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輕舟把張辛眉帶了出來。


    屋簷下的陽光溫暖,養著兩隻雀兒,嘰嘰咋咋。


    樹蔭落下來,滿地斑駁的痕跡。


    顧輕舟半蹲了身子,問張辛眉:“腳疼不疼?”


    張辛眉可委屈了:“那個鐵疙瘩,疼死爺了,爺要斃了他!”


    司行霈一身肌肉。


    張辛眉雖然頑劣,到底隻是個身體柔脆的小孩子。一腳踢上去,他自己的腳趾都快要斷了,司行霈卻是毫無感覺。


    痛是有的,卻遠沒到讓司行霈動容的地步。


    顧輕舟的眉頭緊蹙:“所以呢,現在知道不知道,任性是害人害己?”


    “你教訓爺!”張辛眉更委屈了。


    憑什麽啊。


    爺的女人,不是應該疼爺嗎?爺都痛死了,你還教訓爺,實在太過分了,虧得爺那麽疼你!


    張辛眉撅嘴,看著顧輕舟。


    “你不該挨教訓嗎?”顧輕舟眼波裏,斂著寒芒,“行事要占理,這樣大發脾氣,將來誰會願意親近你?”


    張辛眉很想發火的。


    可想到,這是自己的女人啊。跟女人發火算什麽能耐?


    爺要疼女人的,不能咆哮。故而,他忍住了,委屈極了:“你、你、你還說上癮了?你又不是我姆媽,你是我的女人!”


    旁邊,突然傳來一聲咳嗽。


    司行霈站在柱子後麵聽了半晌,聞言錯愕。


    這小鬼哪裏來的?


    怪不得第一眼看到這小鬼,他就不喜歡呢!


    “胡鬧什麽?”司行霈負手,表情陰沉得能滴下水來。


    顧輕舟罕見他這樣陰沉。


    這是幹嘛?


    吃醋嗎?


    顧輕舟白了他一眼,心想真幼稚,吃小孩子的醋。旋即想到,這是老太太的屋子,今天賓客又多,隨時會有人進來,故而收斂了表情。


    “沒什麽。”顧輕舟道,“少帥,你先去忙吧。”


    司行霈的臉更沉了。


    他走近幾步,道:“少帥?”想造反啊!


    顧輕舟輕咳。


    張辛眉見狀,手迅速伸了出去,直接朝著司行霈腰間的配槍。


    不管他多快,還是被司行霈穩穩捏住了拳頭。


    “爺要你的槍!”張辛眉大叫,“快給我,否則有你的好果子吃。”


    司行霈倏然將他舉了起來。


    騰空之後的張辛眉,叫得更大聲了。


    “姆媽!”張辛眉有點輕微的恐高,被司行霈雙手舉過頭頂,他頓時嚇得頭暈目眩。


    張太太和老太太一起出來了。


    這場景,張太太咬唇,反而不知該說什麽了;老太太更知道,自己的孫兒不是那不知輕重的。


    故而,出來的兩個人,都沉默站在門口看著。


    司行霈高舉了張辛眉,問他:“要命,還是要我的槍?”


    張辛眉不答,卻也不敢亂動,緊緊閉上了眼睛。


    “說啊,不說我可就把你往地上砸了。”司行霈道。


    張辛眉覺得,砸地上沒什麽,大不了斷根骨頭,比被他舉在高空要好。故而,他更加緊閉雙唇。


    “說,要命還是要槍?”司行霈又問。


    他說話的功夫,把張辛眉在高空中晃了晃。


    最擅長審訊的司行霈,一下子就看得出,張辛眉是不怕死不怕疼的,卻獨獨怕高。


    他這麽一晃,沉默的張辛眉果然又叫了:“姆媽!”


    張太太看了眼老太太,又看了眼司行霈,依舊沒做聲。


    於是,司行霈就把張辛眉抓在手裏掂上掂下,張辛眉那點殘存的勇氣,隨著身子起伏,全沒有了。


    他難得的感到了害怕。


    “我要命!”張辛眉大聲道,聲音顫顫的,快要哭出來。


    “還敢頑皮想要搶別人的槍嗎?”司行霈又問。


    “不敢了!”張辛眉道。


    “好,男子漢大丈夫,要說話算數,否則就連娘們兒也不如了。”司行霈道。


    他把張辛眉給放了下來。


    張辛眉雙腿發顫,往顧輕舟懷裏撲,死死抱住了顧輕舟的腰。


    太可怕了!


    這個人不僅是鐵疙瘩,還是個兇神惡煞的魔鬼。


    張辛眉抱著顧輕舟,使勁推顧輕舟快走。


    顧輕舟見他真的嚇壞了,就帶著他進了屋子。


    司行霈的表情並未放鬆。


    他想抓顧輕舟的胳膊,餘光卻看到了門口的老太太。


    “我們迴去吧,我不要吃飯!”張辛眉長這麽大,鮮少有怕的時候,今天算一次了。


    張太太卻笑了。


    從此之後,張辛眉大概是不敢輕易下別人的配槍了。


    他最近特別喜歡這招,屢試不爽。


    他的手很快,而且對槍熟悉,就連張龍頭防範著都被張辛眉給搶了。


    張辛眉從未失手,除了今天。


    那個司少帥,卻能次次攔住辛眉,還把辛眉教訓了一頓,改了他這個壞習慣,張太太是挺高興的。


    “來人家做客,豈能這樣沒禮貌?”張太太低聲。


    張辛眉依舊撲倒了顧輕舟懷裏,摟著她的腰不肯撒手。


    老太太想說什麽,又有客人進來了。


    這邊人多了起來,顧輕舟也要出去待客,就跟老太太告辭。


    將張太太安排坐下,顧輕舟把張辛眉帶到了旁邊小孩子那桌。


    “可不要再調皮了啊。”顧輕舟道。


    張辛眉有點尷尬,冷哼了聲。


    “坐好了,我還有事。”顧輕舟態度溫柔了下來,輕輕摸了下他的腦袋。


    張辛眉不肯依,非要跟著顧輕舟。


    正巧副官來說:“少夫人,督軍和夫人到了。”


