚意斂去,叫了聲:“二寶。”


    二寶猛然站起來。


    看到了顧輕舟,他露出一個大大的笑臉,都能看到他的後槽牙了。


    笑完了,還沒等喊出一句師姐,就著裂開的嘴,大哭了起來。


    顧輕舟一愣一愣的。


    跟著出來的副官們也麵麵相覷。


    “二寶,別哭別哭。”顧輕舟上前,拉了他的手,“走,跟師姐迴家。”


    二寶點點頭。


    他才十二歲,已經比顧輕舟高了。顧輕舟離開的時候,他才剛到顧輕舟的耳朵旁。


    他的手上,布滿了縱橫錯落的小傷口,泥汙遮掩著,早已看不出原本的皮肉。


    這孩子是齊老四撿迴來的,可齊老四一個大老粗,他哪裏會照顧孩子?一直都是顧輕舟的乳娘和顧輕舟在照顧。


    顧輕舟死了,乳娘走了,二寶先活成了野人。


    “師姐,我餓。”二寶跟著顧輕舟往裏走,哭著對顧輕舟道。


    顧輕舟停下腳步,對身後的副官道:“讓廚房端吃的上來,越快越好,有什麽就上什麽。”


    副官道是。


    顧輕舟領著二寶到了正院,想喊副官去拿套衣裳過來,卻見副官唐平,已經捧了套舊衣裳:“少夫人,這是跟傭人借的,大概合小少爺的身量。”


    “不是什麽小少爺,他叫齊二寶,你們也叫他二寶吧。他從小多災多難的,賤叫些積福。”顧輕舟道。


    唐平道是。


    顧輕舟又對唐平道:“你帶著他去洗洗。”


    二寶已經長大了,不好由顧輕舟帶著他去洗澡。


    齊二寶很警惕。


    顧輕舟抬起手,摸了摸他的腦袋:“二寶,這位大哥哥帶著你去洗澡,別怕啊,師姐就在門口。”


    她也跟著一塊兒去。


    齊二寶點點頭。


    果然,洗澡間的門不關,顧輕舟站在門口的不遠處,大聲和二寶說話,免得他再次害怕。


    “二寶,最近幾年你們去哪裏了?”顧輕舟問。


    齊二寶想了想:“很遠的地方,還坐了船。”


    坐船?


    隻怕是過長江了吧?


    顧輕舟離開鄉下之後,乳娘說讓她順利解決顧公館,乳娘和師父先藏起來。後來,齊老四和張楚楚也走了。


    “過得好麽?”顧輕舟又問。


    齊二寶道:“不好,我們打鐵,很燙。”


    他們師徒二人,後來隱居在某個地方,以打鐵為生。


    顧輕舟的心口一緊。


    齊二寶現在一個人到了嶽城,那麽齊老四呢?


    “二寶,師父呢?”顧輕舟終於問到了自己想要問的。


    齊二寶聲音就哽咽了:“不見了。”


    顧輕舟心中微凜。


    唐副官換了三桶水,才隱約把齊二寶洗出一點人樣子。


    就連二寶那頭亂糟糟的頭發,唐副官也給他洗幹淨順溜了。


    換了衣裳,顧輕舟看到從洗手間出來的二寶,差點不敢認了。


    齊二寶才十二歲,已經有了十五六歲孩子的身量了,比顧輕舟還要高一點,雙目炯炯有神。


    不算特別好看,卻也是精神抖擻。


    “長大了。”顧輕舟忍不住感歎,“才三年不見,二寶你快要像個大人了。”


    從前的齊二寶,一直像個臭屁孩子,不及顧輕舟高。


    齊二寶也難得知道害羞,拘謹抓了抓衣擺,問顧輕舟:“師姐,吃的呢?”


    顧輕舟啼笑皆非,帶著他去吃東西。


    餐廳的飯桌上,果然已經擺放了七八個碟子,有早上的各種點心,還有一兩樣小菜。


    齊二寶狼吞虎咽吃了起來。


    顧輕舟坐在旁邊,默默給他倒了杯水。


    埋頭苦吃,一口氣吃了個半飽,齊二寶的動作這才慢下去,而桌子上的食物,已經去了大半。


    廚娘又端了一盤雞湯麵上來。


    “二寶,你怎麽來找我的?師父呢?”顧輕舟這時候才開口。


    齊二寶咧嘴又想哭:“師父不見了。”


    顧輕舟忙將一碟子炸春卷推到他麵前,二寶夾一個吃,哭就斂住了,吧唧吧唧吃了起來。


    這是個吃貨,有吃的就能忘記一切。


    “師父怎麽不見了?”顧輕舟等他吃了一個之後,又問他。


    齊二寶這下子情緒穩定了些。


    他一邊吃一邊告訴顧輕舟道:“師父走了,我起來的時候,師父就走了,我找了他好幾天,他也沒迴來。”


    “那你是怎麽找到我的?”顧輕舟又問。


    她不覺得齊二寶有這等心智和能耐,可以千裏迢迢找到嶽城。


    齊二寶就從懷裏掏出一封信,給顧輕舟看。


    這封信,是齊老四的筆跡,寫給“石兄”的。


    齊老四在信裏說:若是有一天他失蹤,請姓石的人把他的徒弟齊二寶送到嶽城,他會贈金五十塊。


    信裏寫明了顧輕舟的地址。


    顧輕舟有兩個感歎:一是齊老四居然知道她的地址。她到了嶽城之後,再也沒跟他們見過麵,他卻是門清。


    二是齊老四居然還有五十塊錢,他是從哪裏存下這麽一筆錢的?打鐵的話,別說三年,就是十年也賺不了五十塊。


    顧輕舟看著齊二寶這副狼狽,就知道是師父的朋友拿了錢,直接把二寶送過來,並未收拾他,可見對方為人不咋的。


    “送你過來的那個人,你認識嗎?”顧輕舟又問。


    二寶搖搖頭。


    “從前沒見過?”


    二寶點頭:“沒見過。”


    顧輕舟想起二寶之前的那副打扮,大概是打鐵時就穿那麽一身的吧?


    “師父說過他去哪裏嗎?”顧輕舟問,“以前可有談及?”


    二寶道:“沒有。”


    顧輕舟深知此事棘手,就對二寶道:“你安心住在師姐這裏,師姐會幫你找到師父的。”


    二寶使勁點頭,然後就打了個飽嗝。


    顧輕舟喊了唐平,道:“咱們家的副官裏,誰會剃頭?”


    她看著這些副官們,個個頭發短短的,卻從未見他們專門出去理發,足見家裏是有擅長此道的。


    “孫副官就會。”唐平道,“要給二寶理發嗎?”


    “叫孫副官過來。”顧輕舟道,“帶著剃頭的東西。”


    唐平道是。


    等唐平一走,顧輕舟就告訴齊二寶:“迴頭呢,師姐叫人把你剪了頭發,我們去做一身衣裳,可好?”


    齊二寶眨巴了下大眼睛。


    他沒聽明白剪頭發,卻聽懂了做衣裳。


    “要要那種的。”他指了指門口的副官。


    顧輕舟失笑,難得他居然有了自己的審美。


    “那種不行,那種都是當兵穿的,沒有軍籍,是不能亂穿軍裝的。”顧輕舟道。


    齊二寶很聽師姐的話,當即哦了聲,沒言語。


    顧輕舟為他理發,又叫人去請了裁縫過來,給二寶量尺寸裁衣。


    二寶穿著傭人的舊衣裳,長褂長褲,看上去太鬆垮了。


    顧輕舟又叫人去成衣鋪子,拿兩套衣裳過來。


    成衣很難正好合乎尺寸,隻能拿盡可能相近的。


    副官去成衣鋪子給二寶買了背帶褲、短袖襯衫,很是時髦的。褲子有點大,褲腳要卷起來兩圈。


    梳頭更衣,二寶整個人大變樣子,顧輕舟差點都認不出來。


    然而二寶很不高興,始終覺得這衣裳沒有副官們的軍裝好看。


    他盯著副官們的軍裝,又拉了下自己的背帶褲,垂頭喪氣。


    顧輕舟啼笑皆非。


    “二寶知道美醜了。”顧輕舟道。


    再愚笨的孩子,也會長大。


    顧輕舟安頓好了二寶,心情似乎還不錯,好似自己多了個親人。


    齊師父是安頓好了二寶,將他托付給顧輕舟之後,自己離開的,顧輕舟就沒那麽擔心。


    齊師父原本就是避仇的。


    她如此想著,日子慢悠悠過了兩天,新市長的上任文件就發下來了。


    賀明軒繼任市長,輿論上還是很看好他,尊重他的品德。


    上任的第一天,賀家大開宴會,邀請嶽城的政界、商界、軍界名流貴族,顧輕舟也在受邀之列。


    賀明軒親自來請顧輕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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