    顧輕舟急忙迎出去,張辛眉卻寸步不讓跟著她。


    “我也要去。”張辛眉耍賴。


    他蠻有力氣的,顧輕舟是拗不過他。


    顧輕舟又著急出門,否則遲了,隻得帶著張辛眉。


    他們在二門口,遇到了也要出去見司督軍的司行霈。


    張辛眉往旁邊挪了挪。


    “這孩子怎麽迴事?”司行霈問顧輕舟,“他跟著你幹嘛?”


    顧輕舟眼睛看著前麵,笑容恬淡,並不迴答司行霈。


    一路上都有賓客來往,顧輕舟微笑與人寒暄,逐漸和司行霈拉開了距離。


    司行霈濃眉更深。


    他發現,張辛眉正在偷偷打量他。


    司行霈瞪了過來,張辛眉立馬轉頭,氣哼哼的,不知又想什麽鬼主意。


    真是個頑劣的孩子。


    顧輕舟落後司行霈幾步,又對張辛眉道:“你先跟副官進去。”


    張辛眉不依:“我才不要。”


    故而,他跟著顧輕舟到了大門口。


    司行霈先一步出來,司督軍和司夫人先下了汽車。


    顧輕舟和張辛眉出來時,正巧司瓊枝也下了汽車。


    司芳菲最後下汽車。


    所以,司芳菲走下來,就看到顧輕舟和司行霈立在門口的台階上,身邊跟著一個粉雕玉琢的孩子。


    司芳菲的心,驟然一緊:顧輕舟和司行霈這模樣,真像一家人!


    她很快就把這點念頭拋去。


    顧輕舟,她配二哥還差不多,配她大哥實在差遠了。


    不管是老太太、司督軍、司芳菲甚至外界,都覺得司行霈這樣的人物,女子沒有傾國傾城的容顏、至高無上的家世,是配不上他的。


    而顧輕舟,遠沒有達到能配司行霈的地步。


    所以,司行霈時常有點出格,亦或者他們倆在一起時,神態不太對勁,不知情的外人,從來沒人懷疑過什麽。


    沒人覺得顧輕舟配得上司行霈。


    不管是外貌還是家庭,顧輕舟都隻能算中等;而司行霈這兩樣上,都是絕頂的。


    “這哪來的孩子?”司夫人一開口,就問顧輕舟,言語中帶著幾分指責。


    顧輕舟好好的,帶個小孩子在身邊,像什麽樣子!


    “是朋友家的,他喜歡粘著我。”顧輕舟笑容溫婉,對司夫人的話也是四兩撥千斤的迴答。


    她似乎沒聽出司夫人言語中的不快。


    司督軍打了圓場:“輕舟招小孩子喜歡。”


    說罷,司督軍又笑嗬嗬問張辛眉:“叫什麽?”


    張辛眉眼珠子急轉,腳步一動,上前一把就把司督軍腰間的槍給摘了下來。


    他手極快,那槍到了他手裏,不過短短兩秒鍾,彈套和槍杆就分離了。


    場麵遽然安靜,靜得可怕。


    司督軍、司夫人、司瓊枝和司芳菲,都震驚看著張辛眉。


    他是怎麽做到的?


    司行霈的眼睛,卻猛然亮了下:不錯,這身手極好,將來好好調教,是個人物!


    “阿爸,對不起!”顧輕舟的臉微變,急忙將槍接過來。


    她手腳麻利,很快就將槍裝好。


    眾人又是一驚。


    司督軍全家,繼續沉默:顧輕舟裝槍的動作,流暢到了極致,像個拿槍的老手。


    怎麽迴事?


    現在人人都會玩槍嗎?


    一個孩子,一個年輕的女人,都能把槍玩得這樣好?


    司行霈的眼睛則再次亮了起來。


    他看著張辛眉,再看著顧輕舟,心中某個地方,有點柔軟。


    張辛眉實實在在露了一手,讓司行霈發現這孩子頑劣歸頑劣,能耐是有的,就有點喜歡他。


    張辛眉和顧輕舟,多像母子二人!


    司行霈覺得,將來自己的孩子,估計也不是善良之輩,跟張辛眉差不多吧?


    他笑了笑。


    那邊,顧輕舟將槍還給了司督軍,表情略微尷尬。


    “阿爸,這是我朋友家的孩子,他太調皮了。”顧輕舟真怕司督軍發怒。


    司督軍接過來,半晌才問:“輕舟,你會用槍?”


    “是,學過的。”顧輕舟如實道,“我也是學著自保。”


    司督軍欣慰,點點頭道:“你學得不錯啊!”


    顧輕舟露出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